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合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绿萼。
绿萼正和红蕊手拉着手的聊着天,一副亲昵劲儿。她清瘦了许多,看来一个月的寺庙生活很是辛苦,不过精神看起来倒是很好,脸色也不错。
看到沈妙合,绿萼哭着就跑了过来,正想行礼问安,沈妙合一把将人抱住,“对不起,绿萼,让你受苦了。”
“没受苦,奴婢好着呢。倒是小姐似乎瘦了,这一个月您还好吗?”绿萼泣不成声,仿佛要把这一个月的委屈、恐惧和思念,统统通过眼泪宣泄出来。
“我很好,你呢,爹娘没有为难你吧?”沈妙合松开绿萼,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番,好像生怕绿萼受了什么虐待酷刑一般。
绿萼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奴婢太没用了,第一次回家报平安就因为太紧张,而被夫人戳穿了。如果奴婢再镇定一些,说不定就可以一直瞒下去的。小姐,老爷和夫人有没有罚您?”
沈妙合见绿萼一直在自责,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赶忙说道:“当然没有,我是他们的女儿,数落我几句也就罢了。倒是你,你还好吧?”
绿萼感激的看着冯曼茹,如实说道:“当时夫人确实气坏了,想要罚奴婢,是少夫人拦了下来,帮奴婢说了很多的好话,还说法云寺那边仍需要奴婢去假扮成您闭门礼佛,夫人便没有继续追究。多亏了少夫人。”
说着,绿萼对着冯曼茹行了一个大礼。
“嫂嫂,又是你帮了我。”沈妙合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哽咽着道谢。不知为何,这次回来后,她似乎很容易哭。
“傻丫头,举手之劳,有什么可谢的。嫂嫂知道这两个丫头对你有多重要,绿萼要是有什么事,你回来还不得闹翻天?娘也是气糊涂了,才要责罚绿萼,事后冷静下来,也和我说过其实不是绿萼的错,还庆幸有我拦着才没处置了绿萼,你不要生她的气。”冯曼茹两边劝导着,轻松就解开了母女间的芥蒂。
沈妙合摇了摇头,苦笑道:“明明就是我的错,我哪儿有脸和娘置气,就算爹娘真的用家法罚我,我也认了。”
冯曼茹咯咯直笑,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沈妙合的额头,笑话道:“哎呦呦,我们家沈大小姐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啊,还好你平安无事,否则你可就闯大祸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次的行为有多么的任性冲动,以后可不许了。”
沈妙合被数落的涨红了脸,自知理亏的低下头,刚想答应一声,就听冯曼茹自顾自的笑出了声。沈妙合不明所以,疑惑的抬头看向嫂嫂,就听冯曼茹暧昧的调侃道:“以后你再闯祸也不归咱们沈家管了,看来得让小侯爷看好了你。”
“嫂嫂。”沈妙合俏丽通红,冯曼茹笑的愈发的开心,红蕊和绿萼在旁边也是忍俊不禁,她跺了跺脚,羞恼的喊道:“我要进去洗澡了,才不搭理你们呢。”
*
叶靖琛从宫里出来后天色已渐黑,他和沈从山告了别,约好明日再去沈家拜访,便急匆匆的回了家。
因为婚期将至,叶府上下张灯结彩,处处可见红绸和喜烛的装点,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
叶靖琛下了车马,门口的小厮高呼了一声“少爷回来了”,整个叶家顿时沸腾了起来。叶广生和罗雪娟欢喜的迎了出来,两人一人一边的拉住儿子的手,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儿子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好,这才彻底放了心,笑着将人拉进了大门。
身后一众仆人簇拥着三位主子,一路上见到的每个下人都是满脸的欢喜,看到叶靖琛后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向叶靖琛行礼道喜。
这些人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他们应该开心的,家里马上就要迎娶新娘,他们的小主子又刚为皇上办完差事立了功回家,这双喜临门的福气不是谁家都能有的。
叶靖琛也被这喜庆的氛围深深感染,一些担忧暂时抛到脑后,开心的和父母说个不停,同时热情对每一个向他道喜之人点头示意。
一路说说笑笑的,一众人来到了正堂,洗尘的饭菜早已经准备好,都是叶靖琛喜欢吃的。
“儿啊,多吃点,娘觉得你瘦了不少,这一路一定很辛苦吧。”罗雪娟自己不怎么吃,只是不停的给儿子夹菜。
叶靖琛大口的吃着饭,感慨还是家里的饭菜香。叶广生开心之下命人开了一坛子好酒,和儿子对饮起来。
酒过三巡后,叶广生说道:“明天上午,咱们一家人去沈家拜访吧,你们的婚礼就在后天,该去拜访一下的。”
“对啊,你一个月没见妙合了,肯定很想她吧,去见一面。”罗雪娟对儿子说道。他们并不知道沈妙合也跟去了闽南,所以才有此一说,罗雪娟还特意强调道:“你们走后,妙合就去了法云寺闭门礼佛,说是要给你和哥哥,还有灾区的百姓祈福,今天刚刚回来。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叶靖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俊不禁的想到:这个小聪明鬼,不仅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去了闽南,还让大家都以为她乖乖的在寺庙虔心礼佛、为民祈福,得到无数的夸赞。这事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怕是也要对她提出夸奖吧。
