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时候豫州底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陈县出了件因为加税而惹出的命案。
几十个佃户打死了地主,被抓之后又冲了县衙,最后竟然是抢掠一番逃之夭夭了。
陈县的县令急忙上报到了州郡中,但州郡却迟迟没有派人下来解决,这几十个佃户逃去了隔壁的悯县,不知怎么与那里原本就没平定的暴民搅和在一起。
悯县县令着急请求州郡出兵平乱,但信都没送出去,就被这群人抓起来吊杀在了县衙外头。
由此为开端,一群流窜在各县之间的乱民团结在一起,竟是在短短时间内把豫州下数个县给荡平。
可州郡里面迟迟没有派兵下来,底下的县令不敢与这些乱民正面冲突,有挂印直接走人的,还有敞开粮仓任其所为的,甚至有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这些乱民勾结了起来。
于是这流民便不声不响成了军队,等到豫州刺史猛然觉察时候,已经无力镇压,只能急急忙忙往京城报信。
京城接到奏报,便即刻派兵遣将到豫州来平乱,可到来了却只扑了个空,那只流民队伍竟是在豫州刺史的眼皮子底下给跑走了。
最终这豫州刺史丢了官,朝中重新任命了新的刺史前来上任。
丢了官总比丢了命好,前刺史带着家人车马毫不留恋地离开回去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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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张颂英看着豫州的战报,眉头都要拧成麻绳。
“那支队伍为首的那个人颇懂几分战略。”将军管鹄从豫州回来,对着舆图这么对丞相张颂英说道,“他们起初就只在那些小县之间流窜,稍微大一些的统统绕开,那些小县县令原本就难以调动多少人马,他们的话也难以让州郡里面重视,就这么不知不觉,攒起了人马。”
“然后再拿下了这些中县。”丞相张颂英接上了管鹄的话,他的语气不辨喜怒,“最后等那废物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错。”管鹄点了点头,“而且那人现在离开豫州,倒是叫朝廷被动起来。这兵马钱粮征集,气势汹汹前去,最后扑空……下次再要平乱就难这样调集人马了。”
“那人是什么来头?”丞相张颂英问。
“那人名叫李武雄,据说是个落第秀才,也有说就是个武夫。”管鹄看向了丞相张颂英,“不管这人出身到底如何,但我觉得……不如还是先招安。”
“那得看陛下的心思了。”丞相张颂英叹了口气,“陛下为了这事情恼火得很,还不知到底会怎样呢!”
“他们离了豫州,我估摸着最后还是得回去。”管鹄又抬头看向了舆图,“丞相您觉得呢?”
“青州扬州也不太平,他们若是能纠集到那二地的人马,为何要回豫州呢?”丞相张颂英摇了摇头,“到时候北上冀州,便能攻京城了。”
管鹄突然没了声,他转头去看丞相张颂英,半晌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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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秋总是更早一些。
赵巽穿着厚衣服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进了自己的书房中,向左右道:“来,邸报拿来我看一看,这可乐子大了,他们那么大张旗鼓带兵去平乱,还能叫乱军跑了?”
左右立刻把邸报送到赵巽手中。
赵巽细细把邸报看过,发出了爽朗的嘲讽的笑声:“哈哈哈哈这真是能青史留名的笑话了,那豫州刺史是怎么当上的?”
“据说是当初从秦予瑞手中买的官,只是一直老老实实不曾抬头蹦跶,故而才没被清算了。”左右说道,“这事一出,那人跑得可快。”
“秦予瑞真是我赵某的贵人,若他再多活几年,说不定这北边已经全在我手中了。”赵巽颇有些惋惜地抖了抖邸报,然后抬头看向了左右,“你们对这事情有什么看法?”
