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67章 悲痛

送走了齐元若，莲衣又将玉观音翻出来，亲自给纯妃送了过去，然后马不停蹄的回到皇后身边伺候，此时此刻，她不放心任何人留在皇后身边。

因为行程匆忙，莲衣赶回来的时候累的直喘粗气，她将屋内的两个小宫女都打发了出去，亲自给皇后喂水。

皇后就着莲衣的手喝了两口，笑着调侃道：“看你这气喘的，比本宫还厉害，去喝点茶缓缓吧。”

“娘娘，奴婢不碍事的，就是跑的急了，一会儿就好。”莲衣说道。

“你也是，急什么啊？”皇后宠溺的看着莲衣，满眼都是愉悦，丝毫没有中宫皇后的架子。

她入宫为后的那天起，莲衣就被内务府拨到她身边伺候。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初陪着她进宫的陪嫁丫鬟一个出宫嫁了人，一个病死，莲衣则从一个末等的小宫女熬成了她的贴身婢女。这期间多少的风风雨雨，忠心耿耿的莲衣能干又聪慧，陪着她走了二十多年，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如今已不再年轻，也成为了她最信任、最离不开的人。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别的人伺候您，奴婢都不放心，需得奴婢时刻陪着您。”莲衣收起笑脸，认真严肃的说道，“待到这件事了了，奴婢会彻彻底底的排查一遍慈仁宫的太监宫女们，将所有可疑的人都打发出去，如那个白眼狼一般的人可不能再有第二个了。”

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表情说不出的落寞，“她跟你一样，从本宫入主中宫时就在身边伺候，都是二十几年的情份了，本宫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背叛，还欲置本宫于死地，本宫自问不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为何会如此痛恨本宫？难道真的因为本宫当然不许她出宫一事？”

“娘娘万不可自责，您没做错，本来做主子的若是不许奴才们出宫，奴才们就该留在宫里伺候终生的，何况您也是为了她好。是她品性恶劣，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出卖主子的行为。”莲衣一脸严肃的说着，语气既愤怒又不屑，仿佛那个人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之事，她就连提到这件事都觉得恶心。

“可是我们终究是瞒着她真相的，若是一早告诉她，她不会走歪路。本宫现在只是后悔当时没有直接告诉她真相，一心的以为是为了她好，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害得她误会本宫，恨本宫恨到巴不得本宫死。”皇后说着说着眼眶就泛了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似乎对这件事颇为伤心。

随着皇后的一番话，莲衣的表情也变得无比的落寞，她微垂着头，那双皇后看不见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这都是命，当初娘娘是怕她伤心欲绝，才将真相瞒下，没曾想却在她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她本是个可怜人，但千不该万不该，要来算计娘娘，居然敢做出这等诛九族的大罪。”

“莲衣啊，本宫知道你和她是同期进宫的，自幼就在一块，这么多年来你们二人在本宫身边情同姐妹。你，心里很难过吧。”皇后伸出手去抚摸着莲衣的脸颊，满是怜惜的问道。

莲衣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痛苦，随即摇了摇头，似是要摇走脑子里那些往事和情意，板着脸一字一字的说道：“从她做下那等丑事时起，就已经没有将奴婢当成朋友；从奴婢知道真相那刻起，奴婢的心里就没有这个姐妹。

皇后叹了口气，重新躺好，她的身子糟糕到了极点，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觉得浑身无力，喘不上气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宁贵妃母子所赐，而她身边的人亦是帮凶。

”也不知宁贵妃什么时候会下手，本宫实在不想受这个罪了，从前是身体上的罪，此刻是心里的罪，还不如给本宫个痛快。“皇后躺好后，恢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有了说话的力气。

莲衣轻轻的给皇后摇扇子祛暑热，愤恨的说道：“以奴婢对宁贵妃的了解，她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之人，五皇子也是如此。想来就这么一两天呢，他们必会动手，毕竟娘娘已经拿皇上威胁了。”

“本宫这个皇后当的也是失败，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五六年，本以为是自己命不好，得了重病，临了发现是被身边的人下了毒，幕后指使者还是宫里的嫔妃。最后还要被一个晚辈所救，被迫接受他的结盟提议，这就相当于本宫欠了一个外人天大的人情，日后还要扶持他上位。想必就算除了宁贵妃，以后也没好日子过了，因为本宫还要日夜提防着老四。宁贵妃和老五不是好东西，老四未必就强到哪里去。”皇后越说越觉得心酸，语气中带了浓浓的讽刺和自嘲。