一家人边吃边聊,度过了一段很温馨的时光。饭后,罗雪娟去挑选明日拜访沈家要送的礼物,叶靖琛终于可以单独和父亲聊一聊了。
父子二人回到书房,叶靖琛将自己和四皇子之间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叶广生听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叶靖琛止不住的摇头。
父亲的反应过于平淡,完全出乎叶靖琛意料,他琢磨了一会儿,脑海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顿时恍然大悟。“爹,您早知道我帮四皇子做事了是吗?”他沉声问道。
叶广生见儿子看明白了,有些欣慰的说道:“总算还不是太糊涂。是,我早就猜到了,没有确实的证据,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叶靖琛无比惭愧的低下头,既羞愧自己的自以为是,也佩服父亲的明察秋毫。枉他还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父亲并不知晓他在做什么呢,不曾想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原来父亲早就看穿了他。
“别担心,我既然早就知道你跟着四皇子,自然也早就帮你找好了退路,他想要害你,害咱们叶家,还嫩了点。”叶广生提起齐元若,也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他熟知齐元若的为人,知道此人多疑心狠、薄情寡义,是个不可靠之人,所以在得知儿子和四皇子勾结在一起后,马上着手准备了后手。
叶靖琛惊讶不已,怔怔的看着父亲,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父亲发觉到他和四皇子往来,倒是情有可原;可父亲居然事先预判到了他与四皇子早晚要反目成仇,一早就想好了退路、抓住了四皇子的把柄,真的是让他无比的意外。
“爹,从前儿子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而您已经老了,往后该是我们年轻人展露头脚的时候了,如今看来儿子不仅差的远,还极其的幼稚可笑。”叶靖琛由衷的说道,语气里既有对父亲的敬佩,也有对自己的嘲讽。
叶广生拍了拍叶靖琛的肩膀,宽慰道:“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再了不起的人,也需要经历时间的磨砺和经验的积累。就好比千里马跑的再快,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仍需要有识途的老马带路。爹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做的很好,叶家有你在,必然会更上一个台阶。爹只是庆幸身子骨还算康健,能指导你几年,多给你些建议。只是经此一事,你往后行事要更加的谨慎,且不可冲动。急功近利,这是你目前最大的毛病,千万要记得改正。爹不能救你一辈子,往后还得靠你自己多加小心才是。”
一番话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是叶广生的叮嘱、担忧和期许,是他满满的的慈父之心。叶靖琛却听的十分不是滋味,只因他突然想到了沈妙合和她说的那个梦境。
在沈妙合的梦里,父亲死于那场疫病,最终叶家也因失去了叶广生的庇护,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如果,当初身患重病的父亲没有熬过来,是不是叶家的结局真的会按照梦里那般发展?
叶靖琛被深深的挫败感包围,从小到大他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骄傲如他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打击,这让他感到羞愧和失落。
他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当危机降临的时候,却还是父亲站出来替他收拾残局。他从前总觉得父亲已经老了,行事作风过于保守,做什么之前都要瞻前顾后一番,难以再成就大事……
可今日父亲的一番作为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可笑,原来他的任何动作都逃不过父亲的眼睛,原来父亲早就看穿了四皇子的不可靠、并为他提前铺好了后路。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这次没有父亲帮忙,他很难收场,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和四皇子的争斗中全身而退。
他引以为傲的能力和本事,在皇权倾轧和朝堂争斗中,简直是幼稚的如同过家家。而父亲却不动声色的做好了万全准备,进可攻退可守,轻轻松松就保全了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