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延春知道再也困不住季清岚了,索性招呼他将屋里屋外修补了一番!
季清岚是求之不得,趁着捡木头的功夫,将附近记了个大概,不动声色地朝还在摆弄浆糊的时延春道,“看不出来,春儿还会这些!”
时延春头也不抬,回道:“都说了我是个山野猎户,我孤零零一个弱女子住在这山上,不会这些怎么办呢?”
季清岚眯了下眼睛,看她拿刀熟练地劈柴,“是么?我怎么瞧着不像?你手上的茧子分明不是做惯了粗活的样子!”
时延春劈柴的手一顿,又继续拿下一个,面上稳当道:“说你是流氓你还真是啊!老盯着姑娘的手看,不怕被砍死吗?”
流氓噎了一下,笑而不语。他大可再混账地和她斗嘴,但没必要。凭直觉来看,这丫头分明在躲什么人!
她从不与山下的村民多说一句,攒了钱也不像寻常人置办家里的东西。连给他的药都是囤积过后,用完上山采的!
偶尔那么几次出门,却都是借卖山货打探消息的。
猎户猎户,谁家的猎户会像她一样藏着掖着!
季清岚爬上屋顶,拿着东西好一番敲打。时延春站在底下给他抛东西,迎着日光,时延春头一次觉得,这个流氓确实能干。
春耕时节,山下的村民忙着农耕。时延春来此地不过一年多,也不是个真正的山野女子!
因此季清岚指着山下那忙的热闹的场景,打趣她:“人家都在忙,怎么春儿你还闲着?”
时延春磨着刀,闻言抬手示意了一下,“你想怎么忙?”
她是个临时的猎户,做了半辈子的杀手,用不着种地屯粮,何况她也待不久。只在这山野间沾上了些平和气,因此山下也有农妇来送些米粮,她也会回些猎物。
不过次数不多,寻常有人问起来,也只会说山上有个十**岁的女猎户,长得水灵。
季清岚见她磨好了刀,转身收拾了一番,像是要出门,就问,“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一起去?”
时延春奇道,“你想去便去,问我做什么?我又拦不住你!”
季清岚:“我的东西还在你手里,总得看你脸色行事!”
时延春冷笑一声,“那你留下来看门吧!”说罢便要走,季清岚却叫住她:“你是去确认我的身份吧。这么久了,没一个人来找我。我一日回不去,你便一日拿不到酬金,还得费心劳神提防我,何必呢!”
时延春卷了卷袖口,转身看着他。“我当然怕啊!放虎归山不理智,我还是把你看在身边比较方便!”
她一开始对他的重金酬谢动了心,不过后来越想越后怕。季清岚乃是京城公主府的三公子,揣着扳指落入这深山老林,被几路人马追杀!若他没什么能耐,她放他走也就罢了!可他武功不弱,还耐得住性子跟她打了这么久的太极!
落难凤凰也是凤凰!时延春不敢放,因为追杀她的人够多了,再来个季清岚,她就不用活了!
落难凤凰站起身来,幽怨道,“我心慈仁善惯了,怎会对救命恩人动手?”
心慈仁善?时延春冷笑,“传闻可说你是心狠手辣的谋逆之臣!”
“嗳!春儿你不能偏听偏信,恨我的人自然说我不好!你要真想知道我是谁,何不问我?我定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之后,便将她处理干净!这种手段她见得多!于是后退几步,回应道,“我不想知道!我下山买点吃的,你自己——”
她话没说完就已起了一身冷汗!季清岚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跟前,摁着她腰间的刀,拿他季家的牌子抵在她的心口,悠哉哉道:“你要是下山跑了怎么办?东西我拿不到,万一你再把追杀我的人引过来,我岂不是等死?”
时延春没说话。
季清岚犹如未察觉,温声道:“春儿怎么不说话了?”
说个屁!时延春腹诽着,杏眼瞪圆。
季清岚看着她,笑意不减。
一时间气氛凝固。
“哟,你们……哎呀,我来的不巧!”一个洪亮的女声道。
季清岚正面对着这个农妇,笑道,“王家婶婶有什么事?”
总送东西的几个农妇知道这猎户家里多了个人,只当是时延春结了亲的夫家来寻人,因此看到季清岚,也见怪不怪了。
王婶婶生得富态,像个年画娃娃,闻言就笑道,“阿春前些日子不是下山买了些糖么,我家小子馋的不得了,这离镇上又远,我就来替孩子讨些糖。哎呀,真是来的不巧,你们……”
季清岚松了牵制,时延春便转过身从容道,“我们的糖也吃完了,正好要去镇上买点东西,顺手给你们带回来!”
