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脚步声在大理寺议事堂响起,朱门后等候的大理寺卿沈大人神情严肃,屏退众人后,角落里的小门被推开。
只见两名司狱面容凶神恶煞,胳膊上架着一人的小臂,硬是将人拖行至此,地上的木板都蹭上了两道湿润的血痕。
犯人脑袋耷拉着,看不清面容,一头白发黏连,血痕遍布的身躯乍然入了两人眼睛,惊得沈大人面色一变,喝到:“不是昨天就停刑了!”
司狱:“回大人,今天早上这贼人不住地往石壁上撞,被制止后又哭又闹,属实是没再动用刑法。”
“罢了。”
盛珣瞄了眼沈大人愤怒的神色,刚才李富贵那一幕又在脑海重现,道:“今儿有何要事,要沈大人亲笔一封?”
“盛小将军有所不知,昨儿是这贼人的将死之日,可临行前又吐露了些军营之事,这才把将军唤来。”
闻言,盛珣眉头一皱,心想道:什么军营的事如此大动干戈?尘封已久的案件怕都要重新彻查一遍。
克扣,收敛军营军需,在当时掀起了一股狂潮,众人纷纷自证清白,唯有此人家的账本,货不对账,甚至在他床下的暗箱里寻到了军中信函。
剑身抬起那犯人的脸庞,盛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想着当初的供词,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一个上庸边境地方芝麻官都有此本事,更别提那些位高权重的掌权官员,朝堂为杀鸡儆猴,将上庸的地方官员处以惩戒,以慰军营心定。
还残存一口气的犯人神色迷离,下巴处冰冷的剑身刺破了皮肤,血痕向下与伤痕交融,勉强挺了挺身子,苟延残喘道:“京兆的东南…”
声音微弱,微弱到盛珣几乎听不到这人口中所言,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东南…”
东南方有什么?
盛珣欲要再问,却见一抹白光乍现,薄薄的窗纸破裂间,一箭穿透了犯人的脖颈。
“谁在外面?!”
沈大人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他虽司管大理寺,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文官,见这种情形不由得大惊失色,司狱开开窗子,只见黑色身影闪过,再无异处。
“追啊!愣着干什么呢!”
沈大人远离了窗子的位置,抿嘴摇头道:“好啊,青天白日,在大理寺杀人!”
两名司狱正要开门出去追,被盛珣唤了回来,冷静道:“那人轻功傍身,追也追不上。”
沈大人这才过神来,深吸了口气,道:“那方才,将军可听见那犯人口中所言?”
盛珣面色不改,这人连强抢民女的纨绔都敢次日放出,告诉他又能查出什么案子?
“什么也没听清,此案到此为止。”
“真是叫将军白跑一趟,将军…”
还未说出的话被骤然打断,盛珣打开朱门,一缕曦光趁机扫进大殿,侧脸被温暖的光芒笼罩,话语却听不出温度。
“干好大理寺的事,再别让本将听到李富贵为非作歹的消息。”
沈大人瞳仁一缩,嘴角的弧度愈下,门被关上,又是死寂一片。
*
明日渐渐西沉,火烧云绚丽如同篝火。柔和的清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惊扰了三三两两的泥地野草,转瞬即逝被奔来的马蹄残忍踩碎,发出混入泥土的声响。
穿过京兆要地,便到了郊区的一片原野中,尽头是几个依稀能见到人影的村庄,再循着湖水的方向,便到了驻扎在京兆的军营。
街道上,男童嘴张的圆圆的,瞧着三批骏马如疾风掠过,兴奋地跳起来指着那处方向:“娘亲,你看见了吗!”
妇女揉揉孩子的发顶:“见了见了,快回家吧。”
“娘亲,真奇怪,还有个姐姐会骑马呢……”
夜幕降临,大地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几人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不远处的火把,木楼形状愈来愈大,明昭轻甩鞭子,马儿顿时卯足了劲向前冲去。
到了军营,沉寂的人群顿时聒噪起来,目光不禁打量起将军身后的妙龄少女,虽身在暮色,却依旧看出少女的轻柔面容。
迎瑞拍拍近处将士的肩膀,道:“将军的新侍卫,明昭姑娘。”
将士饶有兴趣,“新侍卫?一个白面姑娘,也擅长耍刀弄剑?”
迎瑞正要再说,却被明昭一口打断:“这位大汉,我耍刀弄剑确实不太擅长。”
说着,拍了拍缠在腰腹处的鞭子。
“但是,我的九节鞭足以抵挡。”
夜凉如水,只闻一阵哄堂大笑的闹声结束,将士指着那根细长的鞭子,不可思议道:“这么轻巧的东西,有什么大威力,不若让我开开眼界?”
迎瑞努嘴摇摇头,这哪是轻巧的东西。
作为女子从军,有些偏见也定是自然的,迎瑞看着神采奕奕的明昭,见少女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那是自然。”
明昭解下九节鞭,手紧紧握着鞭柄圆环,见盛珣不动声色,道:“你想怎么个开眼界法?“
见她如此认真,将士也不再嬉皮笑脸,从身侧抽出剑,认真地扫过一众人群,道:“军帐的后边就是比武擂台,等弟兄们吃饱喝足,姑娘走一趟?”
