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舒定定看着目不斜视径直往他这赶来的纪望游,过了好一会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的:“……你回来了?”
“对,上午刚到,还准备去找你吃饭,没想到是我来晚了。”纪望游对白月舒微笑道,声音温柔得仿佛浸了蜜浆,别人怎么觉得的先不说,反正殷冉觉得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只在飞机上塞了点水果经过一早上已经消化得空荡荡的胃更难受了。
眼看着这俩又在那眉来眼去欲语还休,殷冉实在忍无可忍。他只是慢了一步,又不是死了!
于是从背后上前一步,趁着人没防备,不动声色地把纪望游挤到旁边,无视投来的欲啖人的视线,手斜斜搭在座椅上,笑靥如花地说:“小月舒,还记得我吗?”
白月舒不是不知道他来了,只是纪望游一出现,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居然一不慎就忽视了,当下不免有些惭愧:“殷冉你不过离开一个月,我怎么会不记得了?”言毕站起来,道:“对不住,让你们在这里空着肚子闲聊,你们要不然……”
殷冉抢在纪望游开口前就笑着截住了:“对不住什么,小月舒,你这就和我们生分了罢。周哥,你也好久不见,介意我们临时拼个桌吗?”开玩笑,让“近乡情怯”的某人开口,怕不是还得来段“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波三折的戏曲。他很饿,勿扰。
殷冉本来还想熟络地和白月舒拍拍肩,爪子还没放上去就觉得后背突然一凉,后面两道幽幽的视线已经凝成实质刮过全身,斟酌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向恶势力低头了,不动声色地拿了开去,假装自己只是在撩头发。
唯一对状况不熟的周教练原先以为只是和关系好点的朋友久别重逢一下,但是白月舒和纪望游的态度又弄得他有点迷糊,现在终于听见一个能说点啥的话,又是见过几面但好像挺对脾气的殷冉,于是连忙道:“好啊好啊,怎么会介意!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坐坐!两位都坐!”
白月舒比较喜欢僻静,所以桌位都是定在角落,周围没人三面有位,只能临时拉过一张椅子,不用说肯定是纪望游坐到白月舒旁边,还道:“阿白,不用往里挪,你不方便吃饭,我们挤挤,你坐过来点。”最好是肩挨着肩足靠着足,最好能倚到身上相互的喂饭,跟小情侣一样。
当然,这话打死纪望游他现在都不敢这么说。
丢不丢面子纪望游倒不在意,把人吓跑了就大事了。
白月舒顿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真的只挪了半个位,和纪望游隔不到仨拳头。
现在周教练对面的人就变成纪望游。
“……”帅是够帅,但他不认识啊!况且那通身的气派,虽然穿着衬衣套装很是斯文,但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文职工作者,即使是一直挂着笑,也莫名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而且从他这个角度看眼底不知怎么的微微有点沉,还真不敢让人随意勾肩搭背,故而只好先微笑示人,露出一个有点憨厚的笑。
……笑总没错吧。
在一般情况下确实是个很好的又委婉的社交手段,奈何纪望游不同于常人。
原先菜不太多,四个人吃肯定不够,殷冉就先拿起菜单——菜单其实就是一块半透明的轻薄电子屏,想吃什么直接选,实在没有的还能描述一番让厨师领悟就行,完事后直接发送到厨房,现吃现做方便快捷。
“我一起帮你选了。”他随口道。
纪望游本来打算先和白月舒说说话,他提早一年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见他?饭桶和潜在情敌都不叫个事。脸刚侧过去一肚子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他这句,眉头一皱,原先的不满由六分升腾为八分:“你知道我想吃什么?”还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五个字没说:少自作主张。
殷冉:“不管你想吃什么,反正你这几天只能喝粥。现在吃香喝辣,晚上连酒水都不能喝。”
纪望游:“……”差点忘了医嘱。
殷冉在纠结自己要吃中辣好还是微辣好,头也没抬,继续补了把刀:“除非你不怕后……”他本来想直说那四倍药效的后遗症,忽然想起白月舒还在这里,如果他秃噜嘴了估计某人就不是用目光杀人了,语气一转淡定改口:“……后面开宴你端米汤被人嘲笑。”
“……”
周教练:“……啊?”在说什么鬼?为什么要喝米汤?米汤有什么特殊的吗?
