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水 第17章 Step 17

夜幕降临，摆摊招新也告一段落，林书浔安排几个社员把东西收拾好，又点了几杯奶茶送给大家。

“今天辛苦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我知道这几天有一些不好的声音在四处传播，不论谣言从何而起，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坚守和认可。”

眼前这几个部员从大一刚入校时便跟着她，当时林书浔接手文学社还不到一年，社团不仅籍籍无名一穷二白，还时常受到学院上给的压力，顶着所有人不看好的目光，这几个新生还是在招新时选择了她，如今谣言再起，他们却依旧不离不弃。

林书浔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表情坚定又诚恳：“大家的努力我都有看到，也请各位放心，一切毫无依据的话终将不攻自破，文学社一定会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回收的报名表统计好后需要统一放到学生会，和部员们分开后，林书浔独自去了趟办公室。通往办公大楼只有一条主干道，这会儿招新结束，各个社团的都在收拾整理，男生们忙着拆帐篷，女生则负责将海报立牌们收起来，一时间，路两边来来往往聚满了人。

为了避免干扰他们收拾，林书洵准备从摊位后侧离开，转过自家帐篷时，余光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黑色冲锋衣，高俊的体形，棕色卷发，还有头上那翘起来的一撮呆毛。

只一瞬，那人便从帐篷的另一个角转身。

--“来让让，小心别挡道。”

身后传来声音，林书浔收回视线，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侧身让开了路，再次抬头时，角落早已毫无踪迹。

她眨了眨眼，猛然惊觉夕阳已落，将方才的身影抛之脑后，快走向办公大楼走去。

秋季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连走带跑的过来，却发现办公楼大门已锁，林书浔看向挂在室内的大钟，5:35。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五分钟。

偏偏她今天换了个挎包，没背放钥匙的通勤包。

各个社团上交的截止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她明早满课，根本没时间再跑一趟。轻叹了口气，林书浔认命的朝一旁的道具室走去。没记错的话，之前张睿把道具室的备用钥匙藏在了门檐上。

踮起脚摸了半天，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有了！

打开门，迎面而来的便是灰尘与塑料混杂的异味。说是叫道具室，其实也可以叫杂物间，除了放不下人，什么都能往里塞，林书浔用食指轻堵鼻子，凭着记忆摸索到开关。

啪---

灯亮，熟悉的脏乱风呈现在眼前。正中间的圆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传单、宣传册，上半年招新用的立牌和横幅被丢在地上，屋内四角摆满了演出服和道具，用过的纸巾和草稿纸肆意丢弃在过道，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下脚。

熟练地绕过障碍物，将报名表放在桌面唯一干净的角落，林书浔拍了张照发给了负责统计的学弟，提醒他明天记得来这拿文学社报名表。

对面很快回了个“【OK.jpg】”

这项任务完成，一天的忙前顾后也算画上了句号。林书浔放下手机，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视线随意地扫过四周。

小小一张桌子，竟是连行李箱都架上来了。

她无奈的笑了笑，挽起衣袖，顺手把凸在桌角的几个锋利物件收拾掉，没一会儿，大体上也收拾的清清爽爽。道具室里基本都是社团活动和表演用到的物件，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但因为不用来办公，所以正经日常用品的出现就显得格外突出，这会儿收拾好桌面，压在里面的一张废纸露出了一角。

纸张破破烂烂，像是被人顺手拿来垫桌面。

林书浔看了两眼，顺手抽出来准备扔掉，可就在双手揉团的那一瞬，纸上的字突然吸引了她的视线--

“xx...发票...报账单”

报账单？

涉及钱的都是重要事情，一般都是由大三的核心成员直接负责，并且自己保存，基本不可能随意遗落在别处。

眼底浮上一丝疑惑，她用手指将纸张铺平，眯着眼一行行看过去。纸头看起来积压了有一段时间，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很多地方甚至还有人为的破坏痕迹，就像是...故意销毁的。

但或许是那人粗心，也或许是不在意，林书浔还是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关键字。

4月（）日，踏春（）...支出3..0..

