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许 第2章 乘凰

云川大学大一新生入学定在八月二十六日至三十一日，苏弥夜是国外的特招生，提前了几个月抵达首都景华。

抵达第二日，挂心孙子的苏沈南苏老爷子便跟苏弥夜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将该交代的都交待了一遍。

若非老爷子提到，苏弥夜恐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间公寓就是老爷子为了他们两兄弟专门准备的，为的是跟苏暮年住在一起，苏弥夜能有个照顾。

“阿夜，既然如今可以回国上学，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平板屏幕上，穿着橄榄绿制服衬衫的苏沈南虽须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他的一双鹰眸清明透亮，散发着一位曾久经沙场的将军不怒自威的气场。令下属敬畏的他此刻眉眼微弯，声若洪钟却不失温和，看在苏弥夜眼里满是慈祥。

“嗯，谢爷爷关心。目前为止已完全康复，各类体育运动也能够正常参加了。”苏弥夜坐得乖巧，面上挂着腼腆而恰到好处的笑容。

苏沈南看着手机屏幕上青年略显苍白的脸，心疼之余不由得感慨时光飞逝，当年身娇体弱的苏弥夜也出落成玉树临风的小青年了。

他目光落到苏弥夜身后逡巡，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半晌，未果。

苏沈南有些愠怒，声音沉了一度，问道：“苏暮年那小子呢？怎么没见着人？给你做早饭去了？”

“爷爷，我吃过了。哥哥昨天把我送到公寓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苏弥夜神色未变，一五一十交代道。

“那个臭小子！我跟他说了多少次，把房子置办在这处是方便你们两个上班上学，更方便他平时照顾你。你刚回国人生地不熟，需要他时时帮衬照应。他倒好，搁老子这儿玩阳奉阴违那一套！”苏沈南拍了拍桌子，说着就要让人给苏暮年打电话，被苏弥夜劝止。

苏弥夜面露愧色，摇了摇头：“爷爷，我幼时在景华待过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印象。哥哥大概也有事要忙，说不定待会儿就回来了。您还是别打过去骂他了。”

苏沈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弥夜一眼，冲一边挥挥手示意作罢。“你呀！从小就知道帮他说话！”

苏弥夜无奈地笑了笑，却不说话。

而置身聊天内容中心的苏暮年本人毫无知觉。

此刻，他正拖着李从嘉在先锋广场上《胜者成皇》海选报名处排队。

“哥，你这一直躲我家也不是个办法呀！你这样，老爷子迟早发现你不住在家。”李从嘉从小就怕苏沈南。

自从早上在苏暮年嘴里得知云烟水榭是苏沈南的安排以后，便一直惴惴不安，一路苦口婆心地劝苏暮年回头是岸。

苏暮年被他念烦了，就着李从嘉面上的口罩把他的嘴给捂住，不耐烦地说：“你甭管，反正这事儿老爷子横竖赖不到你头上。倒是你，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海选双人赛的事。”

李从嘉被他的暴力按压捂得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鼻小柱被碰得剧痛，把他眼睛逼出了生理盐水。

他死命挣脱开苏暮年的桎梏，忍住想往苏暮年鼻子上来一拳的**，轻轻揉着自己的鼻子。“特娘的，你动作温和点儿要死啊！”

苏暮年心虚地耸耸肩，算是道了歉。

“老样子吧，我还是药师。”李从嘉揉了好一会儿直到疼痛那股劲儿缓过来，不情不愿道。

“行。那我就再试试敏捷满点的刺客。”苏暮年捏拳跟李从嘉的拳头碰了碰，高中那会儿并肩作战的惺惺相惜就这样自然而然涌上心头。

广场上前来参加海选的人数不胜数，排成长龙的队伍在红色封禁带的限制下七拐八弯，将广场站了个水泄不通。苏暮年他们来的算早，排在靠前的地段。

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排在他们前面的两个男生双双侧身转头向他们投来目光。其中一个个子矮一点的男生打量了一番苏暮年，语气中多多少少带有一点不屑。

他说：“敏捷满点的刺客？那这种操作可不是一般人能打得出来的。”

“你……”李从嘉有些不服气，刚想回怼却被苏暮年按肩制止。

“不知这位兄弟有何高见？”苏暮年也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两个男生，虽戴着口罩，眉眼间还看得出独属于男高中生那种稚气未退的神态，耳朵上却缀着一大一小两颗锆石耳骨钉。

