山海不可平 第4章 第 4 章

“我，我有点怕。”木拉怯怯地抗议，被阿依无情驳回，“你的胆子比蛇胆也大不了多少，那你下次别来了，我们还少了个累赘。”

木拉妥协。我拉着还在一旁研究竹子机关的寻云，跟上大部队。由记忆最好且会识别方向的兹僖带路，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我们终于回到了寨子里。

大人们找我们都找疯了，除了我和寻云，其他的孩子都被自家爸妈骂骂咧咧地提着耳朵揪了回去。

我看着阿爸，那张笑盈盈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担忧之色。

“阿爸，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和寻云出事？”

“算了吧，你俩什么底细我还不清楚？只有坏人怕你们的份儿。”他说，“再说了，这地方人都没几个，我还能怕人贩子拐了你们去？一天到晚养家糊口累得要死，哪有闲心操心你们。”

回到家，饭菜已经凉了，但饥肠辘辘的我们还是立刻上桌，顷刻间便一扫而空。

“慢点吃，”阿爸嫌弃地给我们擦嘴，“出去逛了一趟，就被饿死鬼附身了？”

“没见到饿死鬼，但见到妖怪了。”我头也不抬地说。

“妖怪？”阿爸像是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阿姐说的不对，”寻云接话，“我们没见到妖怪，只是找到了他的家。”

“妖怪的家？”

“说起来这妖怪和寻云还是老乡，”此话换来了寻云的一个大白眼，“好像是三千年前，诗图亚班放过的海妖。”

“传说都是假的！我们海洋生物没事才不会想着上岸占领陆地！”

“好了不要吵了，”阿爸抬手制止即将爆发的小型战争，“妖怪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其实也没见到。”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日使不小心掉进去，上来和我们说的。”

“你们还真是学到了新闻学的精髓，别人见到妖怪的家约等于自己见到妖怪的家，约等于自己见到了妖怪。”阿爸用我们听不懂的话吐槽。

“阿爸，这是我们从洞里拿到的东西！”寻云兴冲冲地向他展示战利品。阿爸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眼睛一下子迸发出光芒。

“这翡翠品相真好啊……”他抬起头，“东西都拿完了吗？”

“没有，不过我们下次还要再去。”

“带我一起，”他果断下决定。然而此句却遭到了我们的一致否决：“不要，谁家小孩出去玩还要带着阿爸阿妈的！”

“就是，你的野猪打到了吗？”

“不带我的话，你下次就和我一起去抓野猪。”阿爸威胁道。感受到了危险的寻云立刻妥协：“阿姐，其实阿爸跟我们去更安全，是吧。”

就这样，第二次的寻宝小队从七个人变成了九个人。哦对了，木拉的妹妹沙红也参与进来。大家备足了吃食，由兹僖带队，再次闯入了竹林深处。

看着日色搬动假竹子机关，打开地洞大门时，阿爸啧啧称奇：“真没想到，我还能在武侠小说之外的地方真的看到这样的暗门。”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第一个跳下去：“这里面不会有小龙女吧！嘻嘻嘻嘻嘻我来了！”

他的笑声逐渐猥琐，大家的脸上都是一言难尽。

“寻云，你们的阿爸平日里都是这样吗？”

寻云认真地想了想：“平日里不这样。”

还没等阿依松一口气，他又接着说道：“今天可能是因为你们在旁边，他稍微收敛了一点。”

总之，小伙伴们对于阿爸的不靠谱程度都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大家鱼贯而入，留下木拉一个人在洞口外望风。

虽然在地下，但洞里并没有很暗。相反，正如日使所说，各式各样的彩珠散落一地，发着莹莹的光。洞穴两边全部绘上了壁画。阿爸举着火把凑上前去：“这是记录了什么传说吧！”

壁画像是记载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一个样貌英俊的青年浑身湿哒哒的，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画面一转，他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一个美丽的女孩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后来，他们相爱，拥抱在一起。

日使一把捂住沙红的眼睛：“小孩子不要看这些！”对方则是扭动着身躯，奋力挣脱。

“我怎么感觉，这男人有点眼熟。”寻云面带困惑，之后恍然大悟，想要说什么却被阿爸一把捂住了嘴。

“要说什么回家再说。”我听见他在寻云耳边小声说着。

“这女子好像诗图亚班呀，”日色研究了半天，得出结论，“难道这青年是诗图亚班的爱人？可《羌衣大荒记》里可没说诗图亚班有伴侣呀！”

《羌衣大荒记》是羌衣人从上古时期边口口相传的传说、歌谣，记录了羌衣人的绝大部分的历史。

“谁说这女子一定是诗图亚班了？”阿依反驳道，“有可能就是画家随便画的哩。”

关于这个壁画，大家讨论了许久也没得出结论，索性将其放在一边。在他们看来，还是地上的宝贝更吸引人的注意力。

“你们好了没有，”我们捡宝正热火朝天，头上传来木拉的声音，“天要黑了，我一个人害怕。”

“哥，你的一身肉算是白长了。”沙红向她亲哥开炮。不过嘲讽归嘲讽，她还是率先向着洞口走去。

大家也陆陆续续地出了洞。月牙已挂上了竹梢，散发着清泠的光。

“这月色真美啊。”阿爸感慨。

我奇怪地望着他，这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吗。一路上，寻云一言不发，闷着头往前走。可惜他的小短腿迈得再快，阿爸几个大跨步，就追上了他。于是，画面就变成了：一个紫发小朋友低头疾走，后面跟着一个信步悠闲的青年，哦，后面还有一个全程懵但是仍在努力跟上的我。

“阿爸，那是蔚风！”

一回到家，见阿爸关好门，寻云便迫不及待地说。

“蔚风又是谁？”我和阿爸都有些迷糊，“再说了，这壁画看起来年代久远，你怎么能确定画上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井济川从来不会乱画自己的神明，”寻云的话犹如雷击，“蔚风是海底最后一位海神，他已经消失三千年了。”

说罢，他犹如晚霞一般的眼底，涌上了淡淡的哀愁。

“相传，井济川是由海神一族建立。所谓的海神，从来不是单指一位神明。海神一族是神在创世之时，用来守护海洋的种族，他们俊美无俦，智谋无双，男海神的力量可以掀起澎湃巨浪，女海神可以消除生物的一切病痛。在海神一族的庇护，井济川成了海底的桃花源。”

“然而，海神虽拥有在成人看来几近永恒的寿命，最终还是会消亡，而他们的传承唯有通过海神之心。如果在海神湮灭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人，那么他的海神之位便只能空悬。因此，到了三千年前，只剩下了蔚风一名海神了。”

说到这里，寻云开始沉默。

“三千年前，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蔚风突然就在海神殿里消失了。”寻云摇摇头，“那时，安蒙长老还没有出生，沐河长老也还是个小孩儿。他说那天，阴云密布，浊浪滔天，沉寂万年的海妖在礁石上悲鸣。”

在井济川失踪了的海神蔚风，其画像出现在了距离海边千里之外的逄山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难怪寻云看到壁画的那一刹那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房间里一片沉寂。寻云似乎还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情绪里，而阿爸却紧皱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