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每天的重复再重复,不停地奔跑向前,才能不被风浪卷入时间的洪流。
宋其蓁她们已经从建筑组转到了书法组,现在是跟着王宗彦学习,书法组的工作会比其他组少上洞很多。
书法组的工作主要是依据藏经洞出土的遗书来开展研究工作,遗书有从十七窟发现所得,还有一部分来自民间征集得来,藏经洞出土了五万余卷写本,主体部分是由历代敦煌当地文人学士和僧人抄写。写本上起前秦甘露元年,时间跨度长达六百余年,书风几经嬗变。
从遗书中探寻消散的历史、人文,这无疑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这是我之前整理出来的手稿,小宋你帮我带一下。”
“好的,王工还有什么事要通知给她们的吗?”
王宗彦带着人刚从洞上做研究下来,宋其蓁跟着王宗彦到了他的工作间里,其余人都先去吃晚饭了。
“没有了,先去吃饭吧,都还在长身体的阶段。”
王宗彦笑意温和,对宋其蓁摇了摇头。
简陋的工作间,珍贵书籍,身穿破旧衣裳的人,矛盾而又和谐。
王宗彦给宋其蓁的感觉就像是一卷古诗,温润如玉、朗月清风,身上带着一股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
即使岁月不饶人,霜白落在了他的鬓角,他也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
手稿外面包了一层牛皮纸,按先后年份订成册,小册左边打了一排小孔,用绳子串联做成活册,汇聚成厚厚一大本。
打开后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反复翻阅下的边角出现磨痕,越往后面手稿越新,是王宗彦近期的工作方法总结。
宋其蓁感觉手上似有千斤重量,这份手稿对所有人来说弥足珍贵,王宗彦不知走过多少的弯路才得出正确的结果总结出来。
因为还没有分具体的组别,为了方便管理,五人中,杨维先几人推举宋其蓁做了组长。
“那王工我先走了。”
宋其蓁走到门口后回头看了看还伏于案桌上工作的王宗彦,打算待会儿吃完还没看到人去食堂的话就把饭送过来。
食堂离工作间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其蓁,这儿,都给你打好了。”
宋其蓁刚踏入食堂门,就见黄馥玉站了起来向她招手。
绕过几张空桌子,一看几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空着的位置上一碗满满的饭加上堆得高高的菜就放在黄馥玉旁边空着的座位上。
“谢谢馥玉。”
道了谢,宋其蓁顺从地坐下开始吃饭。
“客气啥,打的都是你平常爱吃的,你吃完它就是最好的感谢了。”黄馥玉把菜再挪到宋其蓁更近的位置,方便她夹菜,“还有这个香菇肉酱你尝尝,我妈妈做的。”
宋其蓁不和黄馥玉讲客气,打开玻璃瓶的盖子挖了一勺在米饭上,直接拌匀就着饭吃,“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宋其蓁夸赞黄母的手艺,黄馥玉听了高兴得就跟宋其蓁夸了自己似的,自己拿着勺子又给宋其蓁碗里挖了几勺。心里还盘算着下次寄信回去让妈妈再多做点寄来。
“够了够了,我就尝尝。”人家大老远寄东西过来全到了她一个外人肚子里是怎么回事?她可没那么大的脸。
宋其蓁用手护住饭碗,让黄馥玉把香菇肉酱拿回去,再挖几勺就得见底了,上次看黄馥玉好像挺喜欢她那个蓝色笔记本的,那是霄堂哥送的,可惜她已经用过了,下次写信让霄堂哥从京市买一个好了,她自己出钱,用来送给黄馥玉。
“你们吃饱了就先回去吧。”她等会还要看看要不要给黄工送饭呢。
“其蓁,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的。”
“不用,不用,我等会儿可能先不回宿舍。”宋其蓁言明道,让黄馥玉和杨维先他们一起先走,“哦对了,这个是王工给的一些工作手稿,你们男同志先轮流看好了,看完之后给馥玉,我最后。”
宋其蓁扒拉两口饭吃着,想起王宗彦给的手稿,趁大伙都在,安排好顺序,递给就坐在对面的赵新德。
“手稿那个活页可以拆,不过要小心,记得保管好,看完之后要还给王工的。”
“知道,那我们就先拿着了,既然是活页的我们三个人错开看节省时间。”
赵新德拿到手稿在一旁和许正之讨论着关于拆卸的问题,商量好后等回宿舍就可以开始了。
黄馥玉几人离开食堂后,食堂只剩下宋其蓁一人,但看饭菜还剩不少,估计好几个老师傅都还在忙活,忘了吃饭地点了。等再晚一点来吃都冷了,或者直接熬到明天等汪大娘重新热一边当午饭吃。
宋其蓁也来了一个多月,知道他们这种已经习惯成自然,既然无力改变,那就看看有什么是自己能多做的。
食堂没有饭盒,宋其蓁把重新热一遍的饭菜装进大碗里,找了个装东西的篮子用布盖着,外面风大,别把沙子吹进去。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室内王宗彦的动作。
“进。”王宗彦一看是宋其蓁,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没交代清楚,“是小宋啊,有什么事情吗?”
