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柚把钥匙放到鞋柜上的陶瓷小盘里,蓝白色的陶瓷器皿,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
这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跟段允一起去做的。当时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苏柚就随手捏了一个,手掌大小很是可爱,白色晕染着淡蓝逐渐变成雾霾蓝,说不出的清爽干净。
段允在旁边坐着,嫌弃陶土会把手弄脏,看着苏柚自己玩,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兴致。过了两个礼拜,店家烧好之后邮寄过来,苏柚随手放到门口放钥匙和零钱,搬家的时候没有拿走,她不想带走任何跟段允有关的东西。
当时苏柚是想两个人动手,完成了还可以互换。有的情侣去做陶艺会选择给对方做一个杯子,刚好凑成一对,有寓意有心意。
可当时段允甚至多动一下手都不愿意。
掩盖不住的是内心汹涌的情意,无法假装的,亦然。
廖铭过来帮段允送一些日常用的东西。
苏柚让他进了门就不管他了,只顾把自己刚采购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冰箱里放。廖铭厚着脸皮拿着段允的一些生活用品,逐一放到了洗手间和卧室,这个屋子现在几乎没有段允存在过的痕迹。接下来就是衣服,刚想放到衣柜里却发现没有地方。
“那个,苏柚小姐,段总的衣服…”
“衣柜比较小,没有空间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吧。”苏柚从归置好的冰箱里拿出一杯酸奶,漫不经心的说。
廖铭心里有苦说不出,左挪挪右拽拽,在衣柜里挣扎出一丝空隙,把段允的衣服通通塞了进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样再拿出来穿肯定是会有褶皱的,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段允有没有让你拟什么合同?”
“啊?”
“我们这样的关系难道不需要一份合同吗?”
“这…”
“没关系,我自己问他。”
苏柚专心的拿着小勺,小口小口的喝酸奶。
廖铭一边叹气一边关上了门,今时不同往日啊….
段允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公司事情多,他疲惫的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
段允立在了门口。
以前每次来这间不大且处处透着经济实惠的房子,苏柚不管在做什么 ,都会把事情挪到客厅里做,亮着灯等他,这个位置能让段允一进门就见到彼此。
时间如果早,她会等他一起吃晚饭。他差不多快回来的时间,苏柚看着表去厨房开火。菜是提前切好了,下锅一炒就能端上桌。如果他回来的晚,就在锅里温好汤。段允晚上不喜欢吃太多,苏柚觉得回家了应该先暖暖胃的,回来了喝点汤肚子里不空也不会有消化的负担。
如果爱可以变得具体,苏柚的爱大抵更像水。它可以静止,可以流动,看似没有攻击性,却无孔不入。哪怕最为不起眼的缝隙,都无法阻挡它静悄悄的涌入。等你发现时,已经无所不在。
没有一丝光亮的客厅,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段允觉得不习惯。
换了拖鞋,把钥匙随手扔在玄关,拧开卧室的门把手,苏柚趴在床头看最新一期的珠宝杂志,没有抬头。
段允到了嘴边的话被凝固在了唇齿之间,他不习惯去贴别人冷脸,尤其是女人。
换了身家居服,一身灰色的T恤休闲裤,被西装束缚了整日的身体松散下来,段允这张脸注定了不管他身上穿的是什么,都比旁人出挑的多。可苏柚眼神没有从杂志上偏一下,明明是两个人的房间,除了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静的可怕。
段允穿着有些褶皱的衣服洗净了双手,靠着门框,“吃什么?”
“我吃过了,你随意。”苏柚把正看的那一页翻折了页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柚抬起眼帘,转了转酸痛的脖颈,发现段允还站在刚刚的那个位置,疑惑的问:“有事儿?”
“你一定要这样?”
“段总,我不是专业的,做不到百分之百满足你的要求,如果不满意,你可以换人。”苏柚平静的说。
段允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苏柚,你适可而止。”
“我做什么了?”苏柚不明所以。
对啊,她做什么了呢?苏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仅仅不像以前那般待他好了,不像以前那样把他放在心里了,灵动的眼眸都是冷漠。以前捧在手心里,如今踩在脚底下,段允如鲠在喉,苏柚眼下的一丝一毫,都让他难以忍受。
他还没有开口,反倒是苏柚接着说:“段允,我知道你手眼通天,可你也别欺人太甚,毕竟我不欠你什么,一年时间,这是我的极限了。”
“一年?”段允在口中把这两个字反复咀嚼,像在试图把它们撕的分崩离析,“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只换你一年?”
