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80章 心结

叶靖琛的种种颓废和挫败的表情落在了叶广生的眼中，他皱着眉头，有些严厉的对儿子说道：“叶靖琛，你给我振作起来，一次的失误你就认输了？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干脆也别谈什么理想抱负了，老实的待在家里做你的叶小侯爷，等着将来世袭爵位就好。反正你是叶家的独子，就算什么也不干，也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倒还乐得清闲。”

“爹，您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叶靖琛仍有些提不起来精神，反驳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那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叶广生呵斥道，“看看你现在垂头丧气、臊眉搭眼的，像什么样子？简直不像是我叶家的子孙。我知道这次对你的打击有点大，你觉得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结果到头来发现还是需要我这个老父亲站出来为你善后，靠着我的帮助才能幸免于难。这个打击让你难以正视自己，你觉得自己其实也不过如此，离开了家族和父亲的庇佑，你和其他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些都是你此时的真实想法，是不是？”

叶靖琛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父亲，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似是琢磨过来父亲话里的意思了，又立刻不愤的摇了摇头。

他是有点挫败和丧气，但绝不认输，骨子里的骄傲和自负，从不曾减退过半分。

“既然不是，那就给我立刻振作起来，有什么好丧气的。你才多大，为什么要和你爹我来做比较，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朝堂上什么阴谋诡计、什么腥风血雨的没见过，你凭什么觉得我就得不如你。我若是真的那么没用，咱们叶家早就完了，也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来。没见过哪个做儿子的因为输给了自己的亲爹就愤愤不平的，真是不孝。”叶广生瞪着叶靖琛，没好气的呵斥道。

叶靖琛涨红了脸，不服气的反驳道：“爹您这是无中生有，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明明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却非要逞强，最后还要靠您来救场。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我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但绝不代表我否定自己的能耐。”

叶广生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儿子，一字一字的说道：“既然不曾自我怀疑，就别给我摆出一副失败者的姿态来。你还这么年轻，难免有犯错的时候，我允许你失败和犯错。”

“可是我这一次的错误差点害了全家。”叶靖琛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喊道。

其实这才是他最终的心结所在，他不在意自己不如父亲，不在意自己犯下的错要父亲来善后，不在意给父亲添了麻烦，他只是很后怕。

这一次如果没有父亲的警觉和提前准备，是不是整个叶家就被他拖累了？还有沈妙合，她刚嫁进来就有性命之忧，而这些灾难都是他带给她的。

他说过会让她幸福一辈子的，说出口的誓言还热乎着，她就要被迫面临他带来的死亡威胁。这算哪门子的承诺？算哪门子的幸福？

“你也说了是差点，我不是说过会没事的吗？这一次的事情，为父会替你摆平。”叶广生也十分的纳闷，不明白儿子到底在纠结个什么。

“我闯的祸要你来替我收拾残局，我心里过意不去。”叶靖琛愤愤的嘀咕道。

叶广生恍然大悟，他总算是明白了儿子的心结在哪里，感情是觉得自己闯祸要老父亲善后，给家里和父母添乱惹事了。

他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的说道：“靖琛啊，你这个孩子还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凡事都要大包大揽，总觉得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解决，哪怕再难再累再苦，也不能麻烦别人，即便被你麻烦的那些人是你的家人，而他们心甘情愿被你麻烦。”

叶广生一只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有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人活在世上，哪儿能一切都靠自己？哪儿半点不麻烦依靠别人？如果是这样的人生，那岂不是活成了孤家寡人，你还要亲人做什么？还要朋友做什么？”

“咱们是一家人，是父子，是血脉相连最最亲的亲人，你还年轻，参与皇子夺嫡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做父亲的给你兜底不是应该的吗？你自小就熟读史书，历史上那些参与皇位之争的家族，哪一个不是全家出动，共同谋划，一家人的性命都系在一根绳子上？有几个人是瞒着全家单打独斗的？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家人排除在外，单靠自己？爹知道你是不想麻烦牵连我们，可一家人就是互相麻烦互相牵连的啊。就好比前一阵子我染上疫病，难道为了不麻烦你和你娘，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等死？你和你娘难道没有拼尽全力的救我？所以这一次我这个做父亲的来保护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问题……”

