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68章 东窗

宁贵妃和齐元莨的行动比所有人预料的还要快一些，看来他们真的已经是被逼的狗急跳墙了。

事情也如想象中那么顺利，齐元若布下了天罗地网，专等宁贵妃母子上套，而宁贵妃母子对此一无所知。一波在明，一波在暗，肯定是前者要吃亏的。何况宁贵妃和齐元莨本就不是聪慧敏锐之人，之前不过是运气好些，知道了一些秘密，才在慈仁宫中找到了帮手。

皇后和宁贵妃发生冲突的第二晚，齐元莨就找到了一直以来安插在慈仁宫的内鬼，将手里的药递了过去，冷冷的吩咐：“今晚用这个，仍旧下在皇后睡前服用的安神汤里。”

那人眉头一皱，迟疑着接过药，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的问道：“您之前给的药还有呢，为什么还给奴婢？是换药了？”

齐元莨面上闪过一丝怒气，冷冷的瞪了那人一眼，吓得对方赶紧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让你用你就用，哪儿那么多废话，本殿下做事还要向你解释？”

“是，奴婢会照办的。”那人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有异议。

齐元莨见对方被自己唬住了，琢磨了一下，觉得一味的恐吓似乎也不好，便放缓了语气，低声道：“你起来吧，好好帮本殿下和宁贵妃做事，你所求的本殿下终有一日会帮你实现。”

“是，奴婢遵命，奴婢一定听您和宁贵妃的话。”也不知齐元莨答应过什么，那人一听完齐元莨的承诺，立即收起了恐惧和犹豫，板着脸无比认真的答应道，双眼奇亮无比，眼神中闪烁着无限仇恨。

*

慈仁宫的偏殿一隅，那里有间小小的房间，房内放着一口小锅，锅架在炭火之上，旁边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几样药材。

这里是专门给皇后煎药的地方。

慈仁宫的一等大宫女茉衣走进了小房间，正在煽火煎药的小太监立即讨好的打招呼，“茉衣姑姑来了？今儿天热，这里烧着炭火更是又热又闷，您怎么过来了，奴才煎好了药给您送过去就是。”

茉衣和莲衣一样，是慈仁宫唯二的两个一等大宫女，也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在慈仁宫可以算是半个主子，哪个小太监小宫女的见了不巴结？

“皇后娘娘今天晚膳多吃了两口，有些积食了，让我来去那种帮助消化的山楂大药丸，我不知道放在哪里，劳你去帮我取一粒出来。”茉衣客气的说道，还不忘对小太监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小太监哪里受得住这个，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皇后娘娘高不可攀，他们就是想讨好也没资格，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希望能讨得皇后身边有分量的宫人的喜欢，日后在宫中升迁才有望。

整个慈仁宫最得皇后倚重、最有分量的宫人就三个，大太监李忠，大宫女茉衣和莲衣，他们这些小太监小宫女，随便入了其中一个人的眼，都是一种希望。现在茉衣姑姑吩咐他做事居然说了“劳你”，还对他笑的这么亲切，莫非他要转运了？

小太监兴奋的差点忘了自己叫什么，急忙站起身，欢喜的说道：“茉衣姑姑真是太客气了，小的这就去给您去山楂大药丸来，您坐下稍等片刻。”

说完，小太监便一溜风似的跑去后面那间专门存放药物的库房取药。自以为攀上了高枝的他兴奋到头脑发热，全然忘记了他此刻正在给皇后煎安神汤，宫中有规定，在煎药期间是绝对不可以离开药罐子半步的。

小太监前脚刚走，茉衣立即掀开药罐的盖子，里面的安神汤煮到沸腾，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颤颤巍巍的打开，纸包内装的是淡黄色的粉末。

茉衣看了看手里的粉末，又看了看沸腾的汤药，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似是恐惧、似是不忍、似是迟疑。但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恨意滔天，脸上的神情也变成了怨恨和恶毒，她冷笑了一声，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横下心来将淡黄色的粉末倒进了汤药里。

“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别怪我恨你。”

茉衣眼睁睁的看着淡黄色的粉末渐渐在汤药里融化消散，最终消失不见，眼里的光芒快意又疯狂。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

她太过兴奋，以至于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门口处悄悄出现了一行人——李忠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静静地等在门口，咬牙切齿的看着狂笑不止的茉衣。

“茉衣姑姑怎么笑的如此开心，有什么喜事也说过我听听？”李忠再也按捺不住，冷冷的开口道。

身后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吓得茉衣猛打了一个激灵，她不用回头都分辨的出那是李忠的声音，她也明白今晚自己是暴露了，她的好日子也算是到了头。

茉衣缓缓的转过身来，看到李忠带着四个太监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冷笑一下，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反倒是凉凉的说道：“李公公不是什么都看到了吗，何苦又来问我？”

“是看到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不敢相信茉衣姑姑是这样的人，慈仁宫居然养了好大一匹白眼狼。”李忠咬着牙齿一字一字的说道，双手在身侧紧紧的握着，显然在尽力的克制自己的怒火，“姑姑请吧，咱们是时候去见见皇后了。”

茉衣没有反抗，平静的走上前去，任由几个太监粗暴的用绳子将她捆了起来，推搡着向外走去，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无比的冷静淡漠，仿佛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就像平常一样去伺候皇后，而非以罪人的身份被捆绑着去见主子。

