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眠，云亦不眠 第11章 第十一章-偶遇

酒楼二楼的包厢中，小石和小五坐在角落的一张案几前盘腿而坐，案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而沈明宜和萧少逸则坐在不远处窗前的案边，相谈甚欢。小石见那萧公子一身绫罗绸缎，加上这大包厢，猜他定是大富大贵之家，沈公子竟然有这般富贵的朋友，难道沈公子也是富贵之人？小石小小的脑袋里有着大大的疑惑，他把目光投到对面的小五的身上，这人应该是仆人吧，可他身上的衣裳看着也好贵的样子！小石把嘴里的咽下，这才和小五搭话。

“你叫小五是吗？我是小石。”

小五抬头看他，脸红扑扑的，怯生生地点点头。

“你家公子是什么人？”

小五思索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便低下了头。

“那我换一个，你家公子和沈公子很熟吗？”

小五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又摇摇头。

“哎，你不是会说话吗？怎的只会点头摇头？”小石很郁闷。

小五一听，脸更红了。

“我看上去很凶吗？”小石很受伤，只好继续吃东西打发时间。

窗前，萧少逸连连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真想不到，短短数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真是物是人非，人走茶凉啊！沈兄，你受苦了。”

沈明宜苦笑道：“都过去了。”

二人对酌，萧少逸一饮而尽，沈明宜则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若不是姑母寿辰将近，定要与沈兄多聚几日。”说完又是痛快地饮下一杯。

“不知沈兄可否告知现居何处，来日返程时，若有机会，当登门拜访。”

“暂居城外十五里左右的小竹村，门口有一棵大桃树。”

“小竹村，桃树，萧某记住了。”

二人对饮几杯，又谈了一会儿才散席。告别时，弥漫着惆怅之情，但想到来日方长，应有再逢之时，便笑着挥手道别。

沈明宜领着小石继续往前走，小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小孩子心性，好奇心盛，他虽有很多想问的，但见沈明宜脸色有些悲伤，便有眼力劲地闭上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边。

来到木容书斋，沈明宜让小石在外头等他一下，自己则是把背上的包袱取下，进到里面去了。

出来后又领着小石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卖纸笔的店。小石不认字也不会写字，对这些笔啊纸啊没什么兴致，便在里头晃来晃去，他被墙面上的一幅画吸引了注意力，画上又一棵桃树，树下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正眺望着远处的山水。小石觉得这一幕实在是熟悉，一时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小石——”

“哎——”

小石一回头，见沈明宜抱着一卷筒。

“走吧。”

“好嘞——”

走出店门，沈明宜想起小石之前说要买东西，便问道：“你想好要买什么送你娘了吗？”

小石挠挠头，说道：“再过几日便是清明，我娘最近老是偷偷抹眼泪，我想买一条好看的手帕，这样她用手帕抹眼泪时，就会想起我和哥哥还在身边陪着她，心里会好受些吧。”

沈明宜没料到这后半句，愣了愣，心想小石这孩子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心细的孩子啊！”

小石抬头望着他，问他这主意如何。

沈明宜微笑着点点头。小石立马露出一口大白牙，扯着沈明宜的袖子，问道：“那我们去哪里买？”

沈明宜思索了一下，说道：“跟我来。”

时间很快过去了，日头渐高。赵青的榆钱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筐底一些。此刻他正瞧着前方的一家店，店里摆着碗、盘子、茶杯等瓷器。他想起家里的碗有好几个都有小小的豁口。

“小兄弟，我可以用鸡蛋跟你换榆钱吗？”

赵青回过神，见面前站着一老妇人，黑发银丝参半，提着一个篮子，里头装着六七个鸡蛋。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攥着老人家的衣摆，怯生生地瞄他。

“我孙女喜欢吃炒榆钱，拿鸡蛋跟你换成吗？”

赵青点点头，老人家便把鸡蛋一个一个地放进另外一个空的箩筐中，之后把空篮子递给赵青。赵青把余下的榆钱都装进去，又退回老人家四个鸡蛋。

老妇人见他如此，连连道谢，领着小姑娘走了。

赵青把俩箩筐叠起放回小木车上，径直走去对面的店里。

店老板笑着迎上来，见他衣着朴素，便领着他去了西区的货架那。赵青在那转了一圈，兜兜转转来到了东区，停下脚步。他拿起一只碗，瞧着上头的花纹，是一株别致的花，旁边有一字，这字赵青认得，是“兰”。他转动着碗，细细摩梭着表面，平滑温润，他很满意。

店老板见他神色，忙说道：“客官真是好眼光，这碗品质上乘，且有一整套的，您瞧这边，盘子、杯子、盆应有尽有，您看您要几件？”

赵青略一思索，算了下两个人需要的量，朝老板比了个手势，老板立马喜笑颜开，忙着帮他包起来。

赵青把包好的碗筷小心地放进箩筐中，左右张望见二人还没回来，便往前边不远的一个小茶摊那休整。不久，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厮赶来，赵青认得他。

小厮是跑着来的，略微有些喘，他把一个大包袱往赵青怀里一塞，说是赵管家吩咐的，又匆匆地走了。

赵青想了想，应是赵伯置办的一些东西。

“赵大哥——我们回来了！”

小石一嗓门嘹亮得很，赵青看向他们，小石兴高采烈，沈明宜抱着一卷东西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

