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小琪惊叫着循声奔去。
很快,她看到了倒在地上几乎不省人事的提姆。
黯淡的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一旁,一片阴影中,方邱似乎已经完全丧失意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此时,小琪已经顾不得想太多,只是想要搂起提姆的身子。
可手指碰触到的,是一片潮湿的温热。
如触电一样,小琪手指猛然颤抖几下。
不详的念头涌上心头,彻骨的恐惧如电流一般通遍全身。
他受伤了,小琪绝望地想。
而且是很严重的伤。
仿佛安慰她似的,提姆如游丝般的声音异常温和:“小琪,别怕。”
接着,他抬起手,好像想轻抚小琪脸颊。
——可是最终,因过度虚弱而作罢。
“小琪,方邱他不会醒过来了,”提姆语气轻柔,眼底却一片冰凉,“别怕,你快去找管理员。”
小琪紧咬下唇,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
“好,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找管理员……”
话音未落,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窸窣脚步。
声音自远及近响起,几束手电刺穿黑夜。
“你们那儿还好吗?”一人从远处叫喊。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小琪能够辨认出,那是考核开始前,给他们训话的教官的声音。
不假思索地,她立刻大声回应:“快来!这里有人受伤了!”
远处那人应了一声,又是一阵窸窣声,几人明显加快了往这边来的脚步。
小琪欣喜地低下头,刚想告诉提姆“我们有救了”,却发现提姆已经双眼紧闭,苍白的脸颊没有半点生气。
“提姆……”小琪呜咽着,手指划过他冰冷的面颊,“别怕,有人来救我们了……”
划过提姆鼻翼时,小琪突然手指一顿。
然后,再次如触电一般,她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战栗。
颤抖的手指不甘心地探着提姆的鼻息,可是无论怎样探,得到的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远方的脚步越来越近,愈来愈强的手电光亮彻天际。
当管理员费力拨开交叠枝丫时,他们看到的是,两个浑身血污的男生一前一后昏倒在地。
其中一个男生身前,一个女生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如雕塑一般呆呆跪坐在那里。
然后,无论管理员怎样喊,都无法得到那个女生的半句回应。
最后,他们不得不强力拉开她,用简易医疗设备给提姆和方邱做了抢救,又用对讲机联系了山下的医护人员。
不一会儿,又有几人上山,用担架将提姆和方邱抬下山,接受进一步治疗。
当晚,在医院里,提姆和方邱双双被宣布死亡。
-
六年后,婚礼现场。
当吉姆·麦肯说出“杀死我儿子的凶手必须得到应有的报应”时,小琪的心脏颤了一下。
吉姆是被方邱捅死的,这一点毋容置疑。
可问题是,方邱已经死了。
或者说,方邱在能出来澄清一切之前,就停止了呼吸。
所以,小琪是提姆活着的时候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而且,当管理员发现他们三个时,方邱和提姆都已经停止呼吸,只有小琪还清醒着。
所以,在世人眼里,或者说,至少在吉姆·麦肯眼里,一切都和小琪脱不开干系。
毕业考核后,小琪接受了一个月的封闭调查。
没有饭吃,没有觉睡,近百瓦的审讯灯下,他们反反复复问她:
你为什么要杀方邱和提姆?
是为了获得特级毕业生称号么?
那个称号比人命还重要么?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问,得到的都是死一样的沉默。
其实,真想调查清楚真相,审讯员可以去现场取证,勘探痕迹。
可是失去独子的吉姆完全丧失了理智,一口认定小琪就是罪魁祸首,命令调查组严加审讯。
查来查去,自然没有什么实质证据,最后,调查组只能把她放走。
当然,他们也取消了她IPP学位,删去了所有课业记录,仿佛王小琪这个人在IPP从来没存在过。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封闭调查刚刚结束,小琪没和任何人打招呼,默默收拾东西离开了校园。
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中一样,王小琪从此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
现在,因为许多机缘巧合,这滴水被人从大海中捞了出来,放在太阳下审视。
吉姆·麦肯冰蓝色的眼珠如棱镜一般,仿佛欲将水滴千刀万剐。
“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小琪语气冰冷,“你儿子不是我杀的。”
吉姆冰冷一笑:“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小琪握着枪柄的手在一瞬间变得冰凉,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这句话折磨了她很久。
沉默半晌,她轻声开口:“麦肯教授,这句话用在您身上,不也很合适吗?”
吉姆脸色一沉,声音喑哑:“你说什么?”
