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太阳 第7章 解梦

好暗，一点光亮也没有。

这是哪儿？

裴隐小心摸索着，感觉自己找到了一座火烛。他拿起来的刹那，跳跃的火光凭空产生。虽然小，但足以照亮整个空间。

这里没有一扇窗户，空气不能流通，温度堪比冻了整个凛冬的阴凉。

这里是……太平间？

统一的白色儿童床架没有缝隙地连接着，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正思考着，地面像海船底板漏损，涌出无数股滚烫的鲜血。它们仿佛在寻找什么，在地上蜿蜒交缠，片刻发现了目标一样都迅速地流到他脚边。

裴隐成了漩涡的中心，可又没沾染丝毫鲜红。

被褥有微弱的起伏，里面的是活人！

裴隐皱着眉想掀开看看，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冷气好似瞬间侵入皮肉，裴隐转头去看，火烛熄灭，视线暗了下来。

“你是谁？”裴隐问。

没有回答。

接着，他被引着进入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他走了很久，久到他恍然。

走累了，裴隐就醒了。

他坐起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下时间，凌晨四点。

睡意被磨灭，他干脆开始处理工作。

六点，他换好运动装去晨跑。

七点，他冲好澡给自己做早饭。

吃完饭他驾车来到市中心。

高楼之下，奔忙的街流一览无余。

高楼之间，一间间包间都化作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彼此割裂却又隐隐相连。

“裴先生，久仰大名。”女士身穿着一套裁剪合身的红色西装，脖子上系着法式复古丝巾，朝着裴隐伸出手。

岁月不败美人，更何况还有钱权的加持，女士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从容。

“加西亚女士。”裴隐绅士地与之握手，“请坐。”

身边的保镖帮她拉开靠椅，加西亚自然落座。

她轻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怀念：“很久没回来过了，还是这里的红茶香气馥郁，滋味醇厚。”

裴隐温和说道：“加西亚女士在我国待过？你的中文很优秀。”

加西亚轻笑一声：“谢谢。”

“不客气。”裴隐回答。

寒暄可以到此为止，加西亚单刀直入地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明人不说暗话。入乡随俗，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明说了。我们希望能够投资这个项目……”

方案书被推至两人之间，随着交谈由加西亚的秘书翻动，可并没有人看。

谈判从十点谈到下午三点，两人午饭都没吃，都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只是时不时饮用茶水。

“除此之外，我们集团愿意以这个价格购入您企业百分之三的股份。这也是我们合作的诚意。”加西亚指着纸上一串数字说道。

确实是个足够表达诚意的数字。

裴隐双腿交叠，不可置否：“尤金集团财大气粗倒是名副其实。不过这事，我们再议。”

加西亚也丝毫不显焦急，笑语：“也是，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裴隐回之以微笑。

谈判桌上刀光剑影，下桌后也要不停忙碌。加西亚带着秘书保镖风风火火地离开，裴隐又得开好几小时的车回家。

明黄色的阳光下，迈巴赫急驰而过，杂草野花被这突如其来的疾风撩拨荡漾。

凹凸不平的路基上躺着数以千万计的碎石，平等地攻击所有打扰它们晒太阳的敌人。

咔哒咔哒……呲呲……

车胎漏气了，裴隐立马反应过来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他下车查看，果然不出所料。

这车没有备胎。裴隐单手叉腰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

“好的，裴先生。我司会尽快派人过去。”

“谢谢。辛苦了。”

裴隐没有站在太阳底下傻等的习惯，挂了电话沿着石路往泰溪谷走。

当然，这决定也没多聪明，但胜在裴隐乐意。

今早的梦居然还是个预知梦，裴隐心觉好笑。

过了秋分昼短夜长，裴隐走了两个多小时，天色都已暗沉下来，周边安静了许多。

没有月光，星辰在黑云中闪现，显得这个夜晚有些混沌。

终于，裴隐看见了那块风雨侵蚀后依然挺立的石碑，像具有意志的灵魂一样在朝他招手。

开玩笑的。

招手的是傅希莱。

“你怎么在这？”裴隐走近问他。

天色灰蒙，看不太清楚表情。两人对视间，裴隐觉得傅希莱的瞳仁比黑玛瑙还亮。

傅希莱笑道：“只许你在这，我就不能来了？”

“我可没这么说过。几天不见，学会冤枉人了。”裴隐打趣一番，疲累一扫而空。

随即解释：“我今天去市里办点事。回来路上车爆胎了，修理的人没那么快过来，我就走回来了。”

“走了很久？”傅希莱问。

裴隐借光看了一眼手表：“将近三个小时，还好。我说完了。到你了。你为什么来这？”

