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着陆 第2章 春过长安

岑行月人生前二十年里，坐飞机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出道这一年下来，飞的次数极速增加，她的心态也就从最开始的“哇机场也太繁华了”变成了“今天千万别晚点，想快到酒店睡觉”。

之前几回，岑行月都是同经纪人冯楚一块儿出发。不过今次不同，她身边还多了一位新面孔。

上了飞机，冯楚坐在后排，岑行月身边则是一名短发齐耳，身着运动装的姑娘。姑娘有着与外表干练风格不同的可爱名字，叫莫盈盈。是公司为她新配的助理。

莫盈盈压低声音问道：“小岑姐，需要找空乘拿毯子吗？”

岑行月摆摆手，轻声回道：“没事，我带了外套，你休息吧。”

说罢，她从包里取出外套，利落地披上，而后把窗边的挡板一拉，脑袋一歪，开始瞌睡。

刚坐飞机那会，因为机会少，岑行月经常扒着窗看外面的蓝天，还有逐渐垫在飞机下的云层。后来坐飞机大多为了工作，也就失去了这份闲情雅致。

对于现在的岑行月而言，趁此机会好好补眠方为正道。

不知道睡了多久，岑行月混沌的意识恢复了几分清明。耳边仿佛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但忽远忽近，在飞机沉重的轰鸣声中听不明晰，像晃动在水杯中的灯影。

“……总感觉飞机很危险……概率……喜欢坐高铁多一点……”

但是交通事故其实比飞机出事更多吧？虽然说确实一出事就很难挽回……

只言片语高低起伏浮现，岑行月下意识反驳着，迷迷糊糊间又感觉，是远方的两个人在进行对话，她只是远远听着，是无法加入的旁观者。

“要不靠着我睡吧，这样仰着头很辛苦呢。”

这样多不好意思啊，她想着，却仿佛受到了什么蛊惑般，听话地将头一沉。

“——咚！”

后排办公的冯楚听见声音，探头过来问道：“怎么了？”

岑行月捂住狠狠撞上挡板的额角，强忍着才没有龇牙咧嘴：“没事姐，就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这样啊，你要不要先缓缓，喝点热水？”

“不用不用，姐你忙吧。”

冯楚闻言便应了声好，缩回去继续看电脑。

岑行月靠着椅背，想了想，皱着眉头笑了下。

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没有耳边的对话声，也没有那么一个温柔说“靠着我”的人存在过。

这样一来也没什么睡意了，她索性把挡板收上去，让窗外的阳光敞进来。

闭上双眼，岑行月背起了台词，争取现场开拍的时候再流利些。

两小时的航程说快也快，在下降中，飞机放下起落架。

岑行月听到轮子和地面的摩擦声，知道本次航班顺利到了尾声。

出了机场，在经纪人的带领下，岑行月成功坐上剧组派来的车，在烈日当头的正午抵达酒店。

冯楚首周跟组，之后没有特殊情况会回公司，莫盈盈则会一直跟着岑行月整个拍摄周期。

岑行月安置好行李，站在酒店玄关处，举起手机先来了张自拍。

她靠近仔细观察，嗯，头发昨晚才洗过，很蓬松；眼神炯炯，恰到好处的微笑，愉悦中有一丝漫不经心；黑色短袖配银色双层项链，非常潮，潮得风湿。

确认之后，岑行月满意地发了微博。

人糊没有站姐接机不要紧，自力更生呗。

岑行月：唐城打卡[耶][图片]

根据通告，明天先进行一天的剧本围读，后天开机，定妆后正式开拍。

岑行月从冯楚处得知了具体的参演名单，对着剧本琢磨起来。

《春过长安》是导演曲剑的古装剧处女作，合作编剧为老搭档景微。篇幅初步确定为三十五集，主人公为四个来自不同社会背景，性格迥异的女性，而剧情就是围绕她们各自的人生选择展开的。

虽说只是网剧，又是曲导新类型的初次尝试，但胜在题材符合当下主流，导演组审美在线，选角竞争仍然不小。能选上女三号，岑行月觉得自己还是得感谢曲剑一贯“选贤举能”的原则。

“我居然在番位上压过了洛乔……”岑行月看着演员名单感叹道。

洛乔是高位出道的女团偶像，人美声甜，选秀期间人气很高，连不太关注综艺的岑行月都略有耳闻。前段时间限定团刚解散，这会就进组了。她饰演的是女四，岑行月恰好在她番位前一个。

