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隐隐的燥热融进诺大的军营之中,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拧干手巾,胡乱地在身子上抹了两把。
不远处的将军军帐里,灯火照亮了桌案上的信纸——是盛珣交给迎瑞的那张,此刻标满了注解,写下了不合理的地方。
万品楼。
盛珣认得万品楼的老板霍氏,可人家同自己毫无瓜葛恩怨,甚至都不曾与迎瑞碰面,又岂会伤害一届无名侍卫。
那日旧案被杀的犯人,有没有可能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唯一目的,便是不再深究京兆的东南郊异动……
盛珣合上纸张,看向一旁坐在石阶,一脸悲愤的明昭,“明天回京兆将军府住几天。”
“哦。”明昭应允道,想了想,扭头一脸希翼道:“将军,我们回去是要查是谁伤了迎瑞吗?”
“不止。”
摊开手侧的京兆版图,东南角与上庸相连的大陆被笔墨圈起,道:“郊区大肆扩建,可能与之前的贪污军粮案有关。”
明昭道:“东南角边靠上庸,仅临边境,别的不说,应先在此驻军,不能让一些狡猾的商贾钻了空子。”
“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匈奴频频交换粮食,储备如此多的粮食,怕是为了充盈军库,而农民们获得钱财,两方互助互利似的交易猖獗。
为此,街市大开。
若不是那犯人说起东南郊此地,盛珣恐怕不会留意到京兆如此大的空洞,更何况朝堂上个个正襟危坐的大人们。
明昭把脸蛋靠在膝盖上,两臂抱着双腿,道:“迎瑞勘查东南角,恐怕是早在对峙李富贵之时,便被盯上了。”
事实确实如此,明昭不知那犯人之死,竟会和他猜到了一个地方,实属聪慧。
盛珣微微点头,预想到明儿回到将军府的情形,内心便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记忆袭来,将他的身体淹没。
次日一早,明昭便被好马匹,两人安置好养伤的迎瑞,便一骑绝尘,奔腾在了无人烟的旷野之上,马蹄脚印规律地踏成一条直线,没入遥远的京兆方向。
雨落清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两人的肩膀上,晕开不同的颜色,一转眼,便到了规模浩大的将军府前。
镶着金色纹路的牌匾高大,气势十足,下面两只石狮子张牙舞爪,不同于乖巧的坐姿,而是腾空伸爪的霸气姿势。
一路通畅至庭院流水,幽美的石子亭阁屹立在朦胧雨中,闻讯的婢女拿着油纸伞上前,顿时听到一阵雨落伞上,噼啪作响的声音。
婢女道:“二少爷回来,老夫人高兴坏了,可是要去慈仁堂看看?”
盛珣不动神色,许久道:“那便去看看吧。”
明昭自己举着伞走在身后,看两人生疏的对话,心里奇怪道:这主仆俩怎得如此客气,不像是一家人般生疏。
好在沿路的婢女见盛珣走来,一个个矫揉造作地行礼来看,盛珣并非不得宠的孩儿,反而还是很受喜欢的。
慈仁堂内,为首坐在软榻上的夫人一身贵气,满头的珠宝衬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像是铺了层红扑扑的粉膏,气色出奇的漂亮。
坐在一旁的,便是大伯,二伯一家,只不过是是他们的内人在此,几个孩子活蹦乱跳,使得诺大的慈仁堂十分吵杂。
老夫人似是无暇管顾,她对曾孙儿们一向怜爱,见盛珣踏进屋内的那一刻,眼里更像是揉成了一团水般的抽噎起来。
“珣儿……”
大伯家的眉娘子上前宽慰道:“老太太,您哭什么,珣儿回来大好的日子…”
“人老了,求什么呢,看看自己的孩子们,谁知自己还有几天活头……”
两人一唱一和,将盛珣高高捧起,又狠狠摔下,活生生像是个不归家的不肖子弟,盛珣不满道:“大姑母这话,看出府里越发热闹了。”
叽叽喳喳的,聒噪至极。
眉娘子像是听不出来一般,泪眼婆娑道:“老二呐,多多长时间没回来了?快来让老夫人瞧瞧。“
盛珣不动,目光越发阴冷。
早在他生母去世的那年,全家上下便陷入了如此尴尬至极的局面,始作俑者老夫人伪装成弱者,博得了所有人的可怜。
他和长姐除外。
以至于长姐年仅十五岁时,便被嫁给一普通世家的纨绔做妻,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不得已担起家族的责任。
而到了他,有是什么呢?
