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否认皇太后的一切指控,”面对咄咄逼人的审讯员,亚历山大冷冷道,“我为匈牙利的援助,单纯出于人道主义,只用于救助儿童和老人。至于谋杀我丈夫的私生子,纯属子虚乌有。我是将他们赶出家门,但并没有下毒手。”
审讯员无奈道:“大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您执迷不悟,只怕连修道院都进不了。”
亚历山大嗤之以鼻:“我要是被你们哄骗着认罪,只怕皇太后会即刻推我上断头台。我猜他还给我准备了一把生锈的钝斧头,让我多被砍几下,多受苦。”
审讯员记上一笔,离开。
随着门“兹拉”一声被锁上,教堂瞬间死寂下来。
“和十几年前一样黑……”亚历山大喃喃道。
若弗鲁瓦提着面包牛奶和换洗衣服,走进房间时,亚历山大正在整理仪容。
“小弗,”亚历山大微笑,“皇太后有为难你吗?”
“没有,”若弗鲁瓦知道母亲怕黑,于是点亮几根蜡烛,他端详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心酸道,“他们呢?有没有伤害你?”
“当然没有。”
若弗鲁瓦哽咽道:“母亲,快吃早饭吧。”
“小弗,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孤军作战,”亚历山大拉着若弗鲁瓦的手,“快邀请詹姆斯和卡洛到美泉宫做客。”
“我们怎么能将他们牵涉其中呢?”
“你是皇帝的未婚妻,邀请童年好友做客新家是情理之中,况且对我们来说,好处多多——詹姆斯可以帮你传递消息,卡洛修过法律,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美泉宫危机四伏,我实在不愿让他们来到这个魔窟。”若弗鲁瓦为难道。
亚历山大竖起眉毛:“我都要死了,你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你怎么不心疼我?”
若弗鲁瓦忙道:“我回去之后就会立刻写信!”
“这还差不多。”
“弗朗兹有什么动作吗?”
若弗鲁瓦道:“弗朗兹正在法院同法官们交涉。”
他犹豫了会儿,问:“我的私生子兄弟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若弗鲁瓦仍记得同出一父的兄弟们,但他们的面容不太清晰,如同浮在水面的一层油。
亚历山大英俊的脸在跳跃的烛火下如同鬼魅,他严肃道:“当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对不能继承家产的私生子下手?”
“我……就是问一问,我当然相信母亲啦!”若弗鲁瓦道,“母亲别担心,我和弗朗兹结婚的时候,您作为我的母亲,肯定要出席。皇太后也阻……”
亚历山大冷哼:“只怕皇太后会借我的事拖住你和皇帝的婚礼。你不加冕,就不是美泉宫名正言顺的主人。皇帝呢,我们是靠不住的。”
“弗朗兹很爱我。”
“他很爱你,但皇太后始终是他母亲,如果弗朗兹人品没问题,他肯定会孝顺约翰。如果弗朗兹品行不端,你的爱情也岌岌可危。”
“弗朗兹当然是道德标兵!全欧洲没有比他更洁身自好的阿尔法了!”
“好好好。”亚历山大无奈道。
若弗鲁瓦抿唇,问:“我们怎么救你出去?”
“放心,我早有准备,我资助匈牙利的账户都是经红十字会的,”亚历山大冷笑,“我在那有朋友,他们比我更怕皇太后查账。至于那些杂种们的死,也得皇太后有实打实的证据才行,不过嘛,当庭会审的时候,我也有话说。”
若弗鲁瓦打了个寒颤:“我会作为证人出席吗?”
“当然,”亚历山大睥睨,“皇太后肯定会逼你站队。”
“我要不要先假装顺服,潜伏到登上后位呢?”
