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费了整整一上午,傅希莱总算把试卷填满了,他把劳动成果扔给宋煦,在宋煦赞扬的目光中趴在桌上睡死过去。
班上学风几乎没有,前面窸窸窣窣的小动作不断,除了不出声干什么的都有,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的,看漫画的,剪手指甲的。傅希莱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他安分地待着,老师们大多不会管他。
讲台上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傅希莱睁眼的时候是历史课。他撑着下巴听着老师侃侃而谈,声音却好似越来越远,他有点饿了。
下课铃响,傅希莱没做纠结,挑着最近的窗口解决完晚饭,起身去操场散步。
“傅希莱。”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傅希莱停住脚步,没转身,等着女生走过来。来的不止女生,还有宋煦,三人并排绕着足球场走,身后的人都一个个地超过了他们。
“傅哥你太够意思了。”宋煦锤了一下傅希莱肩膀,“还好咱俩在一个班,不然没你我可怎么办啊。”
“没有下次了。”傅希莱不愿回忆上午眼睛和手受的委屈。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你让他写试卷了?”女生一下就反应过来,“干得漂亮。”
“嘿嘿。”宋煦有些得意地笑笑,“我……”
嗖,空气仿佛被撕裂,一个球体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三人砸过来。
站在中间的宋煦反应迅速,一把拉开了走在旁边的女生,但是迟了一瞬,球擦着女生的手腕飞出去。
足球带着草地上的沙砾,扔球的人明显用了力气,飞地迅速,女生的手腕直接破皮。
“阿鸢!”宋煦有些慌张,想拉起她的手看又怕碰到伤口,“你没事吧,我靠,出血了!”
傅希莱皱着眉看过去:“没事吧?”
“我日,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砸傅希莱么,怎么砸到别人了。”
“我是往他那砸啊,谁让那女的站最边上。”
“你蠢死了。”
“快过去看看。”
宋煦:“阿鸢,咱先去医务室吧。”
“我没事。”江婙鸢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觉得不严重就放下了。
傅希莱看向砸人的四个人,觉得有点眼熟。
“看什么看,这里可没有警察救你。”其中一个男生语气暴躁。
傅希莱想起来了,是陪裴隐买家具那天闹事的男生,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大爷的,老子……”那人气急。
“你大爷的,一群未成年当谁老子呢。你们没事吧,砸到人了没看到啊,瞎啊,不会道歉啊。”宋煦更气,打断男生的话,“还是你脑子被塞进□□了听不懂人话。”
“我靠,你说话怎么比我还欠?”
“算了算了,我们确实砸错了人。”
“同学不好意思啊。”其中一个向江婙鸢道歉。
江婙鸢没理,看着他们:“你们为什么要砸人?”
“同学这和你没关系,你别管了,我们只找傅希莱麻烦。”
江婙鸢心累:“你们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宋煦附和:“就是,傅哥怎么你了,少没事找事。”
“怎么就没事找事了。他把我兄弟打到住院了,现在都还没好利索。你说我们不找他麻烦找谁。”
“就是,我兄弟本来就是个胆小的性子,能有什么错?”
“高二了,住院多影响我哥们学习啊。”
“就是,什么仇啊打那么狠。”
打住院?宋煦和江婙鸢对视一眼,想起来傅希莱休学好像就是因为这事儿来着。
他们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朋友,傅希莱没主动告诉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默契地不去问。
“你问过你朋友干了什么烂事么?”傅希莱知道了这两次针对的源头,反问。
“不知道啊。”
“我们问了,他什么也不说。”
“什么原因也不能那么打人啊……”
吵死了。
傅希冷着声打断:“那是他该打,我还嫌打轻了。”
“还误伤,道歉。”傅希莱忍着厌恶,不耐烦地扫了他们一眼。
宋煦附和:“这么烂的准头还砸人,眼神不好就去配眼镜。”
“……我们不是说了抱歉么。”受了一记眼刀,说话的男生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后脑勺被呼了一巴掌,不做声了。
上次五打一都没打过,今天四打三肯定讨不到好处。操场这么多人,要是闹大还得请家长。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然后朝着江婙鸢道歉:“同学,对不起。”
“同学你哪个班的?我们买药给你送过去。”
“真不好意思啊。”
“不用了。”江婙鸢皱起的眉头松了些,“你们先搞清楚事实,别跟蠢货一样瞎找人茬。”
说完没管他们的反应三人就离开了操场。
“阿鸢,你手真没事么?要不咱还是去医务室吧。”宋煦叨叨。
“不去,我先回班了。”江婙鸢转头对傅希莱说,“下次他们找你麻烦,要和我们说。”
傅希莱听着预备铃有些出神:“嗯。”
宋煦说不动她,就决定自己去医务室开药,再把药送去尖子班,跑得飞快。
江婙鸢和祁书两人进高中以后就包揽了一二名,分科以后也是一样。而傅希莱常年倒数,气定神闲地决定翘掉今晚的晚自习。
以前晚自习老林会坐在讲台上盯着,今天周五他不在,宋煦注意力又在江婙鸢那,天赐良机。
傅希莱熟练地避开学校随机出现的教导主任,翻墙溜了出去。