老夫人只爱荣华富贵罢了。
思及此,便扭过头摔门而出,雨过天晴,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的芳香,不明所以的明昭来不及细品,只得跟了出去。
瞧着这冷脸将军的神色,明昭弱弱开口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盛珣:“没事。”
明昭:“哪有没事是你这样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盛珣早已接受了明昭健谈的性格,说着说着,甚至展开了愁容满面的俊美脸庞,时不时看了眼明昭。
她个子不高,堪堪到他的臂膀,内容柔弱,却那么铿锵的性格,腰上的九节鞭还是熠熠发光的贴在那,和她的外表一样乖巧。
蕴含的,确实无尽的恐怖。
明昭喋喋不休道:“在府里有人丢你帕子吗?她们都很喜欢你。”
“没有。”
盛珣想:谁要敢给他扔帕子,怕是得打上几板子都不为过。当年老夫人给他挑选暖床婢女,使两人关系更加冰封。
明昭又咕囊道:“那我们今天吃什么?还没吃早膳,饿着肚子怎么完成任务?”
“一会回屋就吃,将军府还能少你一顿饭?”
言笑晏晏中,穿过一片被雨水浇灌的花花草草,花骨朵们在丛中厚积薄发,春色满园关不住,给两人优美的背影更添景致。
盛珣居住的院子名为玉竹院,庭院浩大,比起慈仁堂都有过之而不及,作为将军府蓄势待发,最有出息的小将,几乎凝聚了所有人的宠爱。
屋内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但还是少了番人气儿味道,四名婢女站在屏风后的角落里,低眉顺眼的看着盛珣。
还是之前走是的那几个,但时过境迁,又有什么能说得准呢?
两人换好潮湿的衣服,便在卧房里等待膳食,明昭丝毫没有一个侍卫的自觉,好奇地摸摸这里,点点那里,都是些明家没有的稀奇物件。
坐在棋桌旁的盛珣不耐道:“该你了。”
“哦哦…”
明昭跑回来,潦草地下了一子,道:“将军棋艺精湛,我打不过你。”
事实如此,不到一会,明昭便被以碾压式的进攻打败,正巧婢女提着食盒前来,将一道道精美可口的饭菜摆在红木桌上。
盛珣夹了一筷子竹笋,道:“一会去东南郊勘查,吃的饱饱的,打架多费点力气。”
“打架算什么。”明昭塞了满满一嘴红烧肉,“看姑奶奶我不交替敌寇,保护我们英明神武的将军大人……”
“油嘴滑舌。”
盛珣虽如此说,还是轻笑着夹了块看似肥腻的红烧肉,味道竟出奇的美味。
紧接着,他听到她说:“将军,吃不完的给迎瑞捎回去吧。”
盛珣不禁扶额:“明家大小姐,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了。”
*
经过一场小雨的滋润,郊区明显阴冷了些,街道上人流如同寻常般,大多聚集在小小的摊贩旁,吃一碗暖胃又物美价廉的肉沫面条。
盛珣一身玄色锦绣常服,腰间的宝剑随着走动而不时晃动,明昭跟在一侧,翠色衣裙更显少女春风般稚嫩。
不同往日,明昭将九节鞭缠在宽大的袖中,眼里不时观察着四周有无嫌疑人员,以便及时挥鞭出手。
这次出行,两人以身犯险,只为逮捕那幕后之人。
犯人的死,迎瑞的伤。两件事不可能是同时发生在这个地方,而这看似平凡的宽阔街巷,又藏了什么阴谋诡计。
路过信纸中提及的馄饨摊,明昭自觉上前招呼道:“大娘,我有一事相问…”
大娘瞧过来,见如此冰雪漂亮的女孩,顿时心生喜欢,“有什么事儿?莫耽误我一会下馄饨了。”
“大娘…昨儿这可是起了纷争?”
“你问这个做什么!”大娘一惊,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大娘,我一届小娘子,唯有兄长同我相依为命,昨儿兄长至此,却莫名失踪……”
“这让我,怎么活呐……”
明昭作势蹲下身子,捂住脸庞似是痛哭流涕,大娘一听,忙扶起她道:“可怜见儿的,孩子快起来。”
紧接着:“昨儿这确实起了纷争,你是不知道啊,天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清了,等雾散了,看见几个乌漆嘛黑的人影,想在找什么人似的。”
“谢谢大娘。”明昭还是悲苦面容,手攥住大娘的糙手,流利地塞进去一块银子:“大娘,我走了。”
转过头,面容立即恢复如初,朝着角落里的盛珣一笑。
盛珣道:“没想到明大小姐这脸说变就变。”
明昭俏皮道:“人情世故,你懂什么?要你还问不来呢。”
说着,小手扯了下盛珣的剑柄,黑暗处,两人的面色明显严肃起来。
有人来了。
明天也修,这两天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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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