苏暮年心中了然。这两个男生多半是今年的大一新生，要么保送要么春招。

“哼。你既然知道敏捷满点刺客的打法，想必早年也是迟岁大神的粉丝吧。迟岁大神的操作，没人能够学会。可惜，如今迟神隐退七周年都过去了。”

男生纯然一副维护爱豆的小粉丝模样，面上的表情从不服气逐渐变为崇拜最后化作遗憾，都被苏暮年捕捉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迟岁这个时候复出，你觉得他还有希望称霸全服吗？”苏暮年提了一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静静等待男生的回答。

男生只是迟疑了片刻，大概是没反应过来，随后很快坚定地维护道：“当然可以！迟神永远年轻！”

“是么……谢谢你的喜欢，希望他到时候不会让你失望。”苏暮年笑容里多少增加了点真实，“你叫什么名字？”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川信技学院大一新生唐皓原是也。”唐皓原大概是个天生的自来熟，介绍完自己还不忘介绍自己身旁那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同学，“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兼大学室友，优秀的综合型剑客，云川信技学院大一新生沈观潮。”

“好，我记住你了。”苏暮年跟李从嘉相视一笑，说完便各自拿出手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唐皓原被他这出搞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转过去不多时，他又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身后那两人的名字，遂又转身问道：“对了，你知道了我俩的名字，还没介绍介绍你俩呢。这也太不公平了。”

苏暮年轻笑了一声，头也没抬：“不急于一时。我猜，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唐皓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沈观潮拽了一把。眼看轮到他们和前面的一队参赛选手比赛了，他憋到喉咙眼儿的话只好硬生生吞回去，幽怨地瞪了一眼苏暮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这厢唐皓原二人登上操作区，苏暮年便抬起头将注意力集中到大屏幕。唐皓原使用的角色职业是方士，处于给沈观潮打配合的定位。

二人配合默契，操作流畅不乏花样。苏暮年越看越欣赏这两个后起之秀，心中暗自琢磨着游戏盟会与比赛的事。

一轮擂台赛结束，不出意外是唐皓原和沈观潮获胜。

赛后唐皓原却并未急着走。

他等到苏暮年来到操作台，张扬地一摘全息眼镜，朝苏暮年似挑衅似邀功道：“怎么样，小爷厉害吧？”

“确实不错。”苏暮年拍了拍他肩膀，径自在座位坐下，将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芯片插入全息眼镜左边第一个插口。

唐皓原指着苏暮年的芯片震惊得讷讷说不出话，被沈观潮拉出操作区。

李从嘉不甚在意地耸肩笑笑，也拿出一片跟苏暮年那片相似的银色芯片插入全息眼镜左边第一个插口。

大屏幕上二人的一举一动丝毫不差地播放，银色芯片一行为观众尽收眼底，不仅让唐皓原震惊不已，而且令台下观众也逐渐讨论开来。

惊叹和猜测汇聚，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噪音的网，笼罩在先锋广场上空。

直至苏暮年登陆账号，亮出了角色的名称，网骤然消失，沉默取而代之。

大屏幕之上，长夜寂寥，冷月如钩。静伫古朴屋檐之上的刺客玄墨锦衣，锦带迎风瑟瑟，他头顶悬浮的月白字体直击在场每一位老玩家的心脏——迟岁。

另一边，素衣医者头戴斗笠，背靠清溪，手执竹笛；浪陶沙三个字悬在头顶。但凡有乘凰的开服玩家，就一定不会忘记这个人物。当年的五更寒盟主，春花秋月队队长，医毒双绝的奶妈榜榜首浪陶沙。

“居然……居然遇到了活的迟神……迟神跟我说话了……迟神还说，他记住我了……”坐在观众席的唐皓原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失了魂似地低声叨叨。

“盟主！是盟主！迟神，我是明光第1998927620173792名成员！”台下有玩家已经激动地站起来了，尖叫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迟神，想不到有生之年能见证您的复出！还是现场版！我死而无憾了！”

“迟神，迟神加我好友吧我辅助一绝！”

“浪哥浪哥我一直是你的迷弟啊浪哥，你什么时候回归？没有你的春花秋月仿佛失去了灵魂！没有你和迟神的WKGC赛事我是一概不看的！”

……

“嘘。”苏暮年将左手食指竖在唇前，嘈杂的现场瞬间恢复秩序。

“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都保持着喜欢我、喜欢乘凰的热情。希望接下来我的表现不会令你们失望。另外，也请大家保持安静，尊重一下其他的参赛选手。”

