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靖琛不见丝毫的慌乱,反倒是愈发安心,他了解四皇子,知道这个人真的发狠的时候往往是不动声色的,越是如此刻这般虚张声势越是不会动手。
“您是皇子,当然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但就算是圣上处死一个人,也是需要有个由头的。不知道四皇子杀微臣的理由是什么?如果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原因,今天微臣若是死在您手里,我叶家定然是不干的,明日的早朝,父亲也是要在殿上问一问,怎么微臣拼死从灾区回来,功劳还没捞到手,就先被四皇子给杀了?”叶靖琛微眯着眼睛,看向齐元若的眼神中仿佛带着刀子似的。
齐元若哈哈大笑,笑声阴戾而冰凉,仿佛蛇在肌肤上游走,听的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眼睛里的恶毒和杀意丝毫不加掩饰,沙哑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欲置人于死地的狠辣。
“叶靖琛你是在用这次赈灾的功劳威胁本殿下吗?你问本殿下杀你理由,好,本殿下也想来问问你,庄毅呢?黑衣人呢?他们为什么会死在闽南?谁杀了他们?”
“微臣此次共带了两百三十五人前往灾区,其中有五十九人不幸丧生,他们是为大凉百姓牺牲的,这是悲剧也是荣耀。明日早朝微臣会奏请陛下,为这五十九人发放足够的抚恤金,也算是给他们亲属的一点安慰。”叶靖琛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卑不亢的说道。
齐元若突然觉得很不耐烦,似乎从一开始,他就被叶靖琛带着走,自己想说的话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自己的威胁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论他做什么,叶靖琛都能四两拨千斤,在叶靖琛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畏惧和讨饶。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齐元若气急败坏之下就很容易冲动,他再也没有耐心和叶靖琛虚与委蛇,暴跳如雷的吼道:“你杀了庄毅和黑衣人,是你动的手,别想把一切都推在水灾上。”
叶靖琛不甘示弱,冷冷的反驳道:“庄毅是我府上的侍卫,四皇子怎么对一个奴才的死如此上心?”
齐元若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是啊,庄毅在名义上是叶家的下人,就算是死了也是叶家的事,而叶靖琛身为叶家的小主人,自是有权力处置府中任何一个下人,他跑过来兴师问罪算怎么一回事。
既然被戳穿了,那就索性撕破脸皮好了,本来他今天就是来翻脸的。“叶靖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跟我装傻充愣吗?你胆子很大啊,敢背叛本殿下,你跟了本殿下也有一两年了,该知道对于叛徒,本殿下都是如何处置的。你该不会以为你是那个特例吧,当真以为本殿下会卖叶家一个面子不敢动你?本殿下对背叛者从不手软,何况你知道的太多了,本殿下倒是要看看,有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齐元若犹如一只亮出獠牙和利爪的野兽一般,再也不加掩饰的暴露了自己的暴戾和杀意,他站起身来,一步步的靠近叶靖琛。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也手握利剑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就要让叶靖琛血溅当场。
叶靖琛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就响起一个雄厚自信的声音。“当然有人能救的了他。”
是叶广生,他在齐元若威胁儿子的时候就已经赶来了。听到对方视人命如草芥的狂妄和暴虐,叶广生简直是怒火中烧,他推门而入,丝毫不留情面的驳斥了齐元若。
“臣见过四皇子。”叶广生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朗声给齐元若请了安。只是他的腰身始终挺的笔直,连一点弯曲都没有;请安的语气也是无比的傲慢,不带半分恭敬。与其说是请安,不如说是挑衅。
若是换做别人敢用这种态度和语气和自己说话,齐元若一定让那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是眼前之人是叶广生叶侯爷,连他父皇都无法随便动的人,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敢问四皇子,我儿犯了什么大罪,您要杀他?”叶广生站在叶靖琛身边,有意无意的用自己的半个身子挡在儿子面前,阴沉着脸,冷冷的问道。
齐元若到底是皇子,眼下更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怎会被臣子震慑住,他的个子没有叶家父子高,但昂着头挺直腰板时的气场却是丝毫不输的。“自古以来,叛徒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个道理也侯爷不会不知吧?”
“自是知道,只是臣的儿子何时做过叛徒?”叶广生反唇相讥。
“他……”齐元若刚想历数叶靖琛的罪责,但话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了。平心而论,叶靖琛确实算不得背叛,他拿不出叶靖琛背叛他的证据。
叶广生揪住了齐元若犹豫的机会,继续追问道:“臣的儿子之前确实追随过四皇子,但他并没有再去追随其他皇子,何来背叛一说?反倒是殿下您,因为自己的疑心一直不曾信任过他,您派人来叶家做内鬼,监视我们全家。又因为怀疑靖琛会背叛您,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给他设下陷阱,利用完了再要他的性命。臣想请问,有那个属下会愿意追随这样一个主子?”