“王工,吃饭了,自作主张给您端过来了。”
宋其蓁收拾好桌面的一角,把饭端出来放上去。
“哦,看我,给忙忘了,还以为吃了呢。”
宋其蓁不说,王宗彦一时还没想起来。
“您这是典型的家中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啊。”
目前已经轮转过的带教师傅都十分平易近人,宋其蓁偶尔也喜欢打趣两句。
“按其蓁同志说的,老廖都不用每年去财政部找人审批经费了。”买米钱省了,拆东墙补西墙,也不用每年去和财政部
那些老狐狸打太极提升经费了,老廖可不得把他王宗彦供起来吗?
王宗彦和宋其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宋其蓁和其他几位老师傅接触得多,也知道了他们几人之间的很多事。
文人间的吵架斗嘴,脏话说不得,有失体统,但是互相会把对方之间的糗事来说笑,宋其蓁每次都听得有滋有味,也算是长了另一种见识。
“这是您说的,我可没这意思。”
宋其蓁坚决不承认,一副“我可没说”的样子,虽然她心底也是赞同王宗彦,但大佬们的“华山论剑”,哪轮的着她说三道四。
“你呀你。”
王宗彦笑笑不说话了,搬了张凳子过来,默默吃饭。
饭送到了,宋其蓁也该回去了,到了宿舍再洗漱完也要到点了,她们现在还能准时吃上饭、睡觉,可得好好珍惜。
在研究所里,好像会不自觉地弱化掉时间,每天都觉得时间太短而不够用。
轮转到壁画组时,王宗彦的手稿才到黄馥玉手上。
壁画组的负责人左丘明的带教又很大不同,左工是个很沉默的人,从宋其蓁几人跟着上洞开始,左丘明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全凭几人自己看着领悟,不会只能自己翻书。
又是一夜,宋其蓁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有些难以入睡。
漆黑的房间里,宋其蓁睁着眼睛在床上躺着,幸好明天就是公休日,可以先跑一趟城里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再回来补个眠。
吱呀~
宋其蓁凝神,像是隔壁黄馥玉开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黄馥玉出去干吗?一番左思右想后觉得不大对劲,夜壶都在房间里,也不需要出去上厕所。
宋其蓁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手搭在了门闩处。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都到这了,出去看看吧。”
宋其蓁开门后,黄馥玉已经消失在拐角,看这方向是去洞窟那边,宋其蓁跟在黄馥玉后面走,忍不住泛起嘀咕,看来有时间得和他们说说,大晚上的,未免胆子也太大了。
黄馥玉拿着煤油灯,一路走走停停。
宋其蓁心惊,她们已经走出研究所了。
前方的黄馥玉突然停下,宋其蓁还以为她被发现了。只见黄馥玉快速吹灭了煤油灯,整个人趴在了沙子上。
不对,没被发现,洞窟那边好像有人。明明灭灭的亮光,还有人声交谈。
宋其蓁弯着腰,悄悄地摸到了黄馥玉身边。
“谁?”
黄馥玉被吓得猛然出声,撞倒了熄灭的煤油灯。
“嘘,是我,宋其蓁。”就这点胆子,晚上还敢乱跑。
宋其蓁连忙先捂住了嘴,伸着脖子看远处的人有没有过来,“我松开手你小声些。”
黄馥玉点头,宋其蓁手松开,一颗心差点停跳,“其蓁,你吓死我了。”
“我还没说你呢,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嘿嘿,我……”
“谁在哪?”
黄馥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洞窟方向传来呵斥。
宋其蓁一只手摁着黄馥玉的头趴在沙中,借高起的沙丘,掩藏身形。
“哪有人,你就是听岔了。”
还好那人走了几步四处看了两眼就回头了,被同伙嘲笑道。
“你的问题回去再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前面的人想要干什么?
那四人还在撬锁,是想进去偷东西吗?小偷小摸好对付,保命为上,就怕是遇上不要命的绺子。
县志里说,这一带以前十个中就能有半数是绺子,几年前政府做过清扫,肃清环境,绺子才慢慢消失在人们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