傅希莱默不作声地把手伸向远处。

裴隐跟着看过去

“什么？稻田？”他问。

“荒废的稻田。”傅希莱补充道，“荒废了很多年。没人管，以前还能看到枯萎的稻杆，现在剩下荒芜。”

“那就找人管。播下稻种，来年荒芜就不复存在了。”裴隐说。

裴隐听见一声轻笑。

“借你吉言。”傅希莱说，“我骑了车，送你回家吧。”

“好。”裴隐没有理由拒绝。

车速很慢，晚风不会像刀片划脸，但能吹散裴隐觉得有些不适的热意。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那。”寂静中，裴隐靠在他耳边出声。

傅希莱被吓得抖了一下肩，车身有一瞬的歪斜又被他控制回来。

“不好意思。”自知干了坏事的裴隐坐正了一些。

傅希莱声音有些干涩：“没事。你…我…我就是出镇看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没什么原因。”

“好的。”裴隐闭嘴了。

不让说话，困意不请自来，裴隐睁着眼都没能控制住脑袋，就这么靠上傅希莱的后背。

傅希莱没什么反应，就是骑得更慢了一些。

到了裴隐楼下。

傅希莱脚撑在地上，头往后扭：“裴隐，醒醒，到家了。裴隐？”

裴隐沉默。

睡着了？

傅希莱停好车，双手撑着裴隐，轻轻摇晃：“裴隐，这里不能睡觉。醒醒。”

“嗯。”裴隐困难地掀开眼皮，扫了一圈所处环境，清醒了。

“抱歉，我睡着了。”裴隐按了按自己的眉骨说。

傅希莱摇摇头：“没事。困了就睡吧。晚安。”

“晚安。”裴隐看着傅希莱骑车离开才转身上楼。

冷水覆面，水滴沿着轮廓滑落。裴隐看着镜中的自己，笑着说：“你还真行。”

一夜好眠。

第二天，难得清闲，裴隐早起去赶集。

集市一如既往的热闹，裴隐张望了一会儿，跟没了时间观念一样，这逛逛，那逛逛。人越来越少，裴隐悠哉悠哉地拎着食材回家。

东西被一股脑塞进冰箱。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好做什么菜，裴隐罕见地点了外卖。

等待外卖的时间裴隐从客厅柜子里抽了本书，回到房间，用咖啡机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窗户开着，风吹动了窗帘。裴隐在自然光线下阅读，手中拿着钢笔时不时在书上写点批注。

“裴隐，外卖到了。”电话里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给我开个门？”

裴隐起身开门，手机还举在耳边，看着傅希莱也笑了：“是你啊。”

“嗯。”傅希莱应了一声，把包装袋递给裴隐，“给，你的外卖。”

“谢谢。”裴隐接了过来，“假期也不休息。你这是，身兼数职？”

傅希莱笑了笑：“算是吧。好不容易有个小长假，就想着多赚点。你居然也点外卖，看不出来。”

“怎么说？”裴隐挑着眉问。

傅希莱思考了一下说：“我觉得，你非常的，健康。”

裴隐笑着摇头：“拒绝刻板印象，我就是个普通人。”

“好的普通人。这家店卫生挺好的，你放心吃。”傅希莱戴上帽子，调笑着说，“祝您用餐愉快。我还有其他要送的，先走了。”

“再见。”

裴隐在楼上看见傅希莱回头，招了招手。傅希莱就朝他扬了扬下巴。

直到看不见人影，裴隐才关了门在客厅坐下。

他拆开包装，把手机放在一边，专心地吃午餐，没想到这家饭店还挺合他胃口的。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吃完就立即收拾桌面。

清理干净后裴隐拿着手机回了房间，接着看书。

太阳落了山，黄昏却还冗长。

裴隐把书签放进书页，合上了书。他拿起旁边的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才发现傅希莱三个大字赫然亮于屏幕中。

名字之下，有一串时间——07:18:37。

“希莱？”裴隐迟疑地喊。

对面好像发出了什么动作被摔碎的声音。

裴隐有些着急：“希莱，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傅希莱把手机放在耳边，“就是碎了个碗，没事。”

“那就好。”裴隐放下心来。

“你怎么没挂电话？”

“你怎么没挂电话？”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裴隐乐了：“得。我知道了。那我挂了啊。”

“嗯。”傅希莱说完，通话结束了。

傅希莱盯着这通电话记录出神。

一条短信弹出：

温馨提示：您于06日19时26分交费100元，账户当前可用余额为113.53元。点击进入 slove/fpxyl查询详情。

傅希莱给裴隐发消息：你给我充话费了吗？

哥：对。

哥：外卖小哥服务态度太好了，顾客想给五星好评，但是找不着软件界面了。

哥：不会又要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