“毕业考核的主考官是您啊,麦肯教授。”小琪续道。
“您明明知道考核有多残酷,也知道学员们挤破头也想获得特级毕业生荣誉。”
“几年前,毕业考核因管理不善,差点闹出人命,您的亲生女儿差点葬身崖底。”
“可是您做了什么?我们那一届的考核,您既没有对比赛制度做出任何调整,甚至还鼓励我们自相残杀。”
“哪怕那次您的亲儿子也在考核之中。”
说完这些,小琪胸腔开始剧烈起伏,端着枪的手终于有了一丝肉眼可见的颤抖。
对面,吉姆脸色铁青,目光冷得如千年寒冰。
他的脸抽搐几下,接着,低沉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来:“说完了么?”
小琪默默地注视着他,指腹紧贴扳机。
“这么多年了,您一意孤行,咬定我是杀害提姆的凶手,不惜在全球通缉我,追杀我,想把我碎尸万段。”
“没错,如果提姆从未认识我,他现在很有可能还活着。”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们从来没成为朋友。”
“可是您这么聪明,我不相信您一直蒙在鼓里,您之所以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无非是因为您自己心里有愧。”
“因为,最对不起提姆的,不是捅了他十几刀的方邱,也不是最后看他咽气的我,而是您自己!”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小琪仿佛耗尽了毕身力气,绷紧全身肌肉,才能勉强端稳手中的枪。
对面,吉姆的脸色前所未有得阴沉,透着浓浓的末日气息。
整个礼堂都回荡着他剧烈急促的喘气声。
暗棕色的胡须剧烈颤抖,吉姆动了几次嘴唇,才阴沉开口:
“没错,提姆的死,我有责任。”
“他是我的独子,我本可以让他成为一个普通的二代,每天只想着怎么花钱喝酒泡妞。”
“我对他寄予厚望,给他铺最好的前程,结果到头来却害了他,这是我的报应。”
吉姆低沉的声音让人想起吐着信子的蛇,冰冷的火焰在眼球里燃烧,他嗓音喑哑地续道:
“但是,无论如何,他是因你而死。”
“如果没有你,他本可以好好活着,接管生意,给麦肯家族带来新的荣光。”
“可是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着,吉姆大步向前,冲着小琪枪口走去。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呼,小琪一愣,不由后退半步。
对面,吉姆声音如洪钟一般,响彻整个礼堂:
“而你呢,明知手上沾着他的血,还妄想平静度日!”
“而且,你甚至一味地继续利用他!”
“那个破斧酒吧的安全屋,是我给我儿子建的,你深知我害怕睹物思人,不愿触碰那里,所以你一遇到困难就往那儿躲。”
说着,吉姆已走到枪口前,一把拉过枪管,用力抵在胸口!
“人血馒头好吃吗?寄生虫的日子滋润吗?”
四周人人大惊失色,但吉姆不为所动,冲着小琪吼道:
“开枪啊,如果你觉得我是杀害提姆的凶手,你就开枪为他报仇啊!”
晶莹泪花夺眶而出,小琪的手冰冷无力,任由吉姆把她向前拖拽。
也许吉姆是对的,小琪心想,平静安宁的生活是她可以痴心妄想的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而且,她明知吉姆在追杀她,却心安理得地往提姆的安全屋里躲。
仿佛一只鸵鸟,遇到危险时,自欺欺人地把头埋进沙子。
提姆是因为她才死的。
而她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只是像缩头乌龟一样东躲西藏,活过一天是一天。
何其悲哀,何其失败。
这时,如丧钟一般,大堂里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巨响!
砰!
直到一股浓重的火药味传入鼻中,小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那是一声枪响。
大厅里顿时骚动一片,叫喊声、哭泣声、脚步声不绝于耳。
小琪茫然回头——不知何时,罗卡多站上前坛,肌肉横飞的身形立于浪漫拱形花环下,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然后,小琪发现,罗卡多的枪口正指着杰西。
或者说,罗卡多趁着吉姆和小琪争论的空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劫持了杰西。
枪口下,杰西浑身颤抖,浓重眼妆中央,一双眸子里透着极致的惊惧。
“爸爸……”杰西哀求地看向吉姆,“救我!”
吉姆的眼神宛如淬了毒药的匕首,狠狠地刮着罗卡多的脸。
罗卡多如抓小鸡一样抓着杰西,挑衅似的冲着吉姆:“你女儿身材不错。”
吉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此刻,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畜生!放了我女儿!”
罗卡多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圈,露出一口黄牙:
“你们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来,所以呢,不如我来帮你们把问题简化一下。”
“这样吧,你们谁能在三天内给我三千万,我就把这个女人交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