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旧事 第14章 凌安王

继容安王病逝于定安后，凌安王是当今龙椅上那位唯一一个还在人世的兄弟。

其实本来，这些王爷的封号都不是这样的，只有一个字。但当今圣上即位以后统一改成了两个字，并指定用安为第二个字。

这安字的含义是好的，毕竟当今圣上几个兄弟，平平安安活到成年的就只有四个——龙椅上那位作为一个一出生就饱受各方势力关注的嫡子，能安然无恙活到即位实在是不容易。

照理说用了这么个字不说能保每位王爷长命百岁，兆头总归是好的。可邪门的是，这四位硕果仅存的王爷中除了凌安王，还有比较冤枉的容安王因为得罪了颜大人被强加了个莫须有的谋反的名头之外，另两位完全辜负了当今圣上对他们封号中的那个安字的期待。一个染了重病早早撒手人寰，另一个更是了不得，前些年那场起义居然是他在背后支持，一家上下都被问罪斩了个干净。

就这样，四位王爷最终只剩下一个素来安分守己，从不出格的凌安王。

这位王爷的风评素来不错，和当今圣上间的关系也很好，常有往来，甚至他大婚的时候圣上还亲手为他作画题字，充分证明天家也是有兄弟的。

可是令无数人震惊的是，这位凌安王殿下被禁足了，直到他死，他都不能踏出他的府邸一步。这还是天子念及同凌安王多年兄弟情义宽大处置的结果。

皇权不容挑衅，这位凌安王殿下千不该万不该，对圣旨动了手脚。

颜大人说圣旨被动手脚的事居然是真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做出这件事的竟然是素来安分守己的凌安王。

凌安王在朝堂上面对颜大人表面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质问不予理睬，直到颜大人点了某位大人的名字才面色骤变。那位大人正是前两日受邀参加颜大人的私宴，又在宴后被留下喝茶的大人。

那位大人的官职是不高的，可胜在经常有机会面见圣上，是在御前拥有相对较高自由度的职位。

如此一来似乎可以解释为何他有机会接触到圣旨了。

据那位大人说，他是受了凌安王的指使，想要借圣旨对颜大人使点绊子，却没想到事情败露了。

那位大人脸上还带着烫伤的痕迹，表面规规矩矩唯唯诺诺，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在暗讽颜大人的手伸得长，只手遮天目无皇权。听了这一席话凌安王原本难看的颜色才稍稍好转，当即出列，似乎是觉得这事已经撇不清关系了，就将这事的性质往轻了说，只说因为与颜大人有些过节，正巧那位大人的小女前段日子嫁进了王府做妾，就借着这层关系想要给颜大人找些不痛快。这番说辞乍听没什么明显的问题，但内容实在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真是真不了的，但要说全是假的似乎也不太像。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事往重了说可以，往轻了说也可以，全看龙椅上的天子怎么想怎么定夺。

凌安王在赌，赌当今天子心中究竟是谁比较有分量。

然而他输了。甚至要不是颜大人说他是亲王身份贵重，他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兄弟居然还想着要他的命。

凌安王花了半辈子才明白，不管他怎么小心谨慎，怎么讨好他身为天子的皇兄，在他那位从不知道勤政爱民，却惯会拿捏人心巩固皇权的皇兄眼中，他从来就只是一颗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而他在调查发现几位王爷出事背后都或多或少有颜大人的影子之后，居然天真地以为需要对付的是颜大人。

颜大人只是奉他皇兄的命办事而已，他是天子座下的一条疯狗，处理的都是天子的眼中钉。

他一个货真价实的闲散王爷怎么可能斗得过他皇兄精心培养的疯狗？

他才刚刚动手就被颜大人反将一军，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扔到了他皇兄眼前。更甚者，也许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为他而设的陷阱，而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地钻进去了。

凌安王有一层王爷的身份，以及这么多年与天子“情同手足”的传闻作护可以免去死罪，那位大人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更何况，他与颜大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依颜大人以往的作风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那位大人已是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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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王的禁足即日开始，颜大人代替天子送了他一程。

说来比较巧合的是，凌安王与颜大人是同岁。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出于礼仪颜大人稍稍落后半步。他们之前还在朝堂上剑拔弩张地对峙，这会儿倒是异常的平静。

随行押送侍卫不敢离远，又顾忌到颜大人的习惯不敢离得太近，只得和前边两位隔了个颇为微妙的距离。

“颜大人，本王有几句话。”凌安王忽然停下脚步，侧首向着颜大人道。

颜大人回头看向身后的侍卫，冲着他们微微点头。侍卫们略微迟疑片刻，还是按着颜大人的指示走远，为两人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王爷想说些什么？”颜大人习惯性地带了笑，因为今日上朝带着冠，身上穿的也是朝服，所以平日里看来温和的笑意也染上几分.身处高位的矜贵。兼之他身量颀长，就算皮相俊美也挡不住一身威压。

