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东南郊区,远离皇宫闹市,与远方连绵的高山相连,再往东走便是临近边境的上庸古城,锦绣繁华,距离蛮人只有几座山丘遥远。
近些年蛮人对北国俯首称臣,两国逐渐展开你来我往的商业贸易,那些各式各样的丝绸布匹运来,交换一些谷物粮食。
久而久之,东南方的一片荒地便被开辟,瞧见商机的商人入驻,试图在两国来往中分一杯汤羹。
旷阔大路上,身着简朴的迎瑞坐在木凳上,桌上摆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正听着一旁烧水大娘不满地声音传来:
“又来个万品楼?那得着占多大地方呐…”
包子铺商贩附和道:“是啊,万品楼来了,咱们的生意更不好做了,老林他家不还是因为这个去了北郊……”
万品楼,乃北国食品最为精良,又广纳奇珍异兽的食楼。价格方面层层分明,就算是些平民百姓也能在万品楼饱餐一顿。
那滋味,可比任何的小摊色香俱全得多。
不过,万品楼属实没必要将铺子开到这偏僻地方。顺滑的馄饨顺着喉咙滑下,迎瑞擦擦嘴角,道:“大娘,您怎得知晓这里要开家万品楼?”
“啊?”大娘回过头来,瞧着这饭量出奇,容貌姣好的少年,打量片刻道:“那门面是街上最宽敞最好的,昨儿牌匾都运来了。”
迎瑞:“原来是这样,大娘,我第一次来这地方,便瞧着好奇了些。”
大娘努努嘴,看这小伙的衣着,寻常人家没跑了,倒是生了幅哄弄小娘子的皮囊。不过这世道,没银票,要脸皮有何用?
但还是碎嘴地多说了两句: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不就几家饭馆,几个学堂,再多是我们这种小摊了,到哪不一样。”
用完馄饨,迎瑞交了银票,便向街里走去。
跟十几家商铺都简单说了几句,早就吃撑的肚子,走起来都慢悠悠的。
拐个弯,便是一家百年药铺,迎瑞挺着饱肚走进去,屋中只有一个年迈的老郎中称药,本着严苛完成任务的原则,硬着头皮道:“郎中,我近来身体不适。”
老郎中抬起头,又低下头把纸袋拿到手旁,“把右手伸过来。”
迎瑞顿时一惊,万一这老郎中是要调查的歹人…把出他习武的脉怎么办?那不就是把任务搞砸了?
所以,不能把脉。
迎瑞抿抿嘴:“郎中,也别把脉了,我这是老毛病了,到哪都是一样的说法。”
老郎中又抬起头,眉头皱了起来:“不把脉,那你说说你什么病症?”
“不寐症。”
绞尽脑汁想出的词脱口而出,迎瑞走的又近了些,“而且我总是心跳得很快。”
闻言,老郎中又把头垂了下去,扭头将纸袋置于窗前,“有喜欢的姑娘了?”
“……”
迎瑞还想再问,却见一妇女急匆匆地走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兜里掏出瑞银买药。只能推门走出,少耽误人家生意。
第二日,迎瑞伸着懒腰从客栈出门,先是牵回自己的骏马,再沿着街道的方向继续侦查。
不远处,正在装修牌匾的万品楼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团团围住,好奇的等待着商铺开张,蹭一蹭刚开业的喜气。
迎瑞停下脚步,刚要开口与身前的大汉搭话,便敏锐地听见一道利刃出鞘的声音,瞳仁不禁瞪大。
他才到片刻,究竟是谁知晓他前来的消息?
声音自身后传来,轻微到未被众人发觉。
手心出汗,攥紧了手中凹凸坚硬的马绳,迎瑞悄然抵住袖中划下的短刃。
一阵风声作响,不知从何而来的烟雾迅速弥漫在旷阔的大道上,人群顿时杂乱无章起来。迎瑞捂住自己口鼻,凭借着来时的记忆撤回。
碰!
身前似是跳下一人,竟能在迷雾中向迎瑞进攻,迎瑞听声辨位,被逼得节节败退,马儿也被拉扯着,发出一阵阵低哑的嘶吼声。
“去死!”
*
军营里,日落时分,余霞成绮。
士卒们排列成整齐的方队,手持木剑,整齐划一地击打着年前的木桩,发出砰砰的攻击声响。
盛珣穿过人群,对面是队练习骑马射箭的骑兵,其中明昭稳稳地坐在黑马上,一袭月白十分亮眼,神采飞扬地举起手中的弩箭。
啪!
木箭宛若一条黑线笔直穿过来往骑兵的缝隙,稳扎稳打地钻进靶心,刹那间,称赞的欢呼声响起。
为首的大汉拍手道:“明姑娘真是聪慧,这么快便学得炉火纯青了!”
“哪有,这我怎比得过你们?”
明昭象征性的谦让了句,又得意地驾马兜了个圈,才见着一旁静静观察的盛珣。
“将军。”
盛珣拍拍手,意为骑兵阵休息片刻。
军营马场顿时拥挤起来,明昭下马朝着盛珣方向,道:
“京兆以赛马闻名,今儿我是见识到了,马上射箭真是痛快!”
