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正堂内,房门一关,沈信甚至都来不及坐下,转身就指着沈妙合吼道:“你这个不孝女,给我跪下。”
“老爷,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刘秀兰本来也很生气,但是看见沈信这副态度,顿时有些吓到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先稳住丈夫,否则女儿定会吃苦头,于是进门前还怒不可遏的刘秀兰马上消了火,改为劝和。
“你还替她说好话,都是你惯的,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无法无天,我这次一定要狠狠的罚她。”沈信瞪着刘秀兰,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刘秀兰嗫嚅着不敢再吱声,急忙冲沈妙合使眼色,示意她乖乖认错服软,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爹。
谁知沈妙合根本不当回事,无论是沈信的怒火还是刘秀兰的暗示,她统统好似没听见一般,就那样笔直的站着,眼神坚定,对着沈信一字一字的说道:“爹,女儿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咱们去书房可以吗?”
这是之前在车上就商量好了的,沈家兄妹回家后将此时的危机说给沈信听,叶靖琛则回家如实禀明给叶侯爷。
沈信直接呆住了,许久未反应过来。他想过好几种女儿会有的反应,要么撒娇讨饶,要么哭闹不休,要么强横到底……可无论怎样想,都想不出沈妙合会说出这番话。
沈妙合见父亲站在原地不出声,以为父亲还在生她的气,她直接跪在地上,一字一字的说道:“女儿知道任性妄为丢了沈家的脸,父母要如何责罚,女儿都认了。但是事有轻重缓急,还请父亲先听我说完正事。”
沈信这次是真的吓到了,他瞬间就忘记了女儿离家出走这件事,以为女儿出了什么大事。他一把上前将沈妙合扶起来,担忧的问道:“妙合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对啊,妙合你出什么事了,乖,别怕,有事就和爹娘说,爹娘拼了老命也会为了做主的。”刘秀兰急的声音都变了,她和冯曼茹有同样的想法——是不是叶靖琛欺负女儿了,把女儿搞成这副模样。
沈妙合摇头,说道:“我没事,但是有件要事要和爹爹说,这也是我和哥哥还有靖琛商量过后的决定。”
沈信这下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机立断的说道:“走,跟爹爹去书房。”
“我也去。”刘秀兰担心的要命,态度坚决的要一同前往。
“你……”沈信本想让刘秀兰不要添乱,但话没出口,沈妙合便开口说道:“也好娘也跟着来吧,反正早晚得知道,叫上嫂子,咱们一家人这种时候得齐心协力。”
说完,沈妙合率先向外走去,留下沈信和刘秀兰呆立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怎么,怎么办?”刘秀兰迟疑的问道,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沈信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叹息道:“走吧,听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沈妙合、沈信、刘秀兰和冯曼茹围坐在沈信的书房中,下人们等在书房的门口,没有命令不得入内。
“妙合啊,这里没有外人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别怕,发生天大的事,都有家人给你撑腰。”沈信无比疼爱的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说道。
刘秀兰和冯曼茹点头附和。
虽然他们很气恼沈妙合不发一言的就离家出走,但比起女儿的安危,一切都是小事,他们甚至想:既然人都回来了,就让此事过去吧,孩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沈妙合红了眼眶,她知道自己离家出走的举动有多么的任性,也看得出来父母方才有多生气,但是一听到她说有要紧事,他们就放弃了个人的情绪,把保护她放在第一位。
家人永远是她最坚强的后盾,他们会无条件的随时随地站出来保护她,无论发生什么,都比不上她重要。
现在,是该轮到她守护家人的时候了,而守护的前提就是不隐瞒,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沈妙合深吸一口气,将叶靖琛和四皇子之间的事、他们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如实说来。
半个时辰后,沈妙合停了下来,给众人一点时间接受现实。她看着沈信,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和大哥还有靖琛商量过了,应该告诉您,您在朝为官多年,经验肯定比我们丰富,看的也比我们长远,所以不该瞒着你,何况这事也瞒不住的。”
不同于家中两个女人的惊讶不已,沈信对叶靖琛和四皇子的事很容易就接受了,毕竟之前两位皇子争皇位已经达到了人尽皆知的局面,朝中很多大臣和世家纷纷站队,叶家支持四皇子也无可厚非。
甚至于四皇子和叶靖琛闹掰,想要杀鸡儆猴,沈信也不感到意外。帝王之道就是充满背叛和杀戮的,帝王也大多是多疑且残忍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历代多少为君者在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熟知自己不堪过往的功臣?何况叶靖琛已经是有了反叛之心,四皇子要除掉他也算是情理之中。
但令沈信震惊无比的是,他的一双儿女怎么也卷进了这场夺嫡之争中了。他向来保持中立,从不亲近任何一位皇子,更是远离各个党羽,只专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妄想着能明哲保身,却不曾想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是没能幸免。
若是沈从山也就罢了,他已经入仕,朝堂上、皇室中的各种纷争他躲不过去,被卷入其中可能是早晚的事,但是沈妙合一个姑娘……
“妙合,你,你怎么能参与到政事上来呢,这是男人们的事情,你,你糊涂啊。”刘秀兰的脸色惨白,她在沈妙合讲述的过程中几乎险些昏厥过去,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娘,我很快就是靖琛的妻子了,他若有事我岂能置身事外?所以我不得不参与其中。”沈妙合无奈的说道,看到母亲被吓成这样,她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同时暗自庆幸她的那些话是挑挑拣拣着说的,很多事情她选择了隐瞒——比如他们是如何杀死庄毅和黑衣人的,比如他们准备对纯妃和易安下毒手……否则母亲还不当场吓晕过去?
