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可平 第3章 第 3 章

我们一家很快就适应了侗罗寨的生活。寨子里也就二百来户人，平日里阿爸在地里劳作，我俩就靠脸，多半是靠寻云的脸，挨家挨户混饭吃。其中要数在塔里婆婆那里呆的时间最长。塔里婆婆就是我们刚来寨子那天晚上，给我们指路的婆婆。他可怜两个无人照顾的孩子，心疼我小小年纪就瞎了一只眼，每次都招呼我们去她家吃饭。婆婆的儿子塔基也是个热心肠，每次总是尽其所能做些好吃的，给我们补充营养。

“好吃吗？”看着我们吃得狼吞虎咽，婆婆总是在一旁一脸慈爱地笑着。

“好吃！伯伯做的饭菜都好香！”

寻云的回答中气十足。这时，塔基伯伯总会发出爽朗的大笑。

吃饱了，我们道了谢，带着婆婆塞给我们的一把玉米粒儿，就去找小伙伴玩儿去了。

“这里这里！”远远地我就看见，阿依和其他几个孩子站在一块大石头上。

“你们在干什么呀？”

“嘘，”她比了个手势，“咱们要去林子里探险。”

逄山竹海随风摇摆，连绵不绝。地上的阳光斑斑点点，像是破碎的琉璃砖。

“小心点，这里随时会有妖怪的陷阱。”

带头的男孩严肃地叮嘱我们。他叫兹僖，是大诗卡的大孙子，论辈分还得喊阿依一声小姑。不过在我们这里，他从来对阿依都是直呼其名。

“妖怪的陷阱？”寻云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那是被伟大的诗图亚班击退的妖魔的后代，”像是找到了听众，兹僖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传说，早在灭世大洪水到来前，涅哈图就派出海妖先行上岸，企图吞噬人类，占领陆地。”

他眼珠一转：“不过，这些海妖都不是诗图亚班的对手。她随便挥手，海妖便灰飞烟灭。”

“只是火神心地仁慈，放过一只幼小的海妖，只是将他驱逐进竹海中，永久被囚禁。而海妖以及他的后代就靠制造陷阱捕食野兽为生。”

阿依的脸上显现出崇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面对小姑姑的赞扬，兹僖不为所动。六七个孩子浩浩荡荡地闯进了无边无际的竹林里。

然而，我们转悠了几个小时，口干舌燥、筋疲力尽，所见所闻也只有千篇一律的竹叶和似乎想要冲破天际的竹笋。“这哪里有什么妖怪呀。”队伍中的一个小胖子抱怨道，“我都饿了，我要回家吃饭！”

“正好，拉木你少吃点，还能剩下一顿饭给你阿妹。”阿依呛声，“你看看你一身肉，你阿妹那么瘦，家里的饭都给你一个人吃了。”

拉木小胖一听这话，委屈地都要哭了出来。

纵使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寻云对于大山纵使兴趣盎然。以防万一，我紧紧拉着他的手，害怕他一个不注意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夜色渐凝。我们不经没有找到妖怪的踪迹，反而在这广阔无垠的竹海里迷了路。

“呜呜呜呜……”拉木忍不住哭出声，“我饿了，我要回家！”

“给你给你，别哭了，哭的人心烦。”阿依不耐烦地说着，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两把玉米粒给他，似乎想要用吃的堵住他的嘴。见到有吃的，拉木果然停止了哭声，像个小仓鼠一般将玉米粒往嘴巴里送。

“咱们是得想办法出去，”作为队伍的领头人，兹僖显得异常冷静，“等天色再暗一点，北斗星出来，咱们就可以辨别方向了。”

“现在先来清点一下人数，”他站起身，“阿依，拉木，日色，寻云和阿姐……咦，日使呢？”

我环顾四周，的确，原来的七人小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个人。

“哥哥说他去撒尿了。”日色怯生生地回答。

“什么时候去的？”

“嗯……那时候天还亮着嘞。”

“那你不早说！”阿依一巴掌打到他头上。小男孩委屈地撇嘴：“你们走得太快，我们在后面差点追不上，喊你们又听不见……”

阿依自知理亏，缄默不语。还是兹僖发话：“别吵了，大家还是聚在一起，找人要紧。”

不一会儿，竹林里回荡着孩子们的喊声。

“日使~”

“日使你在哪~”