盛珣:“这还不算什么,塞上更痛快。”
“那我便等着去塞上了。”
明昭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她生的温婉,性子却是难以捉摸的活泼,牵着马道:“将军今儿怎么巡视的如此早,早上都是快到饭点来。”
盛珣起了捉弄的心思,啧啧道:“夕阳美景,来瞧瞧我们的明大小姐有没有偷懒。”
“怎么会,我才不会偷懒呢。”
要按军中的规矩说,盛珣的贴身侍卫迎瑞,上会赛马射箭,下会长枪短刃,似乎除了舞鞭,几乎是无所不能。
而明昭相反,一把九节鞭游刃有余,却疏忽了其他的训练,为此,把她放进了不同的兵种训练,直到考核完成再贴身保护盛珣。
夕阳余晖,给远处骑马归来的来人照明了宽广的旅途,只见马上,迎瑞无力地趴在马颈一侧,腰间鲜血滴落在疾驰而过的土地上。
待马儿停下,已是进了军营门口,守卫的士兵牵着马向里面跑来,呐喊道:“请军医!将军!迎护军受伤了!”
两人循声回头,见此现状,皆是一惊。
明昭疾步跑到马儿身侧,“迎瑞,你怎么了?”拍了拍少年宽阔的背膀,却沾了一手的血红色。
盛珣上前探迎瑞鼻息,微弱的呢喃声音传来:“将军……”
“省点力气。”
迎瑞虽功夫不比明昭,但也是数一数二的高强刺客,因身手了得才成为盛珣的贴身侍卫,并非一般刺客能令其见血的一般人。
忙让人把迎瑞抬到军帐,趴在简陋的榻上,军医急匆匆地走进来,继而明昭也被请到了军帐之外。
月亮不知何时升起,明昭蹲在帐前的石头上,数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石子。
军帐里时不时传来几道清晰的痛呼,明昭不知被打断了多少回,终于在掀帐时瞧见一抹明亮。
抬起头,是盛珣。
面色还带着脱离危险的庆幸,开口道:“只是皮外伤,没伤到要害,军医已经止住血了。”
“哦…”明昭起身,长时间的蹲姿姿势,不禁让她费力稳住身体,“将军,那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他已经睡了。
盛珣一顿,他居然下意识地想如此说。
明昭:“将军?”
盛珣伸手蒙住额头,道:“去吧,一会他用过晚膳,便休息了。”
“是。”
走进军帐,浓郁扑鼻的血腥气袭来,明昭看着榻上的人,惨烈的趴在榻上,身上已经换好干净的新衣,却一动不能动弹。
不自觉地攥紧拳头,道:“一天不见,怎么这么惨了?”
迎瑞侧头看她,还同前日的神色般带着笑意:“是啊,我得好好休息几天了,你得好好保护将军啊。”
“少嬉皮笑脸。”
烛火迷离,盛珣在外屹立的身影好似一颗松树挺拔,身后的长发拂起,在帐外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子。
明昭浑然不知,一想到自己的伙伴重伤,终究压不下心底的疑惑,小心翼翼问:“你是怎么伤的?”
“我……”
迎瑞别过脑袋,不再看着明昭,“能别问吗,这也太丢人了。”
好歹是将军的贴身侍卫,堂堂的护军大人,被打的如此惨烈。
“不说就不说,那你便好好养着。”
迎瑞:“给我打饭。”
“就忘不了吃。”
明昭说完便起身掀帘子走了出去,乍然呼吸进清新的空气,头脑都清醒了几分,贪婪地深吸了口气,看方才的地方,盛珣已经离开。
寻思着快到了饭点,明昭拿着迎瑞的木碗走到那口大锅旁,几名厨娘正在揭锅馒头,水蒸气扑面而来,烫的几人忙向后退去。
明昭来的早,率先盛了碗滚烫的烩菜,又盖上两个饼子,想着应该够迎瑞吃的。
走回军帐里,迎瑞闻见菜香,努力直起身子腾出块地方,正能把木碗摆在上面。
见盛了这么多,迎瑞道:“我是饭桶吗?明姑娘。”
“你快别贫嘴。”明昭蹲在榻前,递过一双木筷:“快吃吧,多吃好的快,还得保护将军呢。”
说完,军帐有人走来,军医提着木盒,见明昭也在此地,气喘呼呼地在门口顺了顺气,道:“迎护军,将军命我送来滋补的饭食。”
明昭起了兴趣,“什么好吃的?“
军医把木盒放在地上,打开,一整格的酱牛肉整齐的排序着,下面是撒了白糖的米粥,软烂浓稠。
“你这小子真是……”明昭眼馋的看着香气扑鼻的牛肉,“咱们两个一起吃,行吧?”
迎瑞反抗道:“我可是伤痕累累的侍卫了,你还跟我抢?”
“你不说你不是饭桶吗?”
明昭彻底堵住他的嘴,伸出筷子夹了一半牛肉拨给迎瑞的碗里,道:“吃,我也是怕你浪费。”
说不过,迎瑞索性住口,伸筷夹起一块牛肉,又喝了口快要溢出来的烩菜汤。
明昭虽如此说,但终归没碰他的酱牛肉,心里寻思着,怎么也得给迎瑞买点滋补的补补身体。
虽然才认识四五天,但迎瑞可是她长久以来的同等侍卫,他要是走了,那自己不就更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