“你太傻了,我们让一步,皇太后就会进十步。我们必须牢牢守住阵线,一寸也不能让。”
若弗鲁瓦一回到美泉宫,就被皇太后传唤。
皇帝道:“我陪你过去。”
皇太后的房间,比世上任何一座大教堂的藏宝室还要富丽堂皇,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拿破仑花费4000万法郎,赠与其皇后的“摄政王之珠”,被镶嵌在梳妆镜上,若野猫的眼睛,几乎要震慑住若弗鲁瓦。除了梳妆镜,房间内还有一扇硕大如彩窗的穿衣镜,镂空在鲜红色的橱柜中。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镜子,金的银的,有的诡异如巫师之物,有的圣洁若出自神庙,有的朦胧若蝉翼,有的清晰似明泉……
衣柜藏匿在脆弱的“墙壁”后,守不住扑鼻的馨香。
若弗鲁瓦想要找寻皇太后的踪迹,却被重重镜像迷住了眼睛。
皇帝带领若弗鲁瓦,绕过微型的镜子迷宫,走到皇太后面前。
菲利普正坐着插花。
皇太后身边还站着一位严肃的贝塔,约三十岁,全身只着亚麻色。
“这个人四肢修长,腰杆纤细,好像一只螳螂,瞧他那脸,比木乃伊还要死气沉沉。”若弗鲁瓦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皇太后向皇帝微笑道:“我已邀请维也纳的年轻人们参加美泉宫的舞会。小弗虽然灵动活泼,但舞步还有些不合规矩,所以我聘请弗朗基米尔先生为宫廷教师,教导我们的小皇后。”
若弗鲁瓦微笑道:“我跳得够好了,不需要叔叔您多费心思。”
皇太后置若罔闻,向皇帝道:“如果你没意见,那今天下午就可以上课了。”
皇帝道:“既然小弗不愿意,那算了吧。我会封赏这位弗朗基米尔先生,以马车送他出宫。”
“若弗鲁瓦不懂宫里的规矩,难道弗朗兹你也不懂吗?”皇太后道,“要是出丑,别人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若弗鲁瓦逼问。
菲利普道:“当面笑话自然是不敢的,但你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言行,皆会像列文虎克玻璃镜片下的细菌一样,被沙龙中的贵族反复琢磨。”
“谁会这么无聊啊?”若弗鲁瓦鄙夷道。
皇太后对皇帝道:“我也是为了小弗着想。作为新纳的皇室成员,初次亮相必得完美无瑕才行。”
皇帝向若弗鲁瓦解释:“现在社会思潮变动,多国皇室都已经被推翻,我们也要受人监督。我们是靠契约和爱戴统治,所以你也要尽快让议会、贵族和人民认可才行。如果出了岔子,我们的政敌会通过报纸大肆攻击你。”
“不错,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会亲自教导若弗鲁瓦礼仪。”皇太后道。
“不劳你费心,”若弗鲁瓦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弗朗兹会为我找到合适的礼仪教师。”
皇帝颔首:“我会……”
“于私,我是若弗鲁瓦的叔叔;于公,我是皇室的太后,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肩负起教导他的职责,”皇太后挑眉,“不然外人还以为我们皇室内部不睦呢。”
“那是自然,”皇帝握住若弗鲁瓦的手,“但我们的小皇后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母亲您应付我弟弟就已经够头疼了,我不愿您再耗精神。礼仪教师的人选,我会为小弗精挑细选。母亲您随时可以旁听,来监督和修改课程。”
皇太后颔首,称赞道:“弗朗兹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皇帝脸上一僵,顺服地应下。
若弗鲁瓦不甘示弱,“啜”地一声吻上皇帝的脸颊,拥抱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真是个好丈夫!我太爱你了,弗朗兹!你真为我着想!”
皇帝脸红如霞,推也不舍,抱也不是。他将手臂搭在若弗鲁瓦腰上,红得滴血的脸埋在爱人发间,躲避母亲的目光。
午后,科森见到小皇后的舞蹈老师时非常高兴,他向满眼警惕的若弗鲁瓦解释道:“弗拉基米尔先生是我父亲的好友。”
“哦……这下我真是虎狼环伺了。”若弗鲁瓦自嘲。
他坐下来,读詹姆斯的回信。
“我最最亲爱的若弗鲁瓦(我还能这样称呼你吗),收到你的邀请,我高兴得快要抓狂了!我会来的,我哥哥也是。他现在已经振作了一些,但愿他再见到你时不会旧病复发。我们都为能与你并肩作战而感到骄傲。放心吧!我们会成为你的左右手!我会为你带很多礼物。你最最最真诚的朋友,詹米。”
若弗鲁瓦喜笑颜开,抬眼撞见科森和弗拉基米尔的身影,顿时拉下脸,当着他们的面,将信纸撕碎烧了。
弗拉基米尔冷硬道:“一位合格的皇后,应该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
“我猜,‘所有人’应该不包括敌人。”若弗鲁瓦冷哼。
科森忙道:“是弗拉基米尔先生冒犯了,请若弗鲁瓦大公恕罪。”
若弗鲁瓦道:“待会儿我要和小玫瑰亲王殿下骑马,失陪了。”
“皇太后吩咐我,要抓紧时间指导大公您。”弗拉基米尔拦在若弗鲁瓦身前,冷冷道。
“如果亲王殿下怪罪下来,我该怎么交代呢?”若弗鲁瓦若有所思,笑道,“我是不是该把你绑到亲王殿下面前,让他狠狠抽你几鞭子泄愤?”
若弗鲁瓦见弗拉基米尔气恼却不敢发作,得意洋洋:“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会在弗朗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
科森侧身让开,跟随若弗鲁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