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米不确定是哪一张,要是极小的概率正好被郝美丽看见,她的脑袋不保,告白即死期。
偏对面的某人没多大反应,还再考虑要不要帮。
窦米能听到江曼也上来了,跟在后面劝说:“孩子还小淘气很正常,别把窦米吓坏了,她知道错了。”
郝美丽站在墙后面,喊道,“她还小?要上高中了!十岁的孩子都不爬墙玩,摔坏了咋办,她这么大的人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窦米不敢冒头,缩着脑袋:“郝妈咪,我知道错了,再也不爬了我发四!”
“你发五都没用!”郝美丽见地上也有,她瞧一瞧手里的纸,“这写的啥字?”
窦米一边躲着偷听,一边注意听那头动静,这下忽然听到纸张簌簌的声音,心里警铃大作!
她猛地站起,伸长脖子,两只手在空中乱抓,“别——”
比她快了0.01秒开口的是江彧,他说:“阿姨,给我吧,这是我刚刚和窦米在玩游戏。”
窦米忘记缩回手,呆头呆脑的定格住。
听不出江彧语气的起伏,更猜不到是什么意思,他把纸片捡干净,抓着一把的纸飞机,“阿姨,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下次我会看着她。”
郝美丽被小伙子温和礼貌的家教震住,人家男孩如此乖巧听话,相较下自家那野丫头过于疯癫不靠谱。
“好好,那阿姨还你。”郝美丽舍不得移开两只眼,真是别人家的孩子越看越喜欢,“那你们玩吧。”
江彧接过被郝美丽捏扁的纸飞机,除却飞到下面的,他捡了好多。窦米像只地鼠,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瞄一眼。
“窦米,给我回家去!”郝美丽冷不防转身,剜了她一记眼刀。
江彧似笑非笑,心情挺好的样子。
“谢了。”窦米从木箱上跳下来,小辫子一晃一晃,“喂,你不会都把我的飞机扔……”
话未落,她已经看见垃圾桶里的白纸片,江彧站在旁边,手里那个正要丢。
他迟疑了下,“你还要?”
“不要了!”窦米大叫一声,头也不回跑下楼,离开谭丛家。
江彧觉得她的举动有点不正常,问道,“你怎么……生气了?”
窦米走进自家院子,一斜脑袋,冲上面那位喊:“我没气!”然后拉开阳台门进去就没再出来。
江彧愣了一愣,彻底理不清头绪了,以为她一时不想说话,但几天过去,窦米家一改往日热闹,她没有要来找他说话的迹象。
江继远因为工作性质,忙起来就像住到医院,有时要深夜才能回来,有时连着一周不见人。家里留母子俩,冷冷清清。
江曼做饭的时候都能听到窦米和谭丛在街里撒丫子疯玩的笑声,笑语喧哗,偶尔还会来借小米,带出去遛几圈。
窦米是这一片的孩子王,撞见的几次,她身后一溜大大小小的小孩,跟屁虫一样黏在身边,窦米很好的打入小学生内部,白天跟他们玩老鹰抓小鸡,变着花样玩游戏,晚上一伙去抓蟋蟀。
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的报名快要开始了,江彧着手备赛的同时还要准备高一的开学考。白天练琴时候,正对的窗户映着街道,刚好能看到窦米在外面跑来跑去。
她的衣服亮色居多,在浓郁绿影中尤为显眼,加上她清脆的嗓音,欢声笑语像会感染人,江曼见她玩的欢脱开心,也跟着开心。
窦米在外面又跑又唱,使不完的活力,江曼学她,在家边哼歌边打扫卫生。
“隔壁小豆子真好玩,小姑娘长得还可人,早知道以前就再要个小孩了。”江曼来给江彧换床单,铺着床说:“给你生个窦米那样的妹妹。”
江彧在看琴谱,不假思索地说:“谁要她那样的妹妹。”
“你不喜欢啊?”江曼关切地问,“怎么,是和小朋友吵架了?”