凌安王明明和他同岁，却看上去要比他大上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他脸上有明显的憔悴与疲惫。他看着颜大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本王还记得大人十几年前刚入朝的时候，那时候……不想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王爷若是想要叙旧还是免了吧，臣不记得这十几年里同王爷有过什么往来。”颜大人的语气轻描淡写，唇角的弧度分毫不差，客气却也客套，摆明了不想和凌安王扯上任何关系。

凌安王一愣，颜大人这些年很少这么直白地说话，他早年这么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露出几分讽意，应该是得罪过不少人吃过不少暗亏，后来就逐渐收敛，就像是出鞘的利刃收了回去一样。如今久违地听见这腔调，凌安王居然觉出几分唏嘘。

“大人这些年倒是没变。”凌安王没有在意颜大人的态度，自顾自说道。

“也许。”相对于凌安王吐露真心的追忆往昔，颜大人就要敷衍疏离很多，“王爷还是长话短说比较合适。”

“好。”凌安王低笑，“颜大人如今好大的威风。不知大人感觉如何。”

“不敢当。”颜大人只是这般回道。

“大人有何不敢当，这一切不应该是大人应得的吗，大人这些年为我那皇兄做了不少事吧？”凌安王忽然一改先前的态度，这问话的语气几乎是尖锐的。

“为圣上分忧是臣的职责所在。”颜大人一点都没有受他的影响，从始至终都是这幅轻描淡写的语气。

“大人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吗，十几年前本王的皇兄是怎么对你的。”凌安王的笑容古怪，“本王看大人不像是甘愿屈居人下之人。”他对颜大人到底存了几分忌惮，用词没有太过露骨，却足以让颜大人知道他代指的是什么。

他在说颜大人与当今天子之间的某段往事——当今天子好美色，且男女不忌。颜大人早年没少因为这段同天子的关系而受到非议。许多人都在背后说他“以色侍人”“曲意逢迎”。

“王爷慎言。”颜大人语调平淡，似乎并不在意。

“慎言？”凌安王笑出声来，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泪，“你们不就巴不得我说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本王现在说了，满意了吗！”他的表情有些狰狞，状若疯癫。

“圣上仁慈，已不计较王爷的过失，王爷何必步步紧逼，徒增不快。”颜大人回头看了眼察觉到凌安王情绪的侍卫，远远地对着他们点了下头，“臣还有要事，便送王爷到此，望王爷好自为之。”他说完不等凌安王做出什么反应就转头离去。

凌安王下意识伸手抓住颜大人的衣袖。

“王爷还有何事？”颜大人的目光滑过凌安王抓着自己的手，眉间极快地一皱，又很快舒展，唇角的弧上扬，目光有些凉。

凌安王的目光里满满的恶意：“你以为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就会放过你吗，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

颜大人只向着他微微笑了下，手上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扬长而去。几个侍卫冲上前来，丝毫不顾及凌安王王爷的身份止住他的行动。

“王爷的情绪有些激动，可能需要使用些别的，特别的手段。”颜大人站在几步外停下脚步，毫不在意地迎上凌安王怨毒的目光。这场面竟是像极了前两日晚上，那位受了凌安王之命的大人被颜府的侍卫制住的样子。惊人的相似。也难怪凌安王会看中那位大人了，毕竟是一路人。

他唇角笑意更深，对着侍卫们再次一颔首，在凌安王刻骨怨恨的目光中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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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发觉院中侍女们讨论的话题有些不同时已经是傍晚了。

两日前的深夜果然下了一场雨，一直下到了昨日凌晨，不过夏日闷热，地上早就干的差不多，空气中却还残留着雨后的清新，斜阳将影子拖得很长，打在人脸上的光影显得轮廓鲜明，浓墨重彩的漂亮。

院中的侍女平日凑在一起时也会闲聊，但一般来说都会注意避着少年，但不知为何，今日她们竟然没有回避他。少年看书时隐隐约约听到过好几次“凌安王”“禁足”之类的字眼，不禁有些讶异。

凌安王被禁足了？

他自然知道凌安王，从血缘上来说他还得叫凌安王一声叔叔。虽然他连这个亲叔叔的面都没有见过。听说凌安王是个十分安分守己的人，这样的人到底做出了什么事，居然会被禁足。

少年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最年长的侍女主动告知了他关于凌安王的事。

今天又是主角只能打酱油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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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凌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