奶茶店有一堵专门用来留言的表白墙,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把墙贴得满满当当。看样子老板没有处理过它们,一层又一层,贴在最表面的永远是最年轻的心语。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雨。
小镇没有咖啡店,也没像样的能用来谈事的地方。裴隐和徐衍之就来了这。
“松途湾那片地已经拿下了,度假区这个月就能开始建。舒城的房产反响很好,这是报表。伊万集团想投资,我们跟他说暂时不想增资,等问问你的意见再答复。反正一大堆,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徐衍之从公文包拿出一堆文件,给裴隐递了钢笔。
裴隐不紧不慢地翻看。
人群骚乱,徐衍之听见动静看了过去,吸了一口奶茶:“那边好吵,好像有人打架。”
“打架就报警。”裴隐头都没抬,专注得很,觉得没问题就签字。
徐衍之报了警,正了正眼镜:“嘶,还是群殴。知道你不喜欢暴力,但真的,你看一眼,这小孩身手可以啊。”
“行了。我看完了,你也看完了,没事了就回去。”等签完最后一个文件,裴隐单手摞好钢笔盖,把钢笔还给徐衍之。
“你这人真没劲,走了。”
徐衍之确实忙得不行,来这看裴隐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收好东西就走人了。
裴隐听见店里的人还在讨论打架,抬眼看过去。
见那人面对一群人仍占上风,一个侧踢那双长腿就踹倒了想从旁边暗算的人,拽着另一个人的领子狠狠给了他一拳。抓住两人的脑袋撞在一起,而后往地上随意一扔。他眼疾手快地夺过即将砸下的棍子,又是一个飞踢,水花飞溅。
隔着雨幕,透过挂满水珠的玻璃,裴隐看得不太真切,只觉得确实那人身手确实不凡,动作中带着一股狠劲,但很显然没经过训练,有些凌乱,不得章法。
这不是重点,裴隐觉得这人的身形很眼熟,但那人应该在学校。
直到地上躺了四五个人,那人虽然带着黑色口罩。裴隐还是确定了,是傅希莱。
傅希莱利落把手中的棍子掰成两半,扔在那群人之间:“滚。”
“我们找那老太婆讨债,你怎么老是多管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黄毛被人掺着站起来,捂着自己的腰说。
傅希莱懒得解释:“我再说一遍,谁欠的找谁。滚蛋。”
他看着一群人狼狈不堪地离开,甩了甩被淋透的头发也准备离开,抬眼看见了撑伞走来的裴隐。
脑袋嗡了一声,他跟傻了一样站定,双腿像灌了铅走不出一步。
下着雨,裴隐敛着双眸,傅希莱看不出他的情绪。
风雨都被遮挡,一双黑皮鞋映入眼帘,傅希莱没敢抬头。
裴隐拍落傅希莱肩膀上的雨珠:“看见我怎么不过来,白白淋了这么多雨。受伤了吗?”
“没有。我,没反应过来。”傅希莱连忙摘下口罩套在腕部,小声地说。
“转个身看看。”裴隐往他身上扫。
傅希莱闻言慢慢转了个圈,双手向两边摊:“真的,我没事。”
裴隐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雨太大,我们等小了再回家,先去店里坐会儿。”
傅希莱点了点头。
裴隐把人带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坐下,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披着,我去给你买点喝的。想喝什么?”
“都行。”傅希莱闻言披好,衣服还带着温热,熟悉的气味让他安心了很多。
裴隐点单的时候,旁边有些人在窃窃私语。
“你看看,就那个人,刚刚跟人打得可凶了。”
“好吓人,怎么就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这哥们多帅啊,我都想去问能不能教我两招。”
“你去吗?去带我一个。”
裴隐没做停留地扫了他们一眼,没声响了。他点好单,拿着两杯热奶茶坐到傅希莱对面。
“牛乳茶和烤奶,都是热的,多喝点。”裴隐把两杯都推了过去。
“你不喝吗?”傅希莱怔愣地问。
裴隐笑着:“不用,你喝吧。”
微微的灼热感透过薄纸杯,掌心好似也跟着发烫,傅希莱慢慢地喝,胃里暖了起来,他觉得今天可以不用吃药了。
裴隐又打量半天:“真的没受伤?”
傅希莱说:“嗯,他们打不过我。上次都是小孩,我没认真才被他们给了一棍子。”
雨声盖住了裴隐话中的笑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小孩,还叫别人小孩呢。”
傅希莱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啊”了一声。
裴隐问:“你身手怎么这么好?”
傅希莱抬眼瞅他的表情:“我平时不打架的。”
“嗯?”裴隐捏着自己的指骨。
对着别人劲劲的,怎么到了自己成这样了。
一阵安静后,他突然发问,“傅希莱,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没有。”傅希莱摇头,很快,像是在道歉。
“真的没有。”他又重申一次。
傅希莱低头喝着热茶,呆毛被雨水压塌,找不到踪影。
裴隐觉着傅希莱整个人都恹恹的,就没再问下去。
店员搅拌时金属碰撞发出的叮当声盖过了雨声,天空中还飘着灰色的云。
裴隐往外看了一会儿:“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好。”傅希莱说。
走半路雨就停了,裴隐收起了伞。
“回去记得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别感冒了。”裴隐提醒。
“好,你的外套。”傅希莱拿下还给裴隐。
裴隐没接:“送你了,穿着吧。”
“好。”傅希莱把衣服穿上,不太合适。
天空放晴,架起了一座虹桥。可惜没人抬头欣赏。
裴隐把人送到就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