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然开了窍。
她命人抬了四皇子和五皇子还有公主们生母的位分,还叫人给宫中的皇子公主们重新修缮了住处。
在皇帝虞溆眼中,从来都是只有贵妃母子几个的,旁人的怨怼一直也都对准了贵妃母子,皇后从前当然也是指把目光盯在他们身上。
应当是明白了独木难支的道理,皇后就算占着名分大义,再怎么也大不过皇帝皇权,故而才开始放眼后宫,开始寻求更多的助力。
文华殿中上学的皇子便也不再只有六皇子虞嵘之一人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也让皇后送了过来,哪怕是进度不一,也不过就是再选几个先生和伴读的事情。
人一多,便不免有摩擦,张南清与四皇子的伴读吵了几次,被送回家去反省,四皇子回去与生母宁嫔哭诉,宁嫔再与皇后分说,最后贵妃便吃了责难,说她纵容了六皇子身边的伴读,让他们都不懂得君臣之别。
等到贵妃再弄明白了这些事情哭到了皇帝虞溆那边,倒是四皇子身边的伴读换了个遍,宁嫔气了个仰倒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皇后安抚了一番,才不再闹腾。
而另一边,张南清已经不再打算虞嵘之身边继续做伴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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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说让我回老家去,老老实实准备乡试,考中了就回京城,若要是考不中,就一直呆在老家。”张南清临行之前到宫里来见了虞嵘之和陈逸春还有赵离,他拍了拍陈逸春的肩膀,又戳了一下赵离,“我走了,你们俩就别再闹脾气了。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一起护着殿下,难道就让殿下被那两人欺负呢?”
陈逸春脸色有些不自在,他没有正面回答张南清的话,只道:“他们还在背论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我们殿下。”
张南清叹了口气:“赶不赶得上是一回事,他们现在有人撑腰呢!”
虞嵘之看了张南清一眼,脸上浮现了几分纠结,最后看向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
陈逸春没注意到虞嵘之的神色,他颇有些不耐烦地向张南清道:“我知道了,你还是赶紧考中了回来吧!”
“我觉得我可能回不来。”张南清叹了口长气,“就我肚子里面这点东西,凭什么考过乡试啊?”
赵离把面前剥好的一碟松子推到了虞嵘之手边去,想了想才开口:“那就常常写信回来吧!”
张南清听着这话便道:“这是自然,我肯定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你们也要给我回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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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纷纷扬扬的小雪中,陈逸春送了张南清出宫。
赵离怕冷,他回屋裹着大皮袄在熏炉旁边靠着,可一抬头眼看着虞嵘之在外面绕了几圈满脸心事的样子,他哀叹了一声,伸腿穿鞋站起来,打了帘子请他进殿中来。
“殿下别在外面转了,小心冻病。”他这么对虞嵘之说道,“左右没事,我陪殿下玩围棋吧?”
虞嵘之抬头看了看赵离,点头跟着他进到了屋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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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安宫在地震中完全坍塌不能住,修缮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完全修好,虞嵘之如今是搬到了清宁殿东侧的恭良阁。
恭良阁是一栋两层的宫阁,前朝时候是皇帝小憩或者玩赏字画的地方,小巧玲珑,但并没有那么适合居住,虞嵘之住了这里,唯一好处便就是离皇帝近。
哪怕四面过于通风导致一入冬就冷得出奇,在贵妃心中,此处只要距离皇帝近,便就是最好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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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靠着熏笼坐,暖一暖。”赵离一边找了围棋罐子出来,一边拖了个小几到熏笼旁边,把棋盘放了上去,然后随手又抓了几碟松子花生放在了熏笼顶上烤着,再回头看向虞嵘之,“殿下想吃橘子吗?”
“不想吃。”虞嵘之摇了摇头,伸手抱了个围棋罐子放在了怀里,然后抬头看了看那些松子花生,“我想吃核桃。”
赵离只好起身在放吃食的柜子上认真翻了翻,没找到核桃,但有两盘核桃糕。
“核桃糕怎么样?”他回头看向了虞嵘之。
虞嵘之点了点头。
赵离便端着核桃糕回到了熏笼旁边来,也抱了个围棋罐子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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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乱起手下了几步,两人显然都不太把心思放在棋盘上。
赵离抬头看了一眼一边吃核桃糕一边仍然满脸心事的虞嵘之,又想了想宫中最近的事情,估摸着他应当还是在为四皇子那几个伴读的事情揪心。
可他在虞嵘之身边已经三年,从前也没觉得他对四皇子五皇子有什么浓厚的兄弟情啊?
这么胡思乱想着,他突然听到虞嵘之开口问道:“阿离,你是家中长子吗?”
赵离愣了愣,思绪还没收回来,但已经下意识回答了:“不是,我还有两个庶兄。”
“和我差不多。”虞嵘之垂着长长的羽睫,在棋盘上随便落了个子,“那你和你两个庶兄的关系好吗?”
“不好,也不常见面。”赵离认真看向了虞嵘之,“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和我与四哥五哥一样生疏吗?”虞嵘之也看向了他。
赵离莫名松了口气,他道:“生疏也不至于,就只是……不太熟悉,也说不上话。”
“为什么?”虞嵘之问。
“因为平常碰不到。”赵离笑了笑,也跟着落了一子“我父亲膝下子女多,听说我母亲尚在时候,家中子女关系十分和睦,兄友弟恭姊妹情深,后来我母亲去世,徐氏只一心顾着自己生的那两个,不管其余的人,故而关系就淡了。”
“你会讨厌你刚才说的那个徐氏吗?”虞嵘之抬头看向了他,并没有落下棋子。
赵离顺着虞嵘之的话认真思索了一番,最后诚实地摇了头:“不会讨厌,也没什么感觉。她只是我父亲的继室,与我没什么关系。她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到我来京城之前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冲突。而现在我已经有三年没见过他们,更谈不上什么讨厌和喜欢了。”
虞嵘之静默了下来,他默默在棋盘上落下白子,等到赵离落下黑子后,才带着几分歉意开了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问你这些。”
“也不是什么大事。”赵离倒是真的觉得无关紧要,“也许几年前殿下问起,可能会觉得心中愤懑,可现在已经不会了。”
“张南清回家,你是不是也会要准备回去了?”虞嵘之看向了赵离,“你好几年没回去了,你会想你父亲吗?”
“要是我走了,殿下身边不就只有陈逸春一个人了?”赵离笑着看向了虞嵘之,抬手给他倒了杯茶,“总得等到殿下用不着伴读了,我再功成身退吧?”
“那你至少还要在我身边呆十年。”虞嵘之接了茶水,笑了起来。
“我倒是想一直留在殿下身边,至少无忧无虑,吃喝不愁。”赵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