季清岚也道,“是啊,我们正好要出门!”
他亲昵地揽着时延春,像个疼爱妻子的丈夫。可他的左手分明正摁着她腰里的刀!
“哦,那也成!”王婶婶放下挎着的篮子,从里面拿了好些面饼出来,都用布包得好好的。“那东西我就放下了,家里做的多,就给你们送了些!”
她收拾好篮子,又对时延春嗔怪道,“你们什么时候办的事啊?都没听说过,怕邻里吃穷你们的酒么?”
时延春僵着脸不知道怎么答,季清岚却道,“小时候定了娃娃亲,过几天我带人回去就办日子了!到时候一定请你们来吃酒!”
“哎哟!那可好!阿春真是好福气啊!夫家这么俊俏!”她念念叨叨,讲了些祝福的话便离开了。
时延春黑着脸瞪季清岚,“你浑说些什么!”
季清岚道:“应付应付他们罢了!春儿要是当真了也可以,将东西给我,我便娶你!”
时延春:“滚!”
这回季清岚从善如流地滚了,只不过带着时延春健步如飞地滚了。
偏僻小镇不比京城热闹繁华,但对许久没下山的季清岚来说,却是个新鲜地。
时延春压低了帽沿,买了药材和糖,便想拽着季清岚走,不料这厮却凑近了告示台,看着上面的画影图形,啧啧摇头。
那图上画的,正是他自己!只不过这季三公子从公主府的尊贵少爷变成了勾结逆党的贼子!还纵火烧了公主府,十分得大逆不道!
季清岚打量着一旁写着的悬赏,有些嘲讽。时延春拎着包袱走过来道,“眼见为实了吧!这画像与你相差无几,你还不跑?”
季清岚没做声,也压低了帽沿,侧身离开了告示台。时延春见他心灰意冷,也没不多话,赶紧跟上。
刚挪脚,她突然后撤了一步,躲开了一粒直击面门的石子!嘭的一声,被误伤的男子倒地。下一刻人群惊呼,忙乱的人挤人,脚踩脚。
一群身着红黑相间斗篷的人涌了出来,拔剑指着时延春,一个领头的人道:“交出东西,留你全尸!”
时延春拔刀起式,冷声道:“上次不是给你们了么!”
“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那人道。
时延春:“我当然清楚!”说罢,她一刀抹向背上的包袱,将其朝前扔去,准备借势先跑!
药材混着白糖散在空中,那些人以为又是迷药,赶紧掩住口鼻,不防后心遭几根竹片刺入,刷刷几下,那些人已经全部倒地。
时延春的脚打了个来回,皱眉盯着出手的季清岚。真见了鬼了,他居然会帮忙!
“赶紧走,待会儿来人了!”他咳嗽了几声,招呼道。
时延春迟疑了一瞬,收刀回鞘,向山林方向踏出几步又停下。不能连累其他人。
林间小道里,两个身影疾行。嫩绿的叶子被风带的歪斜,忽的一瞬,几滴红点落在绿叶上。
时延春停住了脚,看着咳嗽吐血的季清岚。他的外伤还没好全,又催动了内力,伤势又重了。
时延春皱眉,用轻功提着他,到了间破庙外。
破庙里常有打劫夺食的老鼠,时延春料理得很快。天刚擦黑,季清岚进破庙的时候,里面已经燃起了火堆,架子上正烤着时延春顺手打的兔子。
季清岚又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因火堆的热量而起了红,他掸掸袖口的灰尘,故作轻松道:“‘月黄昏’乃江南第一大的杀手门派,你攥着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跑这么远来杀你?”
时延春摆弄着火,看了他一眼,道:“一份暗桩名册。”
月黄昏是杀手,也收集情报,有些混进各门各派,也有些藏在朝野门庭。明面上的杀手可以躲,但暗里的桩不好找。
季清岚了然。这些暗桩散落在各个角落,把持着月黄昏所需要的无数情报,一旦这些桩被明晃晃的揪出来,桩会死,月黄昏会被江湖和朝廷大肆剿灭。
“这下倒不妙了。”季清岚摇摇头,“原以为他们是冲着你,可我出手了,我也得逃。”
时延春漠然道:“公主府的火难道不是他们放的?你勾结逆臣的罪名不是他们设的局?”
季清岚笑了笑,又似之前那般不着调,“春儿可真聪明!”
时延春道:“不及你引蛇出洞,陷我于险境后,还假装好心出手、骗我同情以交出你的东西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