“妈呀谁知道当年的迟神如今依然这么年轻这么帅气逼人！”观众席和排队区都传来细碎的讨论声，但不足以被操作区听见。

“救命，我老公又帅又有礼貌操作又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靠，你别说。虽然我是个男人，但我也想叫迟神老公……”

苏暮年握着手柄操作角色进入比赛场景。

碧天如洗，白云悠悠。木搭观众架空无一人。系着红绸的双面牛皮大鼓搭在千年红木支架之上，巍峨耸立擂台东西，姜白鼓面细细纹有白虎图案。棕灰大理石制成的擂台地板还残留着前几组玩家对决产生的血迹。

在全息眼镜的作用下，苏暮年能清晰地嗅到两旁桃花夹混着台上血腥的气味。和苏暮年记忆里的比武擂台并未有太大差别。

这七年来，乘凰都保留着最初建游的基本传统。那几个初始地图点场景除了优化就没有其余改动。譬如今日海选赛游戏赛场——红馆擂台。

主持见双方选手都进入红馆擂台，便凑近话筒宣布：“既然双方都准备好了，请大家期待接下来这场难得的比试——比武开始！”

与苏暮年李从嘉对战的组合是双攻流，一个罗汉一个青姬。青姬是和刺客相似的进攻定位，以速度和花式取胜，但区别在于青姬还有束缚和捆绑的技能。罗汉是综合型职业但技能特点在于削减敌人增益。

从职业生克角度分析，其实苏暮年和李从嘉是处于劣势的。

不过他们二人似乎并未太在意这方面吃亏，李从嘉照旧操纵浪陶沙吹响竹笛为迟岁开启增益。苏暮年则直接开启隐蔽形态，使对手无法找到他。

“我想办法把迟神锁住，被我的水袖碰到他的隐身就失效了。先把迟神解决，剩下那个散医不足为惧。”控制青姬的玩家跟自己的队友道。

这是一对情侣参赛玩家。显然他们玩胜者成皇的时间在李从嘉退游以后，因此并未意识到那个看似柔弱好欺的散医究竟有多可怕。

【成结·盘丝错】

大屏幕上，大家都看见青姬祭出一掌宽的缥色丝带，直接使用必杀技盘丝错。

霎那间，红黑主色的红馆擂台被铺天盖地的缥色丝带包裹。迟岁不可避免地被丝带碰到被迫解除隐蔽状态，于大鼓之上现身。

浪陶沙和迟岁被丝带碰到的瞬间就被仿佛有生命的丝带飞快地绞缠全身，包裹成蛹一般的形状。罗汉和青姬配合默契，在二人被丝带缠身那刻，罗汉手执禅杖攻向迟岁，罗汉浑身金光熠熠，眼看迟岁就要被禅杖击中，却不想，罗汉的佛光天生能斩断青姬的情丝。迟岁身周的缥色丝带尽数断裂随风飘散。

罗汉只觉眼前一花，面前的玄衣刺客便不见踪影。下一秒，他被一枚匕首穿刺左胸并一脚踹飞在地。青姬来不及救他，浪陶沙没有给二人反应的机会，十根银针自广袖飞出，分别标准扎在罗汉的十个穴位令他无法动弹且伤势加重。罗汉的血条很快见了底，剩下的青姬在二人手里自然讨不到好果子吃。

不出五分钟，这场比武便以苏暮年和李从嘉碾压式的胜利落下帷幕。

在迟岁反击罗汉那一幕，无疑引起了整个广场观众的热烈叫好。

迟岁的移形换影，仿佛是一种最基本的个人标志。他最常用，总能扭转局势。移形换影操作似乎也没多复杂，可旁人就是学不会。即便是学会了，也接不上下一个杀招。

日不落的迟神，在阔别了七年后，再次以强势的姿态杀回槃凰大陆。

在掌声如雷呼声如潮的先锋广场，苏暮年和李从嘉神色如常有说有笑地登记好晋级信息便离开了。

站在长龙队伍尾端的苏弥夜遥遥目送他们二人的离去，黑色口罩上那双清澈的深褐色眸子透露出一种和年纪不相符的深沉。

他安静得和周遭人群仿佛置身两个世界。直到苏暮年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远方，他才收回视线，插在裤兜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放在里面的小小银色芯片。

半晌，他微微仰头，云淡风轻地笑了。

苏暮年：谁在看我？奇怪，没人啊。

苏弥夜：（就这样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转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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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乘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