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从油绿变为橙黄,然后慢慢失去水分从树枝上大片大片地脱落。
从盛夏至深冬,魏军不慌不忙地将寿春城围得水泄不通,而迟迟等不到援军的寿春城内的军民开始恐慌,寿春城会不会变成一座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孤城,他们会不会困死在这里。
城内流言日甚物议沸腾,渐渐的连诸葛诞的心腹蒋班和焦彝也坐不住了。他二人多次劝说诸葛诞突围,文钦对此多有不满……
这日,诸葛诞、文钦在府衙内同诸将宴饮,这里依然是美馔佳肴醉人,丝竹之声盈耳,好一派粉饰的升平之景。
在诸葛诞和文钦推杯换盏之时,蒋班拍案而起道:“将军,东吴的援军是不会来了,现在已是危急存亡之际,趁士卒还能为我所用赶紧突围吧!”
文钦闻言放下酒杯对诸葛诞说道:“公休啊,我亲率三万吴军同你一起守这寿春城,就算孙綝不想来援,我三万吴军的家属能答应吗?蒋班此话是要凉了我东吴将士的心啊。”
蒋班虽是诸葛诞的心腹,但诸葛诞也不得不顾及东吴将士的军心,他想蒋班此番也太过鲁莽了些。
诸葛诞正色道:“蒋班妖言惑众祸乱军心,重打五十军棍以正视听。”
诸葛诞令下,几名刀斧手已上前将蒋班双臂反扣,一旁的焦彝忙离席下跪求情道:“将军请息怒,蒋班虽是一时出言无状,但他对将军是一片忠心,还望将军手下留情啊!”
诸葛诞看文钦没有说话遂说道:“小不惩则必致之大祸,打!”
刀斧手将蒋班押下行刑,焦彝随之起身告退忿忿而去。
五十军棍打完蒋班背上已是血肉模糊,焦彝一边为蒋班上药一边说道:“将军亲信江东鼠辈,恐怕你我都要大祸临头了。”
蒋班忍痛说道:“文钦视你我二人为眼中钉,只怕不等魏军杀进来他就会想方设法将我二人除掉。”
焦彝咬牙说道:“大丈夫岂能死于小人之手!”他向门外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遂在蒋班耳边小声说道:“良禽择佳木而栖,我们不如降了司马昭吧。”
蒋班迎上焦彝的目光点了点头。
当夜二人率部属越城投降。
司马昭见蒋班、焦彝来降喜出望外,摆酒设宴为二人接风。由于蒋班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只有焦彝一人出席。
司马昭说道:“义士肯弃暗投明乃我大魏之福,现今寿春城内情况如何啊?”
焦彝回道:“回大将军,诸葛诞放任兵士大吃大喝,城内已渐有缺粮之象,将士皆无斗志,众人所仰仗的唯有东吴的援军了。”
司马昭冷笑道:“孙綝早就偃旗息鼓了,可怜公休还引颈而望呢。”
钟会说道:“既然寿春城内将士皆无斗志,那么不如让他们更乱一点儿吧。”
司马昭说道:“噢?士季有何妙计?”
钟会说道:“大将军,方才哨兵来报,全怿的两个侄子与族里闹矛盾携家属来降,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啊!”
司马昭笑道:“既如此,这文章就交给你来做了。”
钟会道:“是,大将军。”
三日后吴将全怿收到家奴送来的家信,信上说吴主本不欲解寿春之围,如今要杀掉三万吴军的家属以绝后患。全怿看送信的是自己家的家奴遂不怀疑,当夜率部投降。寿春城内人心惶惶军心大乱。
到了甘露三年(公元二五八年)正月,诸葛诞看一直困守也不是办法,于是调动寿春城内的所有兵力全力进攻魏军长围的南面。
一时间,长围上弓弩矢石如雨点一般打了下来,织成一张没有缺口的大网,诸葛诞部拼死进攻伤亡惨重,竟然不得靠近半步,诸葛诞、文钦等人见状垂头丧气地退回城内。
文钦在屋内来回踱步道:“如今军心不稳,不时有逃出城降魏的兵士,如此下去我们岂不是要溃不成军了。”
诸葛诞叹道:“只有加强巡视以防逃兵了。”
文钦道:“加强巡视就能防得住军心嘛!”