“娘娘真的扶持四皇子吗？没有别的人选？奴婢怎么觉得四皇子更加的可怕不可捉摸呢。四皇子孝顺是出了名的，一旦他登上皇位，肯定要以纯妃为重，真的会信守承诺，以您为尊吗？”莲衣无比担忧的说道。

“他自然是向着自己亲娘的。”皇后冷笑道，“本宫一没生他二没养他，凭什么要求他孝敬本宫？自古以来，但凡太后不是皇上亲娘的，有多少能母慈子孝？若皇帝的生母不在人世了，或许还能和太后做做表面功夫；若不然那才叫热闹呢，一朝两位太后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最后哪个有好结局收场？吃亏的还不是嫡母，人家皇帝有亲娘在，为什么要来孝顺你一个外人？”

“那您还……”莲衣脱口问道。

“想问本宫为何答应老四？”皇后苦笑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本宫有不答应的资格吗？你真以为本宫这个皇后做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若真是如此的位高权重，也不会连一个贵妃都敢来给本宫下药了。不管老四怀着怎样的心思，他都救了本宫。他大可以等着宁贵妃将本宫慢慢折磨死，再把证据呈给皇上除掉宁贵妃。到那时本宫和宁贵妃都死了，老五受到牵连自然是与皇位无缘，那后宫可不就是老四和纯妃的天下了。但他没有，他第一时间赶来告诉了本宫，救了本宫一条命，不管他有着怎样的目的，都是本宫的恩人，本宫都要记得这份恩情，扶持他上位是迫不得已，也是情理之中。”

莲衣看着皇后越说越辛酸，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她的主子可是中宫的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为什么要受这份委屈和磨难？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道：“娘娘，您可是皇后啊，他们居然敢如此对您？他们统统该死。”

不光宁贵妃和五皇子该死，就连敢来邀功威胁的四皇子也该死。

皇后取过手帕，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给莲衣擦泪，心里有委屈，但更多的却是感动，被莲衣所感动。她生病以来，身体每况愈下，渐渐的连下床都困难，于是便失去了管理六宫的权利，白白便宜了宁贵妃。一开始，各宫的嫔妃还算老实，日日来请安，时时挂念关心，虽然明知是虚情假意，但好在给了她这个面子，维护了她身为皇后的尊严。

至于皇上，她早就不抱任何的希望。那个男人有多么的薄情寡义、贪恋美色、喜新厌旧，她比谁都清楚。她好着的时候，尚且得不到他的陪伴，何况现在人老珠黄，因为生病样子像鬼一样的吓人呢。

他总以为让她稳坐皇后的宝座，给她锦衣玉食，给她尊重和体面，他就是最好的丈夫，如此这般就是爱。可哪个女人需要这样的丈夫，女人们要的是丈夫的爱和呵护，而非位份和尊贵。

她没有子女，得不到丈夫的关爱，也得不到后宫嫔妃的敬重，甚至连在身边服侍了二十几年的宫女，都因为一些私事恨她怨她，不惜和她的敌人联手给她下药，要她活着受罪。

唯有莲衣，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她既把她当主子，也拿她当亲人。无论她是大凉尊贵威仪的皇后，还是慈仁宫内不人不鬼的病患，莲衣永远都在身边，永远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眼前，为她缓解痛苦、为她抚慰伤心。

看着莲衣，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有过两个儿子，可惜都没养活。若是他们还在的话……

皇后想着想着就流下眼泪来，哭的眼前变得模糊，伤心欲绝的说道：“莲衣啊，你说要是大皇子和六皇子都还活着，该有多好呀，本宫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没了指望。”

一提到两位早逝的皇子，莲衣哭的愈发伤心了，“若两位皇子还在，奴婢看谁敢动您一下。他们，他们不过是欺负您没了儿子……”

皇后默默流着眼泪，无限悲哀的说道：“所以说啊，你看本宫这个皇后做的有多失败，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而且是两个。”

“娘娘您别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莲衣崩溃大哭，甚至不顾规矩的搂着皇后痛哭起来，“咱们会揭发宁贵妃的阴谋，他们母子都会有报应的。只要以后不再服药，您的身体一定会慢慢好起来，您的后半生会过的很好，没有子嗣也无妨，您是嫡母，这后宫中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是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