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水 第18章 Step 18

屋内五人纷纷抬头。

陆言洐站在门外，手里捏着张皱皱巴巴的白纸。或许是着急赶来，胸口的领带轻微的歪斜，齐整的发型也散落不少，碎发掉落在眼前，乌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屋内，说话间带上了一点喘气。

他一身西装，仪表堂堂，和从前的样子大有不同，俨然让人眼前一亮。

“我天...”

唐雅震惊的双手捂嘴，将尖叫扼杀在喉咙里。

见没人回应，陆言洐踏进屋子，盯着林书浔又重复了遍，语气轻柔：“抱歉学姐，上午临时被喊过去开会耽误了点时间，现在还能面试吗？”

林书浔不由一愣。不知道是这声音太过温柔还是对方视线过于强烈，她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回“能”。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吴咏率先抢了话。

“当然可以了！”

吴咏走上前，笑吟吟道：“你可终于来了，学姐还以为你反悔了，走吧，咱们天文社就在隔壁房间，这会儿没什么人，刚还可以和学长学姐们好好聊聊。”

林书浔定定的收回视线。

是啊，他是来面试天文社的。

她在幻想些什么？竟然还以为陆言洐是在和她讲话。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遗憾，奇怪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林书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吐出一口气。

都怪唐雅，老是在耳边说些有的没的。

不过三秒，林书浔便收拾掉乱七八糟的心情，耳边却突然传来男生轻飘飘的声音--

“不好意思吴学姐，我确实要反悔了。”

林书浔猛得抬头，正撞上陆言洐的视线。

乌亮的瞳孔正一眨不眨盯着她，可这话显然不是对她说，陆言洐虽在道歉，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愧疚，相反，拖长的尾音甚至带了点散漫：

“我来面试桃蹊文学社。”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固。

吃瓜群众的小眼镜和钱宜脑袋发懵，几秒后逐渐意识到陆言洐口中的“桃蹊”似乎指的就是这里，瞪着眼互相瞅着对方；唐雅反应很迅速，在发出二次尖锐爆鸣前再次捂住嘴，将惊喜硬生生咽在肚子里；被道歉的吴咏似乎没反应过来，抬起的手还僵在空中。

林书浔神色如常，眼底波澜不惊，只是原本平缓的心脏又莫名其妙乱了节奏。

吴咏扯着半边脸颊，好气又好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陆言洐装过头，终于正视对方，“那天回去后我又思考了很久，比起一味接触以前感兴趣的东西，不如多多尝试新鲜事物。天文这块我从小就有所耳闻，也算是比较熟悉，对它的兴趣似乎也陷入瓶颈期了，所以，”

他举起手中皱巴巴的纸，“文学社招新报名表”几个字赫然出现在上：“想试试不一样的东西。”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实则漏洞百出一派胡言，全然一派搪塞之言。吴咏急火攻心，倒也没听出什么差错，只一心想着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看了眼已经喜上眉梢的唐雅三人，火急火燎的说：“那你也不能这么突然啊！招新那天不是当着那么多人面答应会来吗？你...”

“吴学姐，”陆言洐打断吴咏，一脸无辜，“我只是路过感兴趣看了眼，可没立什么字据，空口无凭的，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有一点不好意思得样子吗？！

吴咏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你！”

“哎呀你瞧瞧，”唐雅拍了拍手，又添上一把火，她偏头装作悄悄地对着一旁的小眼镜说，“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道德绑架都有啊，填个报名表就一定要来参加面试吗？还不允许人反悔了，那照这么说，以后招新谁还敢轻易填表啊？”

说完，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戏谑：“诶，我是不是说的太大声了？”

形势瞬间逆转。

原本凭着陆言洐招新大获成功的吴咏没料到对方来了个回旋镖，此时脸色铁青，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愤怒与难堪，她涨红了脸，咬牙切齿般嚼碎了几个字：

“行，你们几个...”

林书浔好心打圆场：“我看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要不...”

没等她说完，吴咏冷着脸朝陆言洐留了句“你给我等着”，便踏着皮鞋甩手离开，门被“砰--”的一声大力砸上。

“谢谢啊，省得我关门了！”

唐雅探头朝外喊了两句，几秒后，回应她的是更响亮的一声砸门。

“什么公主脾气，谁惯着她了，”唐雅低声嘟囔几句，转过头的瞬间脸上满是喜悦，她刚想招呼陆言洐坐下，却瞥见对方正直勾勾看着自家社长。

那是不加掩饰、直接又热烈的眼神。

反观自家社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有些微妙，她张了张嘴，犹豫的试探：“学姐，那咱们这...再加会班？”

“啊，”林书浔眨了眨眼，恍若被点醒，避开对面那道强烈的视线，她轻咳一声，快速掩去脸上的出神的窘迫，“既然有同学主动参加面试，我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她埋头将整理好的资料又收拾了遍：“辛苦大家再留一会。”