愿赌服输，她当初选择了这么做，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料到了有朝一日被发现后会面临什么。

茉衣被五花大绑的送去了皇后面前，之前那个在此处煎药被茉衣打发走的小太监悄无声息的跟在李忠身后，吓得脸色雪白，双腿抖的像筛子。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今天上午的时候，李忠和莲衣来找上他，告诉他晚上为皇后煎安神汤的时候，可能会有人过来找借口将他支走，他要做的就是听话的马上离开，其余什么都不用管。

他虽然狐疑，但李忠和莲衣的话就是皇后的命令，他只得照做，然后果然在晚上等来了那个千方百计要支开他的人——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茉衣。

他听从吩咐前脚刚走，就在半路上被李忠截住，李忠对他笑了笑，突然说道：“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的跟着李忠又绕了回来，然后亲眼看到茉衣在皇后娘娘的安神汤里加了什么东西，自此，他彻底傻眼了。

接下来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李忠命人捆了茉衣，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茉衣是在给皇后下毒，并且这件事皇后早就知晓了，设了个局来了个人赃俱获。

天啊，他无意中都参与了什么？这可不管他的事啊，他是按照李忠和莲衣的吩咐办事，该不会被牵连吧？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

小太监吓得面无人色，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特别是看到李忠莫名的对他笑了一下，他更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拼命的磕头求饶。

“求李公公饶小的一命，小的什么也不知道，更不是茉衣姑姑的同伙。小的一定会保守秘密，今晚之事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李公公饶命啊。”

小太监哭的泣不成声，头磕的哐哐作响，倒是给李忠搞无语了，好容易能插上话里，他赶紧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赶紧起来吧。”他是真的害怕小太监再这么磕下去把脑袋给磕烂了。

小太监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李忠，似是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他没有再磕头求饶，但是也没有起身。

李忠看到小太监血肉模糊的额头，又看到他眼中的狐疑和犹豫，哭笑不得的骂道：“本公公说了不会杀你就是不会，你那是什么眼神，本公公要是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还用的着说假话哄骗你。赶紧给我起来。”

小太监仔细一想也对，李忠要是想除掉他灭口，他此刻已经在阎王殿门口候着了，真的没有骗他的必要。他赶紧谢过李忠，一骨碌爬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时候来慈仁宫做事的？”李忠看着小太监，温和的问道。

“回公公的话，奴才叫小为子，今年十六。奴才是上个月新来的，之前在慈仁宫为皇后娘娘煎药的老公公因病去世了，奴才之前在太医院当差，认识药材也会煎药，内务府就派了奴才过来伺候皇后娘娘。”小为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李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上个月慈仁宫确实有位年纪很大的老太监没了，看来小为子就是顶了那人的差事，只不过他最近太忙了，忘了过往此事。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小为子一遍，嗯，看上去老实但傻乎乎的，并不是他往常喜欢的类型，不过……天意如此，也算是缘分吧。

“你跟了师父没？”李忠示意小为子跟上自己，向着皇后的寝宫走去。

小为子快步跟在李忠身后，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奴才没有师父，太医院算不得什么好去处，在哪儿当值的太监们没人看得上。”

李忠放缓了脚步，以便和小为子拉进距离，他歪着脑袋，斜眼看小为子，小声道：“那你做我徒弟，如何？”

小为子当场就愣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见李忠也停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直到这时小为子才反应过来李忠说了什么，一股热血直冲头颅，在脑子有了感应之前，身体已经诚实的做出了选择。

他“噗通”一声跪下，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徒儿小为子拜见师父。”他如何能不激动，在整个后宫，能被李忠这种地位的大太监相中收为徒弟，那几乎是每一位小太监的梦想。

据他所知，李忠此人眼光甚高，只收过两个徒弟，现在这两个徒弟一个是内务府的副总管，一个是太妃身边的大太监，都是在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如他一般没人罩着的小太监，不惜散尽积蓄，只为求人在李忠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想要做李忠的徒弟，但却没有一个被李忠看上的。

今天李忠居然相中了，提出要收他为徒。小为子觉得自己真是祖坟冒青烟，他甚至觉得能做李忠的徒弟，就算是为师父赴汤蹈火也值了。

“行了，礼也行过了，你快起来吧，看你那额头血淋淋的，别回头再失血过多死了，本公公刚收的徒弟就磕头磕死了，传出去本公公可丢不起那人。”李忠哭笑不得的说道。

小为子仍旧是懵的，起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左脚绊到右脚，险些就栽个跟头，李忠嫌弃的看了这个笨徒弟一眼，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会看中了一个笨蛋。

他只是对今日之事很是令人感慨，小为子无意中被牵扯了进来，怎么看都算是缘分，他莫名的心一动，就想要收了这个徒弟。从前的他挑剔的很，多少机灵能干的小太监花钱找门路想要做他徒弟，都被他拒绝了，怎么今日就破例了呢？难道真是年纪大了，心肠愈发的软了？

李忠看着小为子，一字一字的朗声说道：“本公公从前收徒的标准，想必你听说过一二，说句实话，你看着呆头呆脑的，不太适合做本公公徒弟的。但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本公公突然就相中了你，想必这一场闹剧下来也是缘分。你需记住，做本公公的徒弟，聪明能干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忠心二字，对本公公忠心，更是要对皇后娘娘忠心。若你将来敢像茉衣那般背叛娘娘，本公公会亲手了结了你。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