“以前南边乱民虽然有,各种小动乱也不少,但鲜少有像这次这样搅动了一个州还能全身而退的。”左右说道,“恐怕今后京城是再没有任何精力来看北边了。”
“或者京城要对北边松一松手。”又有人说道,“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盯得太紧。”
“你们觉得聂南会被调走吗?”赵巽问。
“若那李武雄一直都无法被处理,或者聂南就会被调回京城了。”左右明白赵巽的意思,“魏朝如今能征善战的将军也没几个,多数是没出头的,如聂南这样的太少。若是能真的调走,对咱们倒是一件好事。”
“那就推一推此事,叫那些人多在皇帝耳边吹吹风。”赵巽愉悦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毕竟京城安危才最重要呢,万一那些暴徒要强攻京城,没有人卫戍京城那怎么行呢!”
“请大人放心,这事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左右胸有成竹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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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兴楼旁新种的桂树开了花,秋风中,桂子的幽香淡雅。
马球是贵妃喜欢看的,连带着皇帝也对马球多有喜爱。
有了皇帝和贵妃的喜爱,于是京中便多了玩马球的风气,尤其世家大族中,无论男女,都开始对马球有所涉猎。
从文华殿下学,虞嵘之带着赵离三人换了衣服,骑着马便往泰兴楼来练习。
刚跑了两圈还没热身,忽然听到旁边内侍击掌示警,赵离等人远远便看到皇帝虞溆带着贵妃一行人朝着马球场过来。
虞嵘之是皇子自然不用顾忌太多,他跳下马便朝着皇帝与贵妃跑了过去。
赵离与陈逸春张南清还有侍卫们便下马规矩站在了一旁等待宣召。
天家父子一番热络问答后,贵妃命人叫了赵离与陈逸春和张南清三人过去。
“朕记得你刚来京城时候,才这么点。”皇帝虞溆的目光落在赵离身上,他朝着贵妃比划了一下高度,“你看他现在已经这么高了。”
贵妃笑着道:“都是孩子,一天一个样。”
“你在朕的皇儿身边,听先生说你骑射不错,读书也不错,将来可想过要学文还是习武?”皇帝虞溆笑着问。
赵离顿了顿,想了想才道:“臣不曾想过……”
“你父亲当年是行伍出身,你既然陪着朕的皇儿念书这么多年,不如还是学文吧!将来考个状元,也算是改换门庭。”皇帝虞溆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旁边的陈逸春和张南清,“你们俩就一个榜眼一个探花,正好都能做嵘儿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
这话听得三人只能喏喏点头低头傻笑却不能开口附和。
论长,虞嵘之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论嫡,皇后膝下的八皇子还活蹦乱跳着,虞溆的话是把虞嵘之放在太子的位置上了,可他却还不是太子。
一旁贵妃笑了起来,道:“陛下可别给南清下什么目标,他学得一塌糊涂,前儿我哥哥还递话进来说让我好好教训他呢!一篇文章百来个字,他错别字得有一半!探花是考不上的,能不能当个进士都难讲,怕不是将来只能从军了。”
皇帝虞溆也哈哈笑了起来,向贵妃道:“舅兄才高八斗,南清这小子是没开窍吧?”
张南清跟着呵呵傻笑了几声,装傻充愣:“姑妈,我会努力认真的!姑父既然说我能当探花,那到时候给我封个探花就好了呀!”
皇帝虞溆忍不住伸手点了点他,道:“这可不行,还是要凭真本事的,怎么能让朕随便封一个呢?”
话说到这里,倒是把先前那僵硬紧绷的气氛给松散了一些。
可旁边又有内侍上前来,内侍低着头,快速道:“陛下,皇后娘娘带着八殿下过来马球场玩……正在外面等候。”
泰兴楼中的气氛一下子重新紧绷了起来。
贵妃垂着眼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仪态万方地站了起来,道:“臣妾出去迎一迎皇后娘娘。”
皇帝虞溆面上的神色淡漠了下来,他可有可无地抬了抬下巴,道:“你就在这坐着吧!”然后他看向了内侍,“去请皇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