白月舒不明所以地听了两句,也有点反应过来了,目光便有了借口般光明正大落在纪望游身上,问道:“你受伤了?”
不是受伤谁会有那么多忌口?听着还不是一般的伤。想到这,白月舒手指不由攥紧几分,幸好筷子质量过硬。
纪望游风轻云淡道:“没有,我去培个训考个试而已,怎么会受伤?只是打赌输了罢了,赌注就是……这孙子让我吃几天素而已。”
白月舒目光依旧狐疑,在殷冉两人身上转。
“刚好,在外头吃饭入乡随俗,现在骤然回来,给肠胃几天适应时间。”
纪望游表情滴水不漏似乎原本就是这么回事,还很淡定地端着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白月舒注意力被转移了:“……!”那是他喝过的!
……算了,反正他们几乎什么都共用过,看纪望游浑不在意的模样,白月舒还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
不拘小节的纪执行官完全看不出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拿错杯子,喝得很是淡定,好像他喝的不是白开水,而是琼浆玉露。
殷冉刚把数据上传后厨,骤然听到有人让他背黑锅,非但如此,还骂他孙子,有心想把这板一把拍他头上,最好能晕几天,但是在交友不慎这件事情上他也有一份责任,况且真砸了无忧一定会让他赔钱——这屏幕忒贵,所以只好忍气吞声,最多给粥加点备注——把好友最讨厌吃的香菇往里面加点,反正有营养。
纪望游没管他,喝了口水后装作不经意拿眼一扫周姓教练,却在脑子里立刻从头到脚顺了一遍。脸肯定没自己帅,身高差不多,就是这浑身块块结实的肌肉让他挺刺眼—— 身为一个资深任务执行官,在应对各种奇葩或难缠的任务中最重要的是要藏得住自己——所以身材可以好,纪望游本身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衣架子,但不能像专职内部训练的教练一样肌肉突出——不然一出去连身体都要盖层皮,全身妆也挺费钱的。
不过万一白月舒就喜欢这种呢。
纪望游可不是乱吃醋,他吃得有理有据,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阿白,他居然主动和人吃饭!
想到这里纪望游就心酸地在心里撇嘴——他当年还是打着作为老师要监管饮食的旗号还死缠烂打了好久才让白月舒愿意跟他吃饭的。
而这桌分明就是一般的午餐,顶多味道上佳,但绝对不是为营养而点——自学半年饮食学的纪业余营养师很肯定。
白月舒还对那教练有说有聊的,不管谁请,肯定是自愿的。
尽管内心被醋坛子腌成酸菜,纪望游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不让情绪出露半分,客气十足地对对面道:“周教练,久仰大名了,一回来就让我赶上见面,真是荣幸。”
“……啊,”教练半天才反应过来看上去神秘又不会惹的人是对自己打招呼,连忙回道:“不敢当,不敢当哈哈。那,兄台也一表人才啊,敢问贵姓?”
一表人才的兄台笑容微妙:“免贵,只是普通人罢了,你可以直接喊我纪望游就行。”
纪望游啊,周教练还在搜肠刮肚,准备按照礼貌再夸夸这个名字好,忽然想到,这个名字,很耳熟的样子。
“! ”他差点蹦起来,左右看看,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激动澎湃,压低声音:“原来您就是纪执行官?”
“是。”纪望游看着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起来的大块头教练,笑容浓了几分:“我还得和你说句谢谢。”
“谢谢?”教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
殷冉默默地移开眼。
瞧,有人已经无师自通地端起了“正宫娘娘”的气度和处事风范。
果不其然,纪望游笑道:“你不知道,阿白先前就是我教的,我走之前也最放不下他,怕别人不会带他。现在回来一瞧,顿时安心——还是周教练厉害,所以一声谢谢当然是应当的。”
半真半假目的不纯,却很真情实感。
白月舒耳朵一热:“……”他觉得这话有点怪。
周教练:“……啊啊,原来这样,果然名师出高徒。不过惭愧,白是自己厉害,我原本也没什么可教的,倒是再过一年就变成他教我了,哈哈哈哈,担不起这谢……”他有点语乱地连忙摆手,同时心里却感觉怪怪的。
这话怎么像是在和他划清界限和示威一样?
……肯定是因为他汉语研究不精进,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