齐元若怒极反笑,干脆无理取闹起来。“他既跟了我,就不能退出,本殿下没叫停,他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想在中途抽身?他当本殿下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微臣已经完成您的任务了,即便现在要退出,也是情理之中。”叶靖琛适时插嘴道。
“胡说八道,你完成什么了?”齐元若上了当,顺着叶靖琛的回答追问了下去。
“您最后交给微臣的任务不是去五皇子身边做卧底吗?现在五皇子已经殁了,微臣的任务自然算是完成。”叶靖琛怪异的一笑,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忽,仔细听还能察觉到其中警告的成分。
虽说五皇子对外公布的死因是畏罪自杀,但叶靖琛是不会相信的,他知道一定是齐元若逼死了五皇子,这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他仔细去查定能查出真相。所以他在用这件事威胁齐元若不要太过分,真闹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步,他也是有反击的杀手锏的。
齐元若瞬间有些慌乱,他逼死了齐元莨后一直忐忑难安,并且他知道父皇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如果真让叶家查出真相来在父皇面前告他一状,虽说父皇不会杀了他但也一定会对他心存芥蒂——父皇最恨的就是手足相残,在父皇眼中,他们兄弟几个为了争夺皇位怎么斗都是小打小闹,但是闹出人命来就绝对不行。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切不可让父皇对他有了厌弃之心。虽说目前众皇子中他一家独大,看似没有什么对手,但父皇不仅他一个儿子,下面那些小皇子们一天天长大,用不了一两年的功夫,就可以与他一较高下。而父皇也随时都有可能培养其他的儿子,来制衡或取代他。
齐元若已经萌生了退意,但碍于面子,他仍旧嘴硬道:“你少来污蔑本殿下,本殿下是不会放过你这个叛徒的,绝对不会。”
叶广生这时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纸,沉声道:“林家仗着纯妃娘娘在后宫得宠,家中男丁在朝中混的可谓风生水起。只是这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纯妃娘娘的亲侄子,也就是殿下您的表哥,这些年做过的事实在是精彩纷呈,每一件拿出来都足够他掉脑袋了。那位小林大人敢如此放肆嚣张,焉知背后没有您或者纯妃娘娘撑腰,若真闹大了,怕是您和纯妃也不好向皇上交代。”
齐元若的脸色大变,眼中的杀气无限蔓延开来。他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叶广生,眼神凌厉的如有形质,仿佛能化作一柄柄的飞刀,全部扎在叶广生身上。
他那位表兄做过什么事他怎会不知晓,他不仅知道还默许纵容,因为表兄一直在为他的大业敛财及拉拢心腹,可以说是他手下用的很顺手的一员大将。如果表兄做过的事被父皇知道,他一定难逃罪责。
到了此刻,齐元若终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在叶家父子面前他讨不到任何的便宜。若是双方彻底撕破了脸,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要了叶靖琛的命,但叶家却绝对可以利用手里的证据将他从那个已经站稳的位置上拉下来。
齐元若几乎要碎了牙,双拳紧紧的握着,手背上青筋凸起,可见他是在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压制住怒火和杀意。他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瞪着叶家父子,一颗心狂跳不止。
最终还是他小瞧了叶家,怪不得连父皇都动不了叶家。他本以为自己贵为皇子,又是最有可能坐上那张龙椅之人,要收拾一个叶靖琛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事实——叶家的那个老狐狸还活着,是不会允许别人害了自家的小狐狸的。他没料到叶广生居然知道那么多事,握着了他那么多把柄。看来叶广生是早就防着他了,表兄的那些证据绝非仓促间可以收集齐的。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和叶靖琛握手言和。不过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日后若他能登基,他一定要让叶家父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当然他也清楚,彻底撕破脸后,叶家一定会成为他登基路上最大的阻碍,自今日起,他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比齐元莨更可怕的对手。
齐元若冷冷的看着叶家父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敢威胁本殿下的人不多,你们父子俩自求多福,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示意两名侍卫将佩剑收好,刚要离开猛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其中一个侍卫说道:“把本殿下的贺礼给叶小侯爷留下。”
“是。”侍卫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随手放在离自己最近的桌子上。
齐元若怪异的一笑,低声对叶靖琛说道:“新婚愉快。”然后就带着侍卫转身离开,似乎他只是来送贺礼。
只有叶靖琛知道刚刚有多么惊险,有那么几次齐元若是真的很想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爹,咱们……”叶靖琛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叶广生抬手阻止了。
叶广生一直挺直的背脊这会儿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他似是卸下了浑身的防备,人也变得疲倦不堪,身体微微佝偻着,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靖琛啊,咱们和四皇子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事小心再小心,才能保全叶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