叶广生每说一句话，叶靖琛脸上的纠结和痛苦就少上一分，直到最后豁然开朗。

父亲说的对，他的问题就是凡事都喜欢大包大揽，独自承受，可这样明明是不对的，特别是在与朝政有关的问题上。叶靖琛默默的在心里自我反省。

事实上，他早就依靠过别人，比如沈家兄妹。他是靠着沈妙合，才最终得知四皇子的阴谋的。这一路，沈家兄妹为他出谋划策，解决了庄毅和黑衣人，知晓了纯妃和易安的往事……这一切的一切，都为他反抗四皇子奠定了良好的根基。

沈家兄妹早就是他与四皇子相斗的同盟军，既然他可以与他们联手，为什么不能接受父亲的好意？

说到底还是虚荣心作祟吧，当初他之所以铤而走险的跟随四皇子，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想靠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成就，想凭自己的功勋继续庇护叶家，而不是反过来什么都仰赖叶家。

就好像，他若是靠着自己成功了，就能证明他不是因为生的好才比其他人强，总有一天，他可以反哺叶家。

但是这些奇怪的自尊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那不过自欺欺人的虚荣罢了，他是叶家的一份子，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和叶家有关。他成功了，没人在意他是靠自己还是靠家族；可他若是失败了，就是整个叶家陪着他一起死。

都是他的自大和不甘，差点害了全家人。

“爹，我知道错在哪儿了，我现在只有一句话想对您说，凡是我犯过的错，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您放心。”想明白了的叶靖琛抬起头来和父亲对视，他的眼睛出奇的亮，表情和语气虽然都是淡淡的，却透露着决心和承诺。

“好，我就知道我儿子只要转过这个弯来，一定能想明白。”叶广生欣慰的大笑道，他是了解叶靖琛的，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有一个特殊的能力，那就是只要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么就再也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栽跟头。

儿子说“凡是我犯过的错，绝不会再有第二次”，这句话从来都是说话算话，没有食言的时候，他相信这一次也一样。

父子二人把话说开了，正准备再商量一下具体对策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敲门声很急，看的出来门外的人此刻一定十分的着急或惶恐。叶家父子对视一眼，都有种不安的预感笼罩心头。

叶家的下人都很懂规矩，他们父子在书房商议公事时，如果没有紧急情况，是不会有人过来打扰的，而有资格过来敲书房门的，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侯爷，少爷，四皇子来了，点名要见少爷。”门外传来管家略带惶恐的声音。

叶靖琛和叶广生惊讶的看了对方一眼，似是都没想到四皇子居然这么着急就找上了门来，连一晚都等不及了。

“我先去应付他，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叶靖琛对父亲说道。

“也好，你先过去，为父拿些东西，稍后就来。”叶广生对儿子使了个眼色，转身去靠墙的书架处翻找着什么。

叶靖琛推开书房的门，对着管家说道：“走，我们去迎接四皇子。”

齐元若坐在叶家的正堂内喝着茶，他满脸的怒容，脸色实在算不上很好，前来上茶的下人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得罪了这尊大佛。

叶靖琛走进正堂的时候，正好看见齐元若呵斥下人，问叶靖琛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下人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

“四皇子何苦为难一个下人，我这不是来了吗？”叶靖琛冷笑道，镇定的走进正堂，示意所有的下人都出去，才不卑不亢的给四皇子行了礼。

“叶靖琛，你倒是有胆子来单独见我。”齐元若怒气冲天的呵斥道。

“四皇子真会说笑，您都找上我们叶家的大门了，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可能不出来见客？”叶靖琛出奇的冷静，语气嘲讽的说道。

齐元若被气的脸都红了，用力的一拍桌子，猛的站起身来，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真以为在你家我就不敢杀你？”

随着齐元若的怒吼声，他身后的两个护卫“唰”的拔出腰上的佩剑，齐齐的对准叶靖琛，只等主子的一声令下，便要将叶靖琛斩杀在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