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乔吃饱喝足回到家,她绕着院子转几圈消消食。
姜南华坐在书桌前捧着平板画画,她准备趁着现在学习不是很忙的时候多接点稿子。以后的开销只会越来越大,学费,书本费……奶奶也上了年纪了,万一生病了那又是一大笔钱。
她又瞅了瞅桌上摞的几本导学案,发导学案是一高传统。导学案前半部分是每一章重难点,后半部分印着几道课后习题,有本校老师自己出的,也有不知道从哪套卷子上搜罗出来的试题,大部分都比较基础,也有几道难题可见一斑。
不用想也知道,上了高中会被题海淹死吧,姜南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多画一点,等开学了时间就不用安排的那么紧张。她最近联系了家出版社,对方负责提供素材,她在规定日期内交稿就可以获得一份新收入。
这份工作是她上一个客户王姐给介绍的,姜南华画工扎实,态度也好,王秋月知道她还是个学生,生活困难,在微信上推了这家出版社的联系方式。
“我只负责介绍,能不能拿下就看你了。”王秋月是个身材高挑穿着时髦的女人,眼角的细纹在她脸上反而更显风情,她和姜南华约在咖啡厅里见面,背着爱马仕包包,烫着法式大波浪,一见到姜南华就亲切地和她打招呼。
姜南华有点局促,这是她第一次和王秋月这样的人打交道,两只手捧着咖啡杯,不自觉握紧又放下。
许是看出了姜南华的不安,王秋月柔声道,“那家出版社蛮吃你的画风的,自信点,你只要保持你原来的状态,没问题的。”
“谢谢秋月姐给我介绍这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姜南华说着从书包里抽出来一幅装裱过的画,双手递过去,“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您别嫌弃。”
王秋月接过画爱不释手,揉揉姜南华的头,“谢谢宝贝儿,我一定好好收藏。”
王秋月声音和她外表不相称,她声音很温柔,像睡前的热牛奶和童话里的晚安吻。姜南华被被她拍了头,一股眩晕的感觉从四肢百骸冒出来。她很久没有和人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了。
姜南华定了定神,排空脑袋开始专心动笔。
她从小学开始接触画画,别人家的孩子写完作业就能出去玩儿,她还要背着书包去画室画几个小时画,经常画完天就黑了。
现在也一样,最早的睡觉也到十一点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这种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守在桌前写写画画的生活。
第二天,陈文乔起了个大早,小电驴摇摇晃晃,胡同口传来早点铺子特有的清香。陈文乔花钱大方,车筐里车把上满满当当,大有把早餐店搬回家来的架势。
咻一声,小电驴稳稳当当停在姜家大院门前,掉了色的大红门联紧紧扒在深棕色木门上。她摸出手机给姜南华发消息。
快来乔呀:醒了吗?
快来乔呀:帮我开下门呗。
姜南华一看时间,早上七点一刻多一点。她疑惑陈文乔起这么早,拄着拐晃晃悠悠到门前,说是拐杖,其实就是一把黑色长柄伞。
吱呀一声,老门被打开,陈文乔推着辆小电车进门,“我买了点吃的,让奶奶别做早饭了。”
姜南华看着那大大小小让人眼花缭乱的食品袋,斜盯着吭哧吭哧收拾的陈文乔,意思是你确定这是一点?
陈文乔感觉那视线里透露着对她的不信任,于是强硬地把姜南华搀走,正要气呼呼地开口,转头瞅见热热闹闹一桌子早点,而她车筐里还孤零零塞着三份蔬菜虾仁粥。
两人对视。
陈文乔:“......”
姜南华:“......”
“咳咳......”陈文乔清了清嗓子,心虚道:“我们能吃完的,对吗?”
姜南华:“你觉得呢?”
姜南华今天穿了条白色长裙,刚好可以盖住伤口,套了双白色帆布鞋,腰间缀着几条穗子,显得腰身修长纤细。
陈文乔先把姜南华扶到沙发上,再进屋去叫姜奶奶,老太太一大清早看见陈文乔惊了一跳,看见满是早饭的桌子直接瞪大了眼睛,她又是头疼又是开心,无奈地戳了戳陈文乔额头,“你这孩子!”
姜奶奶昨天盛情款待,她从小受过的教育里没有白吃人家东西这一条,更何况姜南华还因为她受伤了,陈文乔更加过意不去,心说我一定会对你们负责的!