吵架不至于,但就是挺别扭,还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总之窦米似乎在排斥他。
越想越烦躁,江彧翻着书一页也看不进去,闷闷地走到窗边透气。
江曼鲜少见儿子心不静,想了想大概明白问题出自谁。
江彧从小就陆一卿一个朋友,性格孤僻不爱社交,不和异性来往,女孩子会觉得他性子闷,白长了张脸。这次搬来,邻居女孩热情活泼,起初那一周不断示好,江彧不冷不热,甚至还将人拒之门外,哪有不给客人开门的道理。
久而久之,人家发觉他不好相处,半天换不来一句好话,自然就疏远了。
江曼知道又是儿子的问题,“一直待在屋里看书也不好,出去跟小豆子一起玩吧。”
江彧不感兴趣,“不去。”
江曼一笑,“是人家小丫头不带你玩吧。”
江彧懒得接腔,兴致缺缺,继续看自己的书。
“儿子啊,人不是分裂的个体,是需要朋友的,你要出去多交朋友才行。”江曼语重心长道,“就像这次,你有什么想法要说出来,不说对方自然不知道你怎么想,这样两个朋友会越来越远的。”
江彧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半晌,说:“妈,我要练琴了。”
江曼只好出去,卧室门没关上,几道声音传进来,是窦米在门口喊,“江阿姨,能不能帮我捡一下羽毛球,我刚刚打到你家楼上了——”
“江彧,给豆子捡球!”
这一喊,江彧和窦米同时心一紧,她摁着门铃,想早知道让江彧捡,她宁愿不要了。
刚打开琴盖的江彧,起身,拉开阳台门,朝下看了眼。
窦米扎着丸子头,小发包圆鼓鼓的,粉T白裤,两条腿又白又直,她晃着羽毛球拍,没往楼上瞧。
江彧扫视一圈没看见羽毛球,一晃,看见对面谭丛蹲在栏杆那,手臂伸得老长,拿着根木棍,一挑,卡住的球就掉下去了。
谭丛扶着铁栏杆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不好意思了,貌似不需要你了。”
他俩面对面,江彧看他一眼,什么客套话也没说。
谭丛只是单纯觉得新邻居挺傲,碰巧窦米最近不知什么原因不缠着他了,谭丛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膈应他一下。
窦米在下面喊:“谭丛,你还打不打了——”
“来了。”
谭丛扔了木棍下去,江彧顺着看了眼,窦米正仰着头看过来,目光短暂的扫过他,没做停留,看向了别处。
楼下两个人挥着羽毛球拍,开开心心转移到空旷的地方去了。
过了中午,杨友林让杨贝芊来给窦永明送茶叶,她趁机来找窦米聊天。
窦米抱着零食水果出来,“刘老师同意你出来了?”
“她去参加教师培训了,三四天不回来。”
窦米欧耶欢呼了声,“那你今晚来我家睡吧。”
杨贝芊笑了笑,“好啊。”
窦米给她剥橘子,“喏。”
两个女孩坐在电视机前,轻车熟路地找了部宫崎骏的电影,等广告的间隙,杨贝芊问,“豆米,你怎么不理那个邻居了?”
窦米晃着脚丫,咯嘣磕着开心果,往嘴里一丢,“我也不知道欸,就是最近不想找他。”
“他惹你不开心了吗?”
窦米想了想,要说不开心,脑子里一下浮现出江彧站在垃圾桶边,把她写满心里话的纸飞机丢掉了,看见那一幕感觉有点受伤。好像连同她热情似火的小心脏也一起扔进垃圾桶了。
窦米叹口气,一副老气横秋,心事繁乱的样子。
“也是,豆米你从小就是孩子王嘛,身边那么多朋友,还是第一次见你围着谁转呢。”
此话一下点醒窦米,她顿悟说道:“好像是这样,我这个人比较直,喜欢就做朋友,不喜欢就明说。猜来猜去,很麻烦。”
杨贝芊赞同的点头,影片开始了,窦米却没心情看,镜头晃着,她思绪飘远了抓都抓不回来。
——喜欢就做朋友,不喜欢就明说。
她回味着自己说过的话,江彧的态度谈不上是喜欢,那大概率就是讨厌,觉得她聒噪,冒冒失失,麻烦精。
换做其他人,她窦米号称小霸王,相处不融洽早就拜拜了,可她还是在乎江彧。
因为他长得帅。
思来想去,还是因为这张脸让她如此心焦,窦米望着天花板,叹气,谁让她是颜狗呢。
杨贝芊听见她又叹气,问:“电影不好看吗?”