诸葛诞本就因为之前的败仗焦头烂额,他怒视文钦道:“那你说怎么办?东吴的援军迟迟不到,军心怎么能稳得住!”
文钦毫不示弱地盯着诸葛诞的眼睛说道:“出城降魏的大多是北方的士兵,他们的家眷本就都在北地,他们怎么会有战心。依我看,不如把北方的士兵全部赶出城去,这样,还可以暂时解决粮草的问题。”
诸葛诞闻言大怒,他拔出剑来说道:“文钦,把我的士兵都赶出城内,只留下你的吴军,你是意欲何为?”
文钦也拔出剑道:“若不如此,粮草耗尽我们都得困死在这里。”
门外诸葛诞的亲卫们听到拔剑之声纷纷持戟进帐,盛怒之下诸葛诞向这些死士们使了个眼色,他们竟一拥而上将文钦刺倒在地。
文钦的两个儿子文鸯和文虎听到父亲被杀的消息怒不可遏准备找诸葛诞报仇,奈何没有可乘之机,无奈之下率众出降。
城内内讧不断,司马昭看时机已到遂集中兵力对寿春城发起总攻。诸葛诞的军队此时已毫无斗志,司马昭没费多大力气便攻下了寿春城。城破之时诸葛诞带着亲兵想要逃走,被胡遵之子司马胡奋所杀。
经过八个月的苦战,诸葛诞的兵变终于被平定下去了,八个月内,寿春没有下过一滴雨。
此次平叛让人们看到了司马昭的军事才能,他在魏国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曹髦以并州八郡七百里之地封司马昭为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司马昭坚辞不受。至此,曹魏皇帝曹髦已成为彻头彻尾的傀儡。
曹髦加封司马昭为相国、晋公,司马昭再三推辞以致辞让了九次也没有接受曹髦的封赏。曹髦对陪司马昭演戏已经逐渐失去耐心,他多次召群臣在太极殿探讨学问,试图拉拢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日曹髦留钟会、阮籍、王经、王沈、裴秀等人宴饮,酒过三巡曹髦开口说道:“孤前番和太后论起历朝历代的皇帝的功德,太后与孤的意见略有分歧。少康在夏朝快要灭亡的时候集夏遗老,重新恢复了大禹的功绩,中兴了夏朝;汉高祖刘邦起于微末,收服各路豪杰灭秦、项,包举宇内。这两位都是功高盖世之才,如果考察他们的功德,卿等以为该把谁排在前面呢?”
众人都听出了曹髦这个问题的弦外之音于是不肯轻易开口,阮籍更是不停地灌酒只求速醉。
曹髦开口说道:“只是讨论学问而已,还望卿等畅所欲言才好。”
钟会开口说道:“微臣以为开创之君与中兴之君的难度是不一样的,开创基业比中兴家业的难度要高一些。少康的功德如果和汉光武帝相比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但和汉高祖相比,就差了一些。”
曹髦反驳道:“少康出生时国家已然灭亡,他以卑贱之躯号召旧部大施仁德恢复祖宗基业,这难道不是要有极大的德行才能做到的吗?而高祖刘邦倚仗权术和武力取天下,言行品德皆与圣贤相悖。我想,如果汉高祖处在少康的朝代不一定能恢复祖宗的基业,因此我认为少康的功德优于高祖。卿等以为如何?”
裴秀开口说道:“微臣以为少康虽然靠仁德中兴夏朝,但他毕竟是继承了祖宗的恩泽,并且内外都有援助,而高祖以布衣之身成就帝王之业,实为不易啊。”
曹髦略想了一下说道:“对于帝王来说,太上立德,其次立功,高祖虽功高,却没有少康的德行。阮中郎,你觉得呢?”