老太太佯装生气,“你再这样奶奶可就不请你来家吃了啊,心眼子这么实在呢。”
陈文乔从餐盘里夹出来块虾饺递到姜奶奶碗里,企图用食物堵住老人家的嘴。她知道这是老一辈人的通病——嘴硬,嘴上说着不喜欢,其实心里可高兴了。
老太太被哄得笑弯了眉毛,虾饺晶莹剔透,鲜甜可口。几个人风卷残云,大半食物进肚,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吃完饭陈文乔在屋里消了会儿食,她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蓝色小罐子递给姜南华,“你涂一涂这个,是祛疤的,你可千万别留疤了。”
裙摆下角露出姜南华一截白皙的小腿,留疤了陈文乔会愧疚一辈子的。
姜南华屋里采光很好,清亮的阳光倾泻而下,屋里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床,床上一只半人大的玩偶,一个木制衣柜,还有张书桌,桌面上摆满了各种专业书和画笔。
姜南华对陈文乔这种跟屁虫式的幼稚行为感到不解,“你不用一直陪我的,我只是腿磕着了,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陈文乔使劲摇摇头,一双狗狗眼盯着姜南华,“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的,你让我留下来嘛。”
姜南华拿手挡了下眼睛,心说服了你了。
书桌不是很大,半张桌子被姜南华收拾出来,陈文乔从客厅里搬来张椅子,在姜南华默许下从书架里抽了本书。
那是一本诗集,纸张泛黄,但是页面平整,看得出来被保存的很好。
普通人读书习惯大概分两种,一种是陈文乔这样的,看完一本书上面会随意写点旁批,顺便勾勾画画,以证明自己曾经读过;另一种就是看完书上白白净净的,什么也不标的,姜南华明显属于后者。
陈文乔囫囵翻书,终于在大片空白里找到一星点笔迹:
”The trees come up to my window like the yearning voice of the dumb earth.”①
陈文乔抬头,隔着窗子望着院里那棵老槐树,树叶青葱,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不知道姜南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划下来的这句话。一阵风轻轻吹过,槐花的清甜飘进窗里。
包子猫步轻巧,跳进姜奶奶那把木质摇椅,坐垫被太阳晒的暖融融的,陈文乔看见包子舒服的眯了眯眼,可真会享受。
姜南华还在专心画画,拿笔在屏幕上戳戳点点。陈文乔见她正忙着,就没打扰她,一个人悄悄走出屋子。她站在摇椅旁,斜长的黑影刚好垂在地面把橘猫盖住,就像陈文乔满肚子的坏水。
一道黑影铺天盖地而来,包子半睁着眼睛仰望陈文乔,不满地挪了挪位置,喵喵两声,“可恶的人类,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陈文乔喵喵喵做回应,长腿一迈成功霸占包子晒太阳的VIP黄金座位。
包子:“喵~”
老槐树树影斑驳,影影绰绰撒在一人一猫身上,风随着陈文乔的呼吸流淌起伏,带走槐花香气,又拂过姜南华眉间发梢。
似有所感,姜南华在这一刻抬头,两人隔着窗子遥遥对望,陈文乔绽放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姜南华莞尔,想动笔画点什么的**到达顶峰。姜南华放下平板,转头摸出来一块砖头似的硬皮速写本,线条在指尖游走,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多时一副简易速写栩栩如生。
一只橘白色猫咪卧在庭院少女怀中,树影阳光绿意盎然,生机扑面而来。
她思索片刻在画纸背面写下一句轻快的小诗,“listening to the light-shadow of the trees in the yard.”②
“我听到了庭院中的树影斑驳。”
姜南华心情罕见的放松,她每天高强度的画画,身体的累不算什么她还很年轻,只是精神上偶尔的疲惫感让她十分焦灼。这是她难得的真正发自内心动笔的时刻。
画本撑开散在桌面,姜南华重心挺靠在椅背上方,闭眼小憩几分钟之后换成平板继续画图,她再次回到那个不停奋斗的姜南华状态里。
太阳越爬越高,再抬头陈文乔已经睡着了,上午九十点日头正晒着。
“她真的不热吗?这样不会中暑吗?”姜南华犹豫着要不要给对方打个电话,陈文乔就被热醒了。她额角被晒出来一层密密麻麻的薄汗,包子躺着的地方汗津津的尤其难受。
她把包子拎下去,脚像踩了风火轮一样跑进屋里,边跑边喊,“啊啊啊热死我了!”
然后霸道的占领整个立式空调的出风口,舒爽到发出一声喟叹:“空调简直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我要为人类科技摇旗呐喊!”
姜南华噗嗤笑出了声,陈文乔背对着出风口看她,只听对方幽幽开口,“为、空、调、呐、喊~”
……
空气突然沉默,二人对视一眼,一声爆笑穿透房顶。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陈文乔凉风吹够了往书桌方向走,大老远就看见桌面上摊着的硬皮速写本,陈文乔好奇心涌上来,探头朝画本张望。
陈文乔还没来得及瞥见画本上有什么东西去,就听姜南华“啪”一声把本子扣上了。
陈文乔讪讪:“不能看啊。”
“以后有机会了给你看。”倒也不是不能看,姜南华觉得羞耻,不知道为什么。
陈文乔眼见又开心起来,“你可不要忘记了!”
陈志国和继舒兰大概要到开学之后才忙完,姜奶奶包圆了陈文乔之后一周的一日三餐,“多双筷子的事儿。”
为此陈文乔特地配文发朋友圈炫耀:“奶奶做的饭好吃(???`?)”
陈文乔记事起,陈家两口子下厨的次数就一双手掰着也能数得过来,时常是夫妻二人狡辩:“太忙啦~”,陈文乔拆台:“太懒啦~”
忙是一方面原因,最主要的是陈文乔觉得她爸妈比她懒,所以从小就挑起了养活全家人的担子,厨艺堪比三星米其林。
姜南华腿好的差不多了,陈文乔日日发微信提醒她涂祛疤膏,托她的福,基本上没有留下明显的疤。
“姜南华,你在吗?”姜奶奶在院里洗衣服,洗衣机轰隆作响,陈文乔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奶奶,姜南华去哪儿了?”
“她说出去转转,刚出门没多久。”奶奶拧了把衣服,“早该出去啦,一直在家里待着该捂出病来的。”
陈文乔上前接过衣服,挂在衣架子上,思考要是自己在家里待一个星期不出门,那她会无聊死。
晾衣绳绑在槐树底下,从庭院中间穿过,一件白色蓝领polo衫在风中摇曳,陈文乔走进细看,取下来的姓名牌静静搁在桌上,上面写着“高一(A)班姜南华”。
①出自《飞鸟集》(中英对照版)作者:泰戈尔
②改编自《飞鸟集》(中英对照版)作者:泰戈尔,原句是My day is done, and I am like a boat drawn on the beach, listening to the dance-music of the tide in the even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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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