“哥哥哥哥，我们要回家啦~”

“现在光线太暗，咱们行动不方便，”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依然一无所获，我提议，“要不咱们先出去，到寨子里搬救兵吧。”

阿依的脸上少有的显出了害怕的神色：“阿妈一直不让孩子们到竹林里来，要是被她知道了，她会打断我的腿！”

“要是日使一直找不到，你阿妈会把你两条胳膊也给掰折，”寻云在一旁凉凉地说。正当大家进退失措之时，拉木示意我们不要出声。

“我好像听到日使的声音了。”他说。

孩子们士气大振。阿依更是选拉木当做队伍的先行官。他倒也不负众望，一路支棱着耳朵，竟真的把我们带到一处空地。众所周知，竹根在地里盘根错节，能在竹林里有这么空旷的地带实属罕见。这很显然是人为制造的。

“日色，兹僖，”我们还在一筹莫展接下来去哪里，却隐隐约约听到地下传来日使的声音，“是你们吗？”

日色的眼泪夺眶而出：“哥哥！你在哪里？我们找了你好久！”

“呜呜呜，我就在旁边撒尿，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掉下来了。”日使已经哭哑了嗓子，“我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头顶的大洞就关上，我再也出不去了。”

“日色，我的好弟弟，假如我再也不能出去，你一定要把我藏在床褥里的糖米糕给吃了，不能便宜了老鼠，更不能让阿爸发现，那是我从他火把节祭品里偷出来的……还有，阿妈说你把晒得稻谷洒上水，把你打了一顿，那其实是我不小心把洗脚水撒上去了……”

“你！”日色涨红了脸，看样子他现在貌似也不是很想把他哥哥救上来。

“还有阿依，你趁齐亚扎阿爷睡熟在他脸上画猪头的事是我告的密，兹僖你的焰服（火把节穿的礼服）是我弄破的，木拉其实我经常抢你妹妹碗里的肉吃……”

“日使，你先别这么急着交代后事，”眼见孩子们转身欲走，局面越发不可收拾，我急忙打断他的话，“咱们会把你弄上来的。”

等冷静下来一点，大家便又开始寻找机关所在。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点奇怪。”

寻云戳戳我，指着右边的那棵竹子。

“怎么了？”

“就是觉得它一动不动的，有点不对劲。”说着，他已经走上前，对着那棵竹子敲敲打打。只听“轰”的一声，大家吓了一跳，纷纷向后躲闪。只见两块石板缓缓向后退去，地面出现了一个大洞。

“呜呜呜呜总算能出来了！”日使的声音变得清晰。我们向下探去，他灰头土脸地向上张望着，伸出手臂，想要我们拉他上来。

“呸！”阿依忍不住向他啐了一口，“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想出来？你就一辈子呆在里面吧！”

“我在洞里发现了珠子，很好看的，都给你。”日使谄媚地开始献宝。我定睛一看，他的手上多了几颗五颜六色的珠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竟然还散发着幽幽的光。

看在宝贝的份上，大家还是齐心协力把他拉了上来。这小子，看起来瘦巴巴的，没想到还挺重。不过，答案就在他站起身的那一刻揭晓了。只见日使原本宽松的口袋现在变得鼓鼓囊囊的，像是装满了东西。

阿依向他伸出手：“珠子呢？”

“别急别急，大家都有。”他解开口袋，慷慨地给大家分发，“这是你的，这是兹僖的，这是给日色的木偶，寻云的镯子，阿姐的簪子，木拉多给你点，替我带给你妹妹……”

“你这是……从哪弄到这么多东西的？”看着他百宝箱一般的口袋，我瞠目结舌。

“看不出来吧，这洞里名堂可大着哩！”脱离了危险的日使好了伤疤忘了痛，眉飞色舞地叙述着洞穴里华丽的场景，“那宝物都跟不要钱似的，丢的满地都是。还有墙上，满满当当全都是画，五颜六色的，我看着跟看小人书一样。要不，咱们再下去看看？”

日色忍不住拿着刚到手的木偶狠狠地敲着他那不靠谱的哥哥的后脑勺：“哥，你脑子还好吗？天这么黑，你想下去看什么，搞不好咱们几个都被困在下面，一辈子都出不来！”

“看来这里还真有点像是妖怪的老巢，确实挺有意思，”我提议，“要不咱们画个标记，下次再到这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