沈信看着女儿,突然插嘴道:“妙合,如果你不想嫁,就实话告诉爹娘,爹就是豁出去这个官职和前程,也要去皇上面前为你解除婚事。”
说完,沈信和刘秀兰同时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沈妙合,仿佛就等女儿一句话,他们随时可以赴汤蹈火。
只有冯曼茹默默摇头,她看得出来沈妙合很喜欢叶靖琛,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悔婚的。
果然,沈妙合很坚决的说道:“我要嫁给他,也愿意陪着他一起冒险。”
简单的一句话表明了沈妙合的态度,沈信和刘秀兰无力的叹了口气,知道再劝无果,女儿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的。
“好,既然你认定了他,那我们沈家也认定了这个女婿。女婿有事,做岳父的不会坐视不理,我们是一家人,理应相互扶持。”沈信沉默了片刻,拍着桌子当机立断的做出了决定。
“那就先谢过爹爹了。”沈妙合大大的松了口气,起身对着父亲行了大礼。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自私,不该为了夫家的事将娘家人拉进浑水中来,但为了保命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四皇子很难对付,需要两家齐心协力,方有不败之可能。
沈信走过来按住女儿的肩膀,严肃的说道:“这件事爹和你大哥会出面,与叶家一起渡过难关。你是女儿家,朝政上的事少沾染,眼看着你和靖琛婚期在即,好好和你娘还有你大嫂,准备成亲的事吧。”
“是,女儿知道轻重。”沈妙合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一步,她能做的确实不多了,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护好自己,让家里几个男人没有后顾之忧。
谈话告一段落了,沈信急着出去打探一些事,便先行离开了,刘秀兰也要为婚礼最后的一些细节做收尾工作,也自顾自的去忙了。
反倒是沈妙合这个当事人闲了下来,看着家人为自己的事情操劳奔波,她却清闲的无事可做,难免有些内疚。
“妙合,快去洗个澡,我已经吩咐厨房备好了热水,你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累坏了,说到底外面肯定是不如家里的。”冯曼茹见沈妙合一脸的倦色,赶忙拉着沈妙合往她的院子里走。
“嫂嫂,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妙合却停下脚步,内疚的看着冯曼茹,心中的歉意如滔天巨浪,如果说爹娘为了她和叶靖琛奔波冒险,尚算情理之中,那么将兄嫂也牵扯进来,未免太过不厚道。
谁都知道参与皇子夺嫡之事,一个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何况目前唯一的储君人选四皇子已经和叶靖琛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照这么看,叶家和沈家都会有危险。
可即便明知如此,父亲和哥哥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这边,为叶靖琛出谋划策、奔走周/旋,就连嫂嫂都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只关心她在外面是不是累坏了。
他们不知道若是失败了,他们都会死吗?
沈妙合哭的泣不成声,拉着冯曼茹的说一直道歉,后悔不该将兄嫂牵连进来。冯曼茹倒是很看得开,一点也不杞人忧天,一边帮沈妙合擦眼泪,一边安抚道:“事情哪儿就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了,照我看啊,咱们胜算大的很,反正我是挺相信叶家的能力的,自然也相信爹爹和你大哥,他们都不害怕,说明还是有一定把握的,那我们就相信他们。”
“可你们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半点危险也不用沾的,都是为了我……”沈妙合依旧哭的很凶,泪眼婆娑的望着冯曼茹,眼里满是愧疚和感动。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冯曼茹怜爱的劝道,“何况我是了解你哥哥的,他这个人不甘于碌碌无为,一心想做出一番大事业,至少要超过父亲,将来好能封妻荫子、光耀门楣。他既有这份心,卷入党派之争中,也是早晚的事,我虽不懂什么朝政,却也知道一句话——富贵险中求。想成大事的人,自然要冒大风险,受大委屈。我既是嫁给了他,和他风雨同舟就是。再说了,你哥哥多讲义气你不是不知道,就算你不嫁入叶家,他也将小侯爷当兄弟,兄弟有难,他会置身事外吗?”
沈妙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冯曼茹捂住嘴阻止了,她一板一眼的继续说道:“我看现在这样也不赖,至少局势明朗,目标清晰。咱们知道敌人是谁,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甚至有了解决的计划,按部就班着来便可。总好过将来你哥哥两眼一抹黑的入局,连自己该干什么、什么人可以相信依附都不知道的好。”
说到这,冯曼茹故意板起脸,严肃的提醒沈妙合道:“我可是记得你答应过我,将来会请小侯爷提拔你哥哥的。这下好了,你哥哥也算是小侯爷的同伙,等解决了四皇子这个麻烦后,叶家必定还会水涨船高,到时候你们可不许赖账。咱们沈家飞黄腾达,可就指望着你们夫妻二人了。”
“嫂嫂。”沈妙合哭的扑上去,紧紧的抱住冯曼茹,同时心里暗暗发誓——就算将来真的敌不过四皇子,仍旧是必死的局面,她至少也要保全沈家。
不,他们不会失败的,他们一定要赢。沈妙合瞬间就转变了情绪,突然变得斗志昂扬。输的代价就是死,她不能死,她的爱人家人也不能死。该死的只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