林书浔眉头紧锁。

上半年学生会确实组织了一场春游，事后的账单报销还是她来结算的，但她记得，当时她算好后亲自和张睿对接，并把明细所锁进了收纳箱里，不可能会有遗落。

那现在这份又是什么？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不适，像是迷雾升腾在眼前，影绰间脑海里似乎一闪而过什么细节，她试图伸手抓住，却被雾霭遮挡了视线。

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林书浔骤然松下一股劲，接起电话，赵媛急吼吼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浔浔，你人呢，说好今晚一起吃海底捞的，张欣霏说她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

林书浔回：“这就来。”

她没再停留，低头深深看了眼手中的纸片，叠好塞进包里，转身离开了道具室。

三天后。

招新面试的日子很快到来，一早，林书浔来到了学生会安排好的空教室，和钱宜几人敲定最后的面试问题。

“学姐早，今天好美啊！”

看到林书浔来，几个部员纷纷抬起头打招呼。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里面配了件浅米色衬衫，牛仔高腰裤显得整个人比例更加惊艳，一双长腿又细又直。

林书浔笑着回：“早。”

发出去的报名表有一百多份，最后统计到的是42份，她将统计好的面试信息分到每个人手里，又提了几个问题方向，坐在身旁的钱宜捏了捏报打印件的厚度，颇感满意，在今天之前她以为回收到的报名表两只手都数的过来，现在突破四字大关，已经很让人欣慰。

林书浔笑着看她满心期待的等待新生面试，垂眸的瞬间，眼底的笑意消失。

还不够。

距离辅导员私下和她约定好的50还差了8个，达不到这个数量，文学社或许真的将面临解散。

谣言并非全假。

至少现在，它说的危机实打实的摆在眼前。

但万事无定论，没到最后一切都是未知，没必要这时候说出来让大家心慌，林书浔收起眼底的情绪，面上仍是笑盈盈，若无其事般听学弟学妹们聊天。

时间还早，一旁的小部员开始闲聊：“我听说，隔壁天文社这次好像收到了三百多份，我舍友核对数量的时候手都数酸了。”

讲这话的是个物理系的男生，圆溜溜的脑袋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特别喜欢读现代诗歌。

他身旁的直发女生震惊：“多少？三百多份，我们的六倍还多吗？这阵仗搞得也太大了吧...他们今年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下子这么猛？”

小眼镜凑过去，自以为声音很小：“这你都不知道？就物理系那个表白墙爆照投票第一的陆言洐，招新那天去天文社摊子现场填的报名表，本来就是最近的小女生追捧的新对象，再加上吴咏学姐的宣传和打广告，这不，新生群一堆人都被骗着过去了。”

直发女生点点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又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就这啊？我还以为今早碰到天文社那群人的时候一个个拽得和二百五一样是怎么了，敢情是搭上了热点人物蹭了波流量呗，呵。”

她翻了翻白眼：“这不都是陆言洐的作用吗？天文社不过是碰巧撞到人家跟前，搞得好像自己有多厉害似的！照这么说...”她看了眼四周，毫不客气的讽刺，“要是陆言洐当时来的是我们这，这三百多份可就在我们手里了。”

“不！不用招新那天，就是等会他出现在这间教室门口，我也有信心让想加入咱们社团的人数翻倍！”

交了报名表可以选择不来面试，同样的，不交表也可以来面试，社团一般都是来者不拒，只要你等到前面的人结束就行，并且面试结束还有调剂和二次申请，女生这么说，显然是觉得陆言洐的影响力足以让他们翻盘。

但这种临时想加入的状况只是极少数，况且陆言洐百分之九十九点也不会来他们文学社。

小眼镜推着眼镜小声说：“那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女生瘪了瘪嘴，没再搭话，正巧，门口有新生敲门，小心翼翼的探头问：“请问，文学社面试是在这吗？”

闲聊就此打住，众人收回表情直起身，林书浔对着门外人笑了下：“对，进来吧。”

一上午很快过去。因为报的人不多，林书浔在面试时并没有多针对，大部分时间都是让他们聊聊喜欢的作家和作品，以及想要加入文学社的理由，如她所料，前来面试的大都抱着对文学最基本的热爱，言语间充斥着热情和向往。

当然，也有例外。

上午场最后一个新生，谈兴趣时磕磕巴巴，谈作品时一句三顿，对文学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语文的应试上，但言语间却毫不露怯，整个面试过程都直勾勾的看着正中间的林书浔，对视的瞬间更是眼里放光，林书浔微蹙起眉，抬眸回望过去，直截了当的问：“学校里有关文学性质的社团有很多，为什么选择我们桃蹊？”

对方也很直接：“因为学姐你啊。”

直白又不加掩饰的答案让几个小部员坐不住，纷纷斜着眼观察当事人反应，却只见林书浔似乎轻挑了挑眉，神色并无变化，眼神仍旧盯着对方，少顷，轻启嘴角：“可惜，我不会选择你。”

男生走后，小眼镜摸了摸胸口，摇着头感叹：“天，怎么还有这种人...”

