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第45章 第 45 章

“你别管了，回来了就和那臭小子一起玩两天，早点儿回去上班。”

“这件事我不同意这么处理。他每次来都这么闹，每次都能达到目的，以后更是肆无忌惮。”

苏亭天面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的，陆勇每次都这样 ，来闹一通，凭借自己的努力，拿些钱回去。苏亭天不是个心软的人，只是每次看到那张与妻子有几分相似的脸，硬着硬着又软了下去。唯独这次，陆勇闹的比以前厉害的多，来的比以前频，想来是年纪大了，日子并不如以前好混。

陆勇没像以前一样直接提钱的事，就是闹，到现在也没说具体要多少钱，苏亭天猜测可能金额比较大，所以轻易不开口。

晚上方轩泉又过来待了一会儿，直到方妈妈上门抓人才跟着回去。面上仍是一副吊儿郎当混不吝的架势，可苏柚知道，他是不放心。

卧室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装修有些旧了，仔细看墙上的乳胶漆都有了轻微的裂痕，枕头上的绒柔柔的贴着苏柚的脸。

她对母亲的记忆淡了很多，试图在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搜寻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失败了。

大部分的温情被病房的那段时光碾碎，家里有一个久病不愈的人，时时刻刻都像是钝刀子割肉，没完没了的疼，像看不到尽头的海面，无论何时是触不到终点的。

但如果早知道尽头是永远的分开，苏柚不怀疑，父亲愿意这样疼上一辈子。

沉沉入眠，梦里的场景不断的变幻，是母亲的手抚摸脸颊时独有的触感。每个人的手摸起来感觉是不一样的，清清楚楚，那是母亲微凉的温度。可还没来的及说一句话，天地又都变成了墨黑的一片，苏柚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正中间，没有一个人，她有些害怕的四处看，想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苏柚迈开步子往前走，渐渐变成了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肺部传来难受的感觉，可眼前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她缓缓蹲下，抱住了膝盖。

一分钟，两分钟，或许是更久，远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不安的心跳。

苏柚缓缓抬起头，黑暗处渐渐出现了一个男人模糊的轮廓，很高，头发很长，看不清脸，但苏柚知道那是谁。

黑影慢慢靠近，生命力随着距离的变化而不断流失。

苏柚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了，无法呼吸，火辣辣的痛感无比清晰，她快要死了。

哐哐的砸门声猛的把苏柚拖回了现实世界，后背都是冷汗，苏柚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又被外面越来越吵的喧闹声逼迫不得不起身，脚落在冰凉的地上试探着找到了拖鞋，陆勇无赖的叫喊声冲进耳朵。

“哎呦，邻里邻居的，你们可怎么跟这样的人住了这么多年！我姐姐那么好的人，就为了给他们苏家传宗接代丢了一条命，黑心肝的很！”

陆勇的嗓门大，隔着门也听的清清楚楚，苏柚一听陆勇提起她妈妈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果然，苏亭天听到最后一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眉间皱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把目光移向了大门口。

他跟年轻的时候身型没什么变化，唯独整个人的精神气，差了很多。站在那里，依旧高大，却不会再给人那种无坚不摧的坚硬感。

苏柚快走了几步，想让这无赖闭上嘴，睡衣汗湿的地方贴在身上非常的不舒服，还没打开大门，外面又是一声惊呼。

陆勇不知道苏柚回来的事，更不知道苏柚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之前被抓到现行的混混明显没有事后通风报信，不然他不会单枪匹马的过来找茬儿。

方轩泉的手捏住陆勇的脖子，强硬中断了他口中没有说完的话。

陆勇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捏的呼吸困难，发出断断续续嘶哑的声音，方轩泉没多犹豫一秒像拎个破麻袋一样把人拎了出去。

苏柚忙要跟出去，苏亭天拦住她，“我出去，你在家。”