盯着那个半低着的脑袋，陆言洐轻笑了声，随后也乖巧的再次致歉：“麻烦各位学长学姐了。”

“害，不麻烦不麻烦，你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仅让吴咏吃了个哑巴亏，还让他们赚到了个新生活招牌，换谁谁不高兴？

没多在意方才的氛围，唐雅兴冲冲拉着板凳坐下，一整个摩拳擦掌又势在必得：“学弟你也坐，别老站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给我们面试呢。”

教室里为了招新面试重新布置了一番，四张桌子并排摆在正中间，对面留了个椅子给面试者，此刻他们四人一身休闲装都坐下，唯独穿着一整套西装的陆言洐站在那，倒真有几分本末倒置。

陆言洐失笑，挠了挠脑袋：“好。”

唐雅主动q流程：“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正了正神色，陆言洐张嘴，清润的声线在教室响起，宛若一缕清风刮走了方才的烦躁与压抑：

“学长学姐们好，我叫陆言洐，是今年11班的新生，很荣幸能拥有这次面试桃蹊文学社的机会。我自小便很喜欢文学，也对文学报着极大的憧憬与渴望，虽然高中选择了理科，但加入文学社一直是我的梦想...”

也不知道是口条清晰利索还是西装buff加持，说这番话的时候陆言洐看起来格外诚恳，仿佛文学已经变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养分，如精神寄托般承载着全部信仰。

“...因此，希望学长学姐们能够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加入桃蹊文学社。”

“好好好，”唐雅满意的频频点头，越看越满意。脑子里不由想起之前在新生群潜水刷到的，大一新生陆言洐，年纪轻轻考进他们学校物理系11班重点班，开学没多久就进了系里顶尖教授的研究小组，成绩拔尖样样全能，不秃头不油腻，不作妖不社恐，入学就霸榜表白墙。

她微眯起眼，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男生。

啧，怪不得说是“怪物新人”呢，嘴巴能说态度好，长得帅声音又好听，最重要的还是个火眼金睛的鉴茶大师，这谁不爱？

不对，好像确实有个人。

唐雅顿了顿，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女人。

怎么回事？

一上午都笑呵呵对其他面试者，怎么这会突然冷脸了？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林书浔转头，唐雅缩了缩胳膊，讪讪的收回眼睛。

陆言洐的表达能力向来不错，钱宜和小眼镜提了几个常规问题，回答都挺让人满意，尤其里面穿插了几句诗词名言，看得出对方有文学积累在，三人便不再为难，纷纷在打分表上给出了不低的分数。

只剩下一直没发言的林书浔。

陆言洐看向正中间的女人，轻微调整了下坐姿。

“最后一个问题。”

林书浔终于开口，平静的语调听不出情绪波动：“拒绝天文社的原因是什么？”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怔。

她抬眼对上目光：“方才对吴咏说的不算，我要一个充分到能让我录取你的理由。”

林书浔的脸虽不是攻击力强的类型，但一双上挑眼狭长又冷酷，加上不容置疑的口吻，此刻倒也显出不小的压迫感。

陆言洐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

右手食指无意识轻敲了敲桌面，这是林书浔思考时的小动作。当初当着众人的面答应吴咏，如今却又再次拒绝，陆言洐的行为解释不通，甚至充满着怪异，她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也清楚他对吴咏的那番话不过是搪塞之词。

恐怕只有吴咏真正信了。

陆言洐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可能浪费时间在鸽别人身上，更不可能单纯看吴咏气急败坏图一乐，不说他俩根本不熟，就算是熟人，这样的行为也没必要。

方才的面试过程陆言洐侃侃而谈，一看便知道是提前做足了功课，连小眼镜最喜欢的诗人都打探的一清二楚，句句说的人心里高兴。

那究竟是为什么？

林书浔突然很好奇。

她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她，四目相对的这几秒，仿佛屏蔽了外界，说不清也道不明。

半响，陆言洐突然笑了，圆眼变得弯弯的月牙，漆亮的瞳孔神采奕奕。他转身指向黑板：“问题的答案，不就在写在这吗？”

顺着手势望去，黑板上是今早林书浔写的几个社团名--“桃蹊文学社招新面试”。

林书浔眼里顷刻添上一份茫然。

“咱们社团唤作桃蹊，虽然不知真正的解读为何，但在我看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如果一样事物品德高尚、正直善良，那么不需要自我宣传，其良好的行为和品质自然会受到人们的尊重和敬仰。”

在她晃动的瞳孔中，陆言洐诚恳又谦逊的说：“所以我今日来到这里，与其说有什么必然的外在理由，不如说只是遵循内心的一次内在选择。”

“桃蹊柳陌，是文学社吸引着我一步步走向这里。”

“当然，社团如此，人也如此。”顿了顿，陆言洐扬起笑脸，直直的看进林书浔眼里：

“比起虚情假意，我更喜欢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