钱宜数了数上午面试的人数，总共33个，除了几个明显是为了学分混社团和这个大胆“表白”的，其他基本都还不错，她整理好名单，打趣着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才哪到哪？前两天招新时候还遇到一个拿着海报问我二维码在哪的，我指着海报最下面那个占据三分之一版面的二维码，忍住没反问他是不是瞎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小眼镜追问：“怎么着了？”

钱宜摊手，一脸无奈：“人家想问我有没有社长的微信二维码。”

“噗--”小眼镜笑出了声，边笑还边看了眼一旁的林书浔，“哎哟这群小孩哈哈哈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别乐了。”林书浔性子好，被开玩笑也不恼，用纸卷成筒状拍了拍他们，“已经十一点半，咱们这基本结束，剩下几个还没来应该是主动放弃了，收拾收拾吃饭去吧。”

“对了学姐，”钱宜发问，“上次那个粉头发的女孩呢？她还来吗？”

脑子里浮现出背着吉他的少女形象，阳光下的粉色发尾仿佛还在眼前跳动，林书浔摇了摇头，用肯定语调说：“应该不来了。”

是给了她一张报名表，但并没有回收到信息。

“啊，行吧。”众人收拾起东西，与另外两人相反，直发女生没有动作，她捏了捏手里的报名表，不甘心的抬眼看了眼窗外，走廊上没什么人，隔壁其他社团的面试也基本结束，正三三两两的散场。

“小唐，”林书浔轻唤一声，“收拾东西吧。”

唐雅回过头，有些闷闷的说：“...好。”

小眼镜也注意到了唐雅的情绪，凑到她身旁：“你看吧，陆言洐是不会来咱们这的，早就有传闻说他只对天文社感兴趣，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文学社...”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小眼镜，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学姐，你们这是...准备走了？”

林书浔抬头，却见吴咏正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看向他们。

她的音调又高又尖，语气里还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故意拖长的尾音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为止，林书浔有些反感，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不冷不淡的从喉咙里发了声“嗯”的音节。

被冷落了也没影响，吴咏反倒更加起劲，慢悠悠走进来，高底靴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看到钱宜手中那叠薄薄的资料，她惋惜的叹了口气：“哎，真是羡慕你们啊，一上午就可以休息了，不像我们那，才来了三分之一，下午还得有一场。”

紧接着她又哑着声吐槽：“你说这排教室的同学也真是的，就不能多给一个教室吗？这搞得我们只能一堆人挤在一个教室，效率也太低了。”

社团面试是个大工程，因此每年都是由学生会统一借教室，并分给每个社团一间，今年倒是好巧不巧，文学社恰好紧挨着天文社旁边。

林书浔放下手中的笔，抬起眼看她，淡淡的问：“什么事？”

吴咏立马笑起来：“是这样，咱们那还有百来号人没面完，一个教室也就那么大，哪怕我们压缩时间今天恐怕也搞不完，不知道下午能不能借文学社的教室用一用呢？”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社团之间的借用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吴咏的语气加上那副表情，看来就是让人感到不适，唐雅憋着一肚子闷气，这下直接给点着了，张开嘴就想回怼：“你怎么知道我们下午不用了？想借教室可以早点申请啊，现在来这是什么意思！”

吴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也不是我瞎猜，这不是看到文学社的报名表了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三十还是四十份来着？”

她伸手挑了挑桌上的资料，盛气凌人的嗤笑了声，“这个数量，一上午都没不能结束的话...不会是弃权了没人来吧？”

“你！”

“小唐。”

林书浔出声制止。为这种事生气和争吵并不值得，和这种人争论辩解也不过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她将笔盖盖好，捧起剩余的东西，像是丝毫没脾气的扯了扯嘴角，似乎给出了个礼貌的笑容，可那双眼却丝毫不见笑意。

“你想用，拿去用好了。”

说着，她头也不抬，侧身从吴咏身边走过，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响起一阵敲门声，熟悉的清润声响起--

“请问，还能面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