“不行，爸，你别管了，有方轩泉在，我去看看。”苏柚不想父亲再从陆勇那张嘴里听到什么难听的。

陆勇很知道苏亭天的忌讳，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无赖的，不然那么多年怎么哄了这么多女人围在身边，他太明白怎么利用去世的姐姐把利益最大化，同样，恶心起人来，效果也是翻倍的。

最后还是苏柚下了楼，下去的时候，陆勇像块抹布一样被扔在地上。

方轩泉动手的分寸是从小到大实战经验里累计出来的。让你疼，让你难堪，该避开的地方一下都不会碰到。陆勇蜷缩在地上抱着头打滚，没脸没皮大声喊着疼，这会儿功夫周围已经有了看热闹的人。

苏柚跑过去让拿着手机的人不要再拍了，拽住了方轩泉的胳膊，“行了，可以了。”

方轩泉往陆勇身上呸了一口，“你这个年纪，少做那些没脸没皮的事儿，别给自己找不痛快。要点儿脸，再敢来，下次我就不留后手了。”

“哎呦，”陆勇把手又挪到了肚子上，瘸的那条腿微微抖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管得着？”

方轩泉转过本来要走的身子，又作势往前，陆勇感知到对方的动作，并不想真的把人惹毛，立马往后缩了缩闭上了嘴。

“记住我刚才说的。”方轩泉狠狠瞪了陆勇一眼，拽着苏柚上了楼。

陆勇坐在地上，人走了也不接着喊疼了，不管周围看热闹的，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胳膊上破皮的地方慢慢有了血丝，最后扶着路边的树直起身，吐了口带血的吐沫消失在人群中。

方轩泉还是吃到了鱼，饭桌上的气氛算不上太好，苏亭天不知道是不是把陆勇的话听了进去，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沉默的晚餐通常结束的也比较快。

“估计不会再来了。”方轩泉拎着两袋垃圾，冷不丁来了一句。

“差不多，毕竟以前动动嘴皮子就能拿到钱，这次挨了打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应该也死心了，也不是什么真敢做出点出格事的人 。”苏柚认为陆勇没那个胆子，过火的事做起来需要勇气也需要胆量，虽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的不安定，但按陆勇的行事作风，这事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欺软怕硬是无赖与生俱来的美好品质。

“再待两天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也陪陪你爸。”

事情似乎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过去了，陆勇消停了下来，之前从不间断地骚扰电话也不打了。苏柚特意拉着苏亭天出去转了转，天气好，到外面走走就不会绕着一件事没完没了的想。

也许过段时间，陆勇实在没钱了，会更不要脸的找过来。可这就是这么一件无解的事情，这样一个人渣连着苏柚的母亲，苏柚的外公外婆，不看僧面看佛面，没办法做的太绝。

核对好机票的时间，苏柚把行李都收好，检查的时候想起还有东西没买，看时间也不算晚，跟苏亭天说了声出了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没那么灵敏，苏柚使劲跺了几下脚才亮了起来，有光了，她匆匆跑下了楼，穿过小广场就有个小超市，东西挺齐全的。

小广场上有一小片雕刻的石像，小时候苏柚很喜欢在上面爬上爬下的，这么多年一直立在这，挡的一边的路暗了不少。苏柚想赶紧买完赶紧回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刚走到石像的阴影里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这一下很突然，苏柚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被拖到了石像边上的树丛里，她用力的挣扎，树枝划过皮肤，传来清的刺痛。身后的人力气很大，而且不止一个人，动作很快的把苏柚拖到不远处的死胡同里 。

这飞快的几十秒，没有一个人路过。

到了地方，男人一下把人甩到地上，那一下子没留力气，苏柚疼的趴在地上 ，爬不起来。

身上的剧痛让她缓不过来做任何自保的动作，努力的抬起头，知道离家没多远，不是没有呼救的机会，视线里出现了三双脏兮兮的鞋子。

“嘿，你说这世上的事儿啊，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转回来了，你说是不是？我的好外甥女儿？”陆勇的声音盖不住的得意，在苏柚面前蹲下，脏兮兮手指戳了一下苏柚的头。