接过沈明宜怀里的东西，小心地放进箩筐中，小石就塞过来一个包子，赵青便就着小茶摊的茶水吃，垫垫肚子。

“赵大哥，我们现在回家吗？”小石问。

赵青点点头。

于是，一行人又踏上出城的道路，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后面走累了，小石就坐上小木车，赵青推着走，沈明宜则骑上驴，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到家时，虽然已经过了饭点，赵青还是简单煮了些小米粥，炒了一碟青菜和一碟鸡蛋，三人用饭后，小石才回自家去。沈明宜因为早上喝了酒，有一点晕晕的，便去歇午觉了。赵青没有觉得很累，便把箩筐中新买的碗碟拿出来清洗干净，之后拆开了赵伯给的包袱，不出所料是药包，上头还写了字，赵青已能看到大部分。他把药包收到架子旁的大罐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另有一个包袱拆开一看竟然是两套春夏的衣裳，布料摸着很柔软，想来应该是给沈明宜准备的。于是他重新叠好装回包袱里，准备晚上的时候给沈明宜。做好这些，天还很早，他扛起锄头下田去了。

田里的番茄、茄子、土豆长得很好，小苗绿油油的。几日没下雨，地里有些干，赵青去田头锄了两把土，把沟里的水引进来灌溉。之后又去另一片田里巡视，见茼蒿、白菜、萝卜长势喜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花了些时间锄草，又引水灌溉，顺道去之前种柳树的田里也瞧了瞧，见一切很好，瞅着天色渐暗，便回家了。

小院的烟囱升起青烟，沈明宜已做好晚饭，二人如常用完饭，赵青便去沐浴，之后提着赵伯给的包袱去沈明宜屋里读书。

沈明宜有些吃惊，他取出衣裳比了比，一套是适合自己的尺寸，另一套则略大，侧头瞧着椅子上的赵青，说道：“这套衣裳有点大，应该是给你的，你过来试试？”

赵青走到他身旁，沈明宜拿着衣裳比了下，连连点头道：“是了，很合身，应该是赵伯给你我都置办了一套。”

赵青接过衣裳又摸了摸料子，皱了皱眉头。他常年下地，这么好的料子实在是有些浪费了。耳边响起沈明宜的声音：“你穿这身肯定好看，若有闲时，倒是可以穿着去游玩。”

赵青的脑海中浮现出之前想的那道山间瀑布，若是和沈明宜一同去……

沈明宜叠好衣服放在床上，绕到桌前，取出新买的纸笔，想让赵青学着写字。叫了两声，赵青没反应，不知在想什么，便侧过头拍拍他肩头，赵青游离在瀑布和踏青的画面之间，猛地回过神也侧过头去，二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沈明宜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身体颤了一下，微微后退一步，为了掩饰脸红心跳，忙抓起桌上的毛笔塞到赵青手中，眼神在桌上的物件间游离，却不敢正视他，说道：“今日，你试着写写字如何？”

说完展开白纸，让出位置来。赵青走过去，看着纸，又看着手里的毛笔，表情逐渐疑惑，又转为凝重，之后求助般的眼神投向沈明宜。

心跳得极快的沈明宜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应该先演示一遍，于是他抓起杯子喝了水，试图平复心情，偷偷地深呼吸几次，这才开始假装镇定地教赵青如何握笔，如何下笔……

赵青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点点头。但是当笔真的到了他手里，他的手却又不那么听话了，常年握锄头握斧头的大手眼下握着一支细细的毛笔，竟觉得有千斤重，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沈明宜自然知晓此间的艰难，但第一步跨过去了，后头就容易多了。于是他耐心地讲解，帮助他矫正握姿，鼓励他下笔。

赵青总算笨拙地写下第一个字“大”，但他太过用力，墨水晕开了一大片。沈明宜点点头肯定，鼓励他多写几遍。

接下来的几个字依旧时掌握不好力度，甚至写穿了纸张。赵青看着珍贵的纸张被自己白白浪费，很是惋惜。

沈明宜琢磨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赵青更容易学，毕竟“力”这种东西确实不好表述。突然，他灵光一闪，转瞬又红了脸。

也许，可以试一试吧！

那就试一试吧！

沈明宜绕到赵青右后侧，俯身握住赵青拿着笔的手，指引他在纸上一笔一划缓慢地写。刚开始的确有些羞赧，但真的投入进去后，反而放松了。

他一边写一边解释要点，赵青时不时地点头。大概写了十几个字，他才松开赵青的手，示意他继续。也许是手把手教学的功劳，赵青似乎有所领悟，写出的“大”字已有明显进步。至少，能看出来是个“大”字了，沈明宜欣慰地点点头。他喝了一杯水，又给赵青也倒了一杯。温暖的烛光将赵青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眼神清亮认真，虽然他正笨拙地写字，沈明宜却看得有些发呆，仿佛是什么美好的画面，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沈明宜心中暗叹一口气，又喝了一杯水。甩去不断冒上来的念头，专注地看着赵青写的字，待他能清楚地写出“大”字后，便又教他新的简单的字。

这晚，赵青学会了三个字，他的心中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别扭的、美妙的、满足的以及无法言语的，原来会写字的感觉是这样的！这些美好的东西通通是沈明宜带给他的，他心里很感激。

夜深了，小院的灯熄了一盏，没多久又熄了一盏。黑暗中，沈明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的脑中不断地浮现出事物，教他不得不细想。他敲敲脑袋，又按按太阳穴，仍然不起作用。索性起身坐在塌上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点灯，任由思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