女主角是乔越，走的是青衣风格，代表作品多为正剧，年纪轻轻便得过两次最佳女演员提名。

至于女二……

岑行月盯着天花板，想到那个名字忍不住有几秒恍惚。

女二的戏份仅次于女一，比起男主角，在剧中的分量更重，也更考验演技。饰演者周筠，年纪二十有五，长相清冷，身材高挑，非科班出身却有着扎实的演技，这几年事业正稳步上升。

“四年了啊。”岑行月喃喃着，垂下眼眸，剧本旁边摆着她翻过无数遍的袖珍日历。

她忽然想起那件黑色大衣。远看是冷的，严肃而规整。可她知道，大衣里是柔软的米灰针织衫，从背后靠近了闻，是温暖的木质玫瑰香。

但现在还是夏天。四年过去，冬衣也未必如旧了。

在无数次脑内演练见面场景后，岑行月沉沉睡去，直到被闹钟吵醒。

待她洗漱收拾完毕，莫盈盈正好带着早餐敲响了酒店的房门。

吃完早餐之后，岑行月没有上妆，揣根唇膏，抱着剧本，就跟着工作人员踏进了围读场地。

导演、编剧和制片等主创团队成员坐在一边，另一边是演员。

岑行月先同导演和编剧问好，才走向演员所在的座位。

其实岑行月已经是提前到场的一批了，但在她之前显然还有两位更早更卷的。

座位是按照顺序排列的，坐在那里的人是谁也就很好判断了。

岑行月走近，还没开口，其中一位先站起来了。

“你好，我是乔越，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乔越名气虽大，却不摆架子，对待岑行月这样名不经传的小演员也是态度亲和。

她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应道：“乔老师你好，我是岑行月。久仰大名，乔老师的《水中月》我特别喜欢。”

乔越笑道：“谢谢喜欢，合作愉快。”

待乔越坐下，身后的人身形便显露出来。

简约的短上衣配运动裤，穿衣习惯和以前一样。

按照礼数，合该是岑行月主动走上前问候。但此刻她的腿却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重，只有视线轻飘飘地飞过去，还没碰到对视，在半空中折坠。

周筠并不介意般朝着她走过来，面上的微笑温和得体。

“小岑老师？你好，我是周筠，请多指教。”

岑行月哪里还记得昨晚的练习。她的意识像被拽离了身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本能，机械地握住伸过来的手：“……周老师好。”

演练好的话术忘了，自然大方的礼仪也忘了，好像一觉过去全落在了酒店的枕头上。

直到其他演员也陆续到场，她才堪堪回神。

——这是工作！不许走神！

岑行月在心里再三警告自己，调整坐姿，重新集中注意力，认真听曲导说话。

剧本围读是剧组在开机前必须开展的工作，具体开展时间和次数要看不同剧组的要求。有些剧组会在开拍前半个月集中围读全篇，也有些是每场开拍前都进行当天场次戏份的围读。围读中，演员会和导演交流想法，如果有细节需要改动，也方便编剧现场进行调整。

在曲剑和景微商量后，《春过长安》定于今日展开第一次剧本围读，重点针对未来三天要拍的戏，确定演员对角色的理解把握。

故事发生在武周时期。比起古装剧一贯的权谋或宫斗，《春过长安》的切入点显得有些轻巧。伪灵异元素为故事增添几分悬疑色彩，而主角之间也并无剪不断理还乱的狗血情感纠葛，展露出来更多的是真实存在生活中的烦恼与困境。

开头便从女主角陆圻的视角切入。

陆圻出身书香门第，才学出众，因善作诗文被表荐入宫，成为女官。谁料，没等正式上任，先被卷入借宿当地一桩案件。同样被这起牵扯进来的人里，就有故事的另外几位主角。

叶南枝，事发旅店“春来居”的掌柜，头脑活泛，八面玲珑。据传言，虽有众多追求者，却始终孤身一人，一心投入旅店经营。

江声，年纪轻轻便闯荡江湖，是拜入道门的女冠，身上佩剑，带有医书。

崔妙语，出身名门，清河崔氏一脉的千金，备受宠爱，性格率真烂漫。

这样看似毫不相干的四个女性，因为发生在“春来居”的一桩案件而相识。而这次意外，冥冥之中也影响了她们未来的人生走向。

岑行月听着前面乔越和周筠的对话，明白快到自己的词了。

她深吸一口气，抛却了此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认真地进入了围读状态。

“回禀孔明府，民女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