苏柚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手机在裤兜里，就算马上拿出来，也不可能有机会。这个胡同平时没有什么人来，她得让痛感过去攒出点力气。

“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今儿帮手不在，虚了？放心，舅舅能把你怎么样呢？舅舅就是手头有点儿紧，也没想干嘛。要不这样吧，你给舅舅留几张好看的照片儿，留着以后我跟你爸常来常往，怎么样？”

苏柚的手指陷入地上的泥土里，小腿上的血粘满了地上的灰尘，颜色暗了下去。

“别害怕，主要是舅舅也怕挨打啊，对不对，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姐的孩子，我不会像你和你爸那么狠心的。”说着露出一口黄牙，回头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小流氓看着年纪都不大，光线暗，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个挺好看的姑娘，有一个忙不迭摸进自己的口袋，拿出了兜里的手机。

苏柚尝试往后挪动身体，不露出害怕的神色，“陆勇，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你这个年纪，能坐牢吗？”

“嗨，要不怎么说现在的小孩儿都天真呢！舅舅怎么会真的那么做呢，再说你爸也不会让的，但是我这些小兄弟不能白出力啊，我想拦也拦不住不是，心有余力不足啊！你放心，这没监控，没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还没男朋友吧？要不在这挑一挑？”随即发出了笑声，身边的几个人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跃跃欲试。

苏柚慢慢退到了墙的位置，靠着墙的支撑力试图站起来。刚才那一下摔的太实，只能曲着身子靠在墙上。

苏柚这点动作没人放在眼里，力量上男女之间的差别是没办法抗衡的，何况，苏柚只有一个人。

其中有一个看半天不动手，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把抓住苏柚的袖子一撕，传来布料不堪重负的撕裂声，苏柚咬着牙紧紧靠着墙壁，大喊试图呼救。另外一个看出了苏柚的意图，直接走到苏柚身后固定住人再次捂住了她的嘴。

衣服的碎裂声在这死气沉沉的胡同中十分清晰，陆勇点上一根烟，这点火星是这黑夜里是唯一的光。

苏柚绝望了，身上的生机随着时间的流逝的很快。她的眼睛好像连那唯一的星点都看不见了，她不断挣扎，眼泪到处都是，喉咙发出无力嘶哑的气音。

这个瞬间无比漫长，其实，一分钟都不到，可苏柚觉得，多一秒钟她都坚持不下去了，这时，泪眼朦胧里，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昏暗的人影，像一个无声的幻觉。

可是那个黑影在不断的放大，苏柚感觉到力气在挣扎中被抽干，裸露的皮肤和空气接触带来的颤栗，人影仿佛是一瞬间就变大了，然后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消失了。

失去了桎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刚才挣扎的厉害，两个人制住她并不轻松，苏柚的身上还有一件背心，肩带被扯到了肩膀上 。

所有的自尊被敲碎。

苏柚靠着墙，看见那个人影一拳砸在了陆勇的脸上，刚才那两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那个人的拳头好像停不下来，一下一下，又狠又重。

“段….允….”

段允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仍能听见苏柚这么几不可闻的声音，但他就是听到了。

拳头悬在空中缓缓放下，撑着膝盖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段允一步一步走向被阴暗全部吞噬的苏柚。

他双膝缓缓跪了下去，弯下腰，想摸一下苏柚的脸。指尖颤抖的靠近，像是想触碰水上的倒影。苏柚的手挡在自己胸前，喃喃的又说了一句，“段允…..”

段允猛的低下了头，眼泪没有任何预兆的滴了下来。他转过头，粗鲁的脱下身上的外套，又小心翼翼的披在苏柚的身上，把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能不能站起来？”

苏柚眼睛一直看着段允，点了点头，段允轻轻的把人搂到怀里，声音轻缓，像是怕吓到了谁，“没事了，我在这。”

苏柚把脸埋在段允的颈窝里，缓了好一会儿，“我想回家。”

段允点点头，想把人抱起来，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风，下意识把苏柚护在怀里往边上一闪，脸上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