“别太高估自己,也许两个月你就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了。我凭什么花时间在你身上?一年很长了,时间到了,以后没什么再见的必要,不要再去打扰我的家人和朋友,你让廖铭拟个合同吧,你有的比我多很多,不是吗?应该保险一些。”
苏柚的眉尾上挑,段允的视线逐一扫过她小巧的鼻尖,透红的唇,如实质般触感分明。
“我让你回来,是要重新开始,你到底在想什么?什么一年?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一年。”
“你说这个话自己信吗,段总?你不一直在重新开始吗?只是不该是我,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了,谈什么重新开始?别开玩笑了,还有,我想段总这段时间就别碰我了吧,这个事情找谁解决都行,你可以解决完再回来。”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不要明知故问,再说对于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很正常?”
“在你和我之间,我想是的。我这样不干不净的人,别委屈自己了。”
苏柚的话落地无声,回应她的是摔的响亮的关门声。
时间不早了,路上的车少了很多,段允握着方向盘漫无目的在路上晃,脑子里没有方向。那种没有目的,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以为苏柚回来了,他就有地方去了,没想到,原来不是的。
接纳从来不是一厢情愿。
经过的路旁有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男人的嘴张张合合,不断地在说着什么,双手在空气里不断比划着,情绪激动,面目扭曲。女人一头长发胡乱的披散,抱着头蹲在路边,哽咽着一言不发,脚上是一双在家里穿的拖鞋。
段允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天苏柚哭肿的双眼,他为什么要那么说话呢?看到苏柚的眼泪明明心里是疼的,他也觉得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口不择言的那么说她?他明明不是那么想的,为什么当时那么容易的放她走,让她那样狼狈的走了出去。如果那个时候能好好的跟她解释,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段允发现那天的自己和现在被路人指指点点的男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苏柚没在意段允的拂袖而去,日子照常在过,她在日历上记下搬回来的日子,自顾自的开始了倒计时。
方轩泉得知她没有开工作室,而是去了公司上班,问她为什么又改了主意。苏柚告诉他是合伙人改主意了,她经验太浅,工作室投入太大,不敢跟她一起。
方轩泉想知道这个合伙人到底是谁,苏柚只说是之前公司的同事,人很好,但这是公事。
方轩泉最后什么都没再问,可明显的不高兴了。
段允那天摔门离开,第二天又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来,苏柚没放在心上。两个人每天躺在出租屋那张一米五的双人床上,中间居然还能空出一大块。段允看起来习惯了她不冷不热的样子,有时候会跟苏柚找话说,只是苏柚并不买账。
有一天似是忍的实在难受,半夜轻轻掀开了苏柚的被子,却没想到苏柚根本没睡着,回头冷冷的看着他,黑暗里苏柚的眼神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段允的身上,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段允后半夜窝了一宿的沙发,苏柚甚至没有给他把被子拿过来。
段允将近三十年高傲的人生里,在这一年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可惜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去在意他的喜怒哀乐情绪起伏了。
廖铭看着自家老板每天沉的能滴出水的脸,感叹现在的工是越来越不好打了。
韩夕出事那天,苏柚刚画出一个设计稿,特别满意的作品,满足感把这段时间生活上的阴霾清除大半。她悄悄的放在自己的文件夹里,相信有一天这个文件夹里的图纸都会变成真实的珠宝,找到它们相得益彰的主人。开心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彻底散去,就接到了王景的电话。
王景和韩夕相处的很好。
韩夕搬过去住到了王景工作室的二楼,没有真的让王景住到一楼的工作间,二楼有三个房间,两个人互不打扰没有问题。
从韩夕搬了过来,王景肉眼可见的每天都是笑容满面的,连工作的时候都是嘴角带着笑。每天送韩夕上下班,中午还要去给她送饭。工作室是自己的,王景的时间自由度很高,他可以很好的照顾韩夕。
韩夕在王景的照顾下长了一些肉,她把王景乱糟糟的工作室整理的条理分明,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有了固定安放的位置。习惯这样乱放东西的人通常不会喜欢别人替他收拾,尤其东西多了,常常会因为换了地方找不到就很烦。但韩夕给王景收拾完了,他的心里满满涨涨的,好像他的工作室本来就应该让韩夕这样去打理。
韩夕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两个人的距离在一天一天的相处中逐步拉进。韩夕在努力的尝试接受王景,这个腼腆木纳却怀揣着一片赤诚的男人,她知道王景要的不是朋友。
出事那天,王景像往常一样拎着保温盒往韩夕的幼儿园走,刚炒的两个菜都是韩夕喜欢吃的,王景觉得最近手艺都有在变好。
刚到幼儿园门口,碰到了上次那个在医院碰到的男人。
男人状态不是太好,衬衫上都是褶皱,还有淡淡的酒味,掺杂着浓烈呛人的烟味,很难闻。头发乱蓬蓬的,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胡子刮的东一块西一块,下巴中间还破了一个地方,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着有几分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