“好!”
众人心里念着这将士与少女的约定,三下两下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围绕在那人身前,调笑道:“跟丫头家打啥?打得掉珍珠多麻烦!”
“哈哈哈哈哈,说的对,怕还没上场就闹着回去了……”
粗俗的声音传进明昭耳朵,不怒反笑,放下手中的海碗道:“轻敌的将士可不是好将士。”
盛珣:“明姑娘功夫傍身,这种话莫放在心上。”
“盛将军非也。”明昭起身扬起头颅,“三言两语我便挂在心上,便没这么好的功夫傍身了。”
银白的鞭子在地上划出痕迹,明昭理了理衣领,在众人的一片期待目光中,踏进了擂台的木梯。
军营擂台不比寻常,比京兆那出大出两倍有余,中心图腾诺大,不知有何意义。很快,围观的人群便多了起来,几乎召集了整个军营。
这么个玉面淡拂的漂亮少女,怎么会击败功夫超群的迎瑞,成为贴身侍卫?
承载着满腔的疑惑,转眼间擂台上两人便互报姓名,决心一战,台上的第三人盛珣站的极远,一声令下,脑袋里的神经都紧绷了几分。
几簇火把松垮的摆在擂台旁的小塔上,隐约照亮了两人的动作,那根鞭子最是引人注目,在火光中折射出的光芒令人热血沸腾。
将士不似两日前的迎瑞生猛,手搭在腰侧的剑柄上,做好随时抽出的准备,周遭几乎没有声响,却见白光袭来。
啪!
要说剑有剑气,那九节鞭的气势便更是盛气凌人,这一击力不大,却差点将措不及防的将士打下擂台。只闻一阵唏嘘声,将士慌忙中打乱了计划,拔剑而出冲了上来。
明昭身体不动,手中的鞭子像是能听懂主人的心声而轻微晃动着,又是一鞭,像是水袖般灵活的鞭子打在横冲直撞的将士身上,响起一段哀嚎声。
身体从擂台跌落倒地的声音格外清楚,围观的将士们无一不目瞪口呆,刚才那简简单单的两鞭子,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盛珣扬起嘴角,道:“明昭胜,可还有人前来比试?”
将士们又蠢蠢欲动起来,瞧着台上那靓丽少女,又一大汉举起手来:“我前来一战!”
上了台,大汉身上无武器傍身,明昭道:“这位将士,赤手空拳前来应对?”
大汉活动着手脚,“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我也该相同对待。”明昭将手中的鞭子扔到台下,拍了拍手,“只管拿出所有的力气。”
大汉仰天大笑,在盛珣的命下后狠狠扑了上去,可男人身体哪有明昭娇小,被躲避后险些摔了个踉跄,回过头怒视着明昭。
明昭起步一跑,借大汉稳住身形的功夫将双臂缠上大汉的肩膀,一个翻身,双腿蓄力向腰窝踹去。千钧一发之际,却被大汉猛然拽住脚踝,力道大到要将骨头捏碎。
盛珣远远看着,不禁皱紧眉头,然而只是一瞬之间,明昭的一臂绕过大汉脖颈,逼得大汉伸长了脖子,妄想躲过此劫。
究竟是脚踝,还是脖颈重要,皆是不言而喻,瞧着大汉大喝一声,放开手欲挣脱,谁知明昭的力道也是不逞多让。
时间久了,明昭也失了力气,松开手蹬着男人退到擂台边缘,谁道这力道之大,竟将大汉踹到边缘处,险些站不稳掉到台下。
“呼…呼……”
两人的喘息声随夜风流转,明昭又一蓄力,一脚向男人踹去,大汉手疾眼快,再一次握住明昭脚踝,只见少女双手撑地,另一只脚如燕般向男人的门面飞去。
“砰——”
大汉目瞪口呆,闪躲不及而跌落台下。
明昭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全身似乎又续满了力气,姣若秋月的容貌更添艳丽,大声道:“还有谁来?”
台下之人扶着受伤的大汉,眼里的敬佩几乎快溢于言表,连连道:“我们服了,姑娘快下来歇歇吧!”
就算是能打也不能这么拼啊。
“这还不错。”
明昭下台,周遭的人群自觉腾出一片空地,第一个将士端上盛满水的海碗,称赞道:“明昭姑娘,好身手,好身手!”
“不服再来,我随时奉陪。”明昭接下碗一饮而尽,还未听到对方所言,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令众人侧目。
跑来的士兵气喘吁吁道:“将军,将军,营外有马车要进来……”
如此黑的天色,盛珣双手环胸,“夜闯军营,京兆这是什么作风?”
盛珣os:京兆这地方不行,忒啰嗦
明昭os:谁来了谁来了,好热闹啊…好想再打一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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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