“不是不是。”窦米打起精神,努力装出有认真在看,但姿势却僵硬,没一会又泄气地平躺到席子上。
门口传来动静,郝美丽这两天在忙商铺的事,看来看去跑了几个地方,一直没定下来。一回来就跟窦永明说起这事。
窦米随口问了一句,话题就引到她身上了,郝美丽让她给江彧送水果捞。
“我不去,我不想看见他。”
郝美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拉起来,“我数三声,别逼我揍你。”
“妈咪——到底你是我妈咪,还是是江鱼的妈咪——太偏心了吧,我都说了不想去。”窦米哼哼唧唧,手倒勤快,各种酸奶搞里头,满登登一份。
郝美丽当即就说:“你别总欺负小江,多跟人家学学,又乖又安静,别整天跟谭丛在外面傻疯。”
窦米哼了一声,“你怎么还踩一捧一呢。”
“反正我觉得小江这孩子挺好。”
窦米赶忙接话说:“江阿姨还觉得我很好,要不你俩换换儿子女儿吧。”
郝美丽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话不过心说出口,“我跟你江阿姨还正有此想法。欸小江那样的孩子,给我当女婿我倒是乐意了。”
窦米正要开门,手搭在门把上,霎时间耳畔嗡嗡作响,脑袋空茫茫。
反正都是随口的玩笑话,放在以前,她一定会无比自然地说:“好呀!”
但现在,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人也变得紧绷不自在,因为眼前的局面是,她喜欢江鱼,江鱼不喜欢她,甚至不愿意和她交朋友。
唉……人心复杂。
窦米像个多愁善感的小老头,默默想着,就不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我们大家相亲相爱世界和平,这多好呀。
可是,可是。
她敲开门,“阿姨,江鱼在家吗,我来给他送水果捞。”
“是小豆子,进来吧。”江曼拿出一次性拖鞋给她,“江彧练琴去了,要等会才回来,你要不要在阿姨这喝点花茶?”
“要!”
窦米像江曼的小粉丝,追在屁股后面,跟着进厨房看她泡茶,做小饼干。
她见到稀奇的玩意就要问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裱花嘴。”
“那是打蛋器。”
“面粉筛。”
“切面刀。”
窦米仔细瞧着,满脸惊奇:“还有这样的刀哇,长得好像夹子。”
窦米主动帮江曼拆面粉袋,用力过猛,袋口扯大面粉洒出来,弄到外面一些。
她忙怯怯道歉,慌张地收拾干净,“江阿姨对不起,我力气太大了。”
江曼不怪她,温温柔柔说没事,抽了张纸帮窦米擦下巴上的面粉。
窦米盯着江曼的脸,下意识顺口就说出来:“阿姨,你长得比明星还好看。”她洗干净手,在毛巾上擦干净,“怪不得江鱼生的那么好看,这是基因的问题,哼。”
江曼笑道,故意说:“是吗,我这个当妈妈的没有觉得江彧很帅哦,他人又冷言冷语,小豆子你不要跟他玩了。”
窦米这个单细胞生物,顺着话就接,“不是呢阿姨,江鱼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其实他对我还好,只是看起来很冷漠。而且我要不跟他玩了,他一个人多没意思。”
窦米那张嘴一张一合没停下来,沉醉在打蛋的快乐里,没注意到门开了,江彧换好鞋过来,正好经过。
直到男生的长腿走到她眼皮底下,她话音戛然而止。
江曼轻抿唇一笑,嘀咕了声,“我好想把吸油纸忘客厅了。”然后趿拉着拖鞋佯装去找。
空间里只剩两人,窦米瞪圆了眼睛,看幽灵一样看着他,你你你说了半天,没吐出一句连贯的话。
江彧下巴微低,白衬衣将他衬得过于清隽,那双漆黑的眼里似有不明显的笑意,被他一藏再藏。
于是窦米微微踮起脚,目光探究,直到看到他抬起没拎书包的那只手。
猝然,她感受到他轻柔的指腹擦过自己的唇角。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相触的那一刻,他和她都如电击浑身一麻,双双失了神。
“沾到了。”江彧擦掉她唇边的面粉,稍稍侧过头,那张漂亮的脸肉眼可见地发红。
窦米感觉心漏一拍,咚咚跳着,是从未有过的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