阮籍见躲不过只能佯作醉态说道:“微臣以为两位君主皆为圣明之君,所处朝代不同,所以不能比较。”
曹髦见状只得作罢:“今天就到这儿吧,还望卿等回去再好生思虑一番。”
众人道:“是,陛下。”
阮籍随众人走出太极殿,他远远地看到司马昭站在殿外等候,他想大将军对陛下还真是关怀备至,以致对陛下的一言一行都要仔细询问。
转眼已到近前,众人趋步上前行礼道:“拜见大将军。”
司马昭扫视着他们问道:“诸位经常同陛下探讨学问,依各位看,陛下的才学可有长进啊。”
钟会回道:“回大将军,陛下勤勉不辍才智过人,方才同臣等探讨中兴之主少康与创业之君高祖刘邦谁的功德更值得称颂,陛下滔滔不绝颇有见地呢。”
司马昭面无表情地说道:“陛下才华出众是我大魏之福。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施礼告退。
司马昭看阮籍还愣在原地开口问道:“嗣宗还有什么事儿么?”
阮籍施礼道:“大将军,微臣有一事相求。”
司马昭说道:“阮中郎一向是无欲无求,如今有何事相求啊。”
阮籍道:“大将军,微臣想担任北军的步兵校尉一职。”
司马昭诧异地问道:“嗣宗可是欲习武事?”
阮籍道:“微臣听说步兵营的厨师酿酒是一绝,现在还有三百斛酒存在仓库中呢。”
司马昭冷笑道:“你是怕那仓库里的酒喝不完不成!”
阮籍再次作揖道:“还望大将军允准。”
司马昭本希望阮籍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奈何这个阮嗣宗却是油盐不进,他不耐烦地说道:“明天你上任去吧。”话毕拂袖而去。
阮籍施礼道:“多谢大将军。”
司马昭走后阮籍松了一口气,他终于不必在曹髦越来越明显的试探中装醉了。
次日早晨,大将军钦点的步兵校尉即将来走马上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步兵营,都尉李未早早地召集了众兵士在演武场上训练。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需得摸清楚新来的校尉的脾气秉性日后方才好便宜行事。
阮籍在众兵士的等待中姗姗来迟,一身的襦铠将他衬托的更加气宇轩昂。
李未趋步迎上去作揖道:“拜见校尉大人,在下都尉李未恭迎校尉大人。”
阮籍看着队伍整肃精神抖擞的兵士说道:“李都尉管理有方啊。”
李未讪讪道:“大人过奖了。校尉大人我带您察看一看各部的情况吧。”
阮籍说道:“好啊,那就劳烦都尉先带我去看看仓库吧。”
李未惊讶道:“仓库?”李未想一般新官上任都会先看人员编制、费用支出、律令制度,这个校尉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阮籍道:“怎么,不方便吗?”
李未忙道:“校尉大人您说笑了,这步兵营都是您的,哪里有您不能看的地方呢?只是时间仓促还未来得及打扫,怕尘土扑了您的鼻子。”
阮籍道:“无妨,走吧。”
李未回道:“是,大人。”话毕引着阮籍向仓库的方向走去。
仓库的大门打开,除了一应杂物外整齐地码放着数百个瓷坛子,阮籍将其中一个坛子打开,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李未赶忙说道:“哦,这是我们这一个擅酿酒的厨子酿造的,平时对兵士多有约束并不会放任大家饮酒。”
阮籍拿起一旁的酒勺舀了一勺酒一饮而尽赞道:“好,很好!李都尉,麻烦你帮我把这酒搬到屋里去?”
李未唯唯道:“是,大人。”
李未一面叫人搬酒坛一面想,这新来的校尉做事还真邪性,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自己今后还需小心行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