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平帝给向怀选的老师是当朝大儒王洵,虽然学识颇深但也迂腐古板,是看到周景宸和向怀两人勾肩搭背站着就会马上昏倒过去的程度。
立即冲上前来拍开向怀搭在周景宸肩上的手,捂着心口大喊,“君不君,臣不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周景宸本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她在燕云可以和向怀一起痛揍周景明,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若是王洵往燕云去一趟,估计也不用等什么致仕了,直接能被人抬着回长安。
但王洵说教得多了,周景宸也只好收敛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向怀身侧,让他挑不出错来。
每每放课后,周景宸都像是被抽干精气一般趴在桌案上,狠狠地发誓下次就逃走。
周景宸拖着疲惫的身心,一步一步往宫门挪,但今天不同,她没有成功走到宫门外。
走到御花园时就被一群王孙公子给拦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都穿着锦衣华服,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
为首的人抱臂似笑非笑地打量周景宸,眼中的轻蔑是显而易见的,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挑衅。
“你就是那个被太子从燕云来带的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像个小娘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的众人默契地跟着笑起来,作势要将周景宸团团围住。
“啧,”本来就因为王太傅这些天的折磨而压抑天性的周景宸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好狗不挡道。”
说完抬教就要绕开他们,但为首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少年显然被扫了面子,伸手抓住周景宸。
“等等!听说你是太子的……嘿嘿,还在王太傅面前不成体统,气得他老人家都快要昏过去了,真是不要脸啊。”
周景宸看着这个眼前挂着恶心笑容的人,另一只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她试图讲最后一次道理。
“你们这般污蔑储君,不怕圣人降罪吗?我可是定安王的亲孙,这件事我若是闹到圣人面前,你们可受的起?”
那人明显晓得其中利害,犹犹豫豫地快要将手收回去时,被身边不知道那个草包出言激到。
“哎,崔浮你不会真的怕了这个劳什子定安王亲孙吧?”
“你给我闭嘴!”崔浮转身冲那人吼道,接着又重新用粘腻的目光审视起周景宸,“做了还不承认,本公子倒想试试你这个太子男宠有什么稀奇的地方,竟让太子这般舍不得你?”
周景宸闭上眼睛,她现在真的好想回府里休息,躺在榻上狠狠睡上一觉。
她放下手中的书袋,重新看向崔浮,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郡主,现在要出手吗?”
拐角处向忆和梦卿在观察那边发生的一切,向忆看着崔浮的目光带着厌恶,“等会动起手来就上去,崔浮这个草包,真是被崔尚书惯成傻子了!”
“啊——!”
哪知道向忆话音还没落下,崔浮便被周景宸拧住手臂,不得不跪在周景宸的脚下。
崔浮听着手臂传来的咯咯声,惊恐地瞪大双眼,“你怎么敢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景宸毫不在意地又加重一点手上的力道,抬脚再次踹翻一个试图冲上来帮崔浮的公子。
“你是谁啊?”
“啊啊啊——!痛啊,你松开,给我松开啊!”崔浮痛苦地嚎叫。
将这群四肢不勤的公子哥儿们全部打翻在地上后,周景宸才好整以暇地蹲下来看着涕泗横流的崔浮。
“能好好说话吗?你刚才恶心到我了,要不给我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周景宸给出自认为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谁知道崔浮现在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知道一个劲地痛苦嚎叫,挣扎间还将眼泪不小心甩到周景宸的衣摆上。
周景宸瞬间没了再交谈下去的**,她站起来对着崔浮的脸就是一脚踩下去,偏偏面上还是一派淡定。
“你既然没法交流,那我只能自己讨要道歉了,等会儿再借你的衣服给我擦擦谢啊。”
没一会儿崔浮就已经脸哭也哭不出来,捂着脸小声哼哼,感觉下一刻人就要没了。
周景宸冷漠地扫视过周围一圈人,“希望诸位下次能够谨言慎行,我一个边关的粗人,怕控制不好力道伤到各位。”
开玩笑,当年在先锋营和向怀对练的时候她也没有收过力,一不小心将向怀的嘴角给打肿了,害得他吃了一个多月流食。
好完全之后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报复回来,搞得那段时间周景宸都不敢和向怀一个队伍。
看着地上倒着的一大片,周景宸心情颇好地捡起书袋离开,虽然这甚至还没到平日里训练的强度,但好歹是让周景宸发泄了一通。
躲在暗处的向忆与梦卿面面相觑,她咽咽口水指着不远处的一地狼藉,“这里……是皇宫里吧?”
梦卿同样呆愣地点头。
向忆现在心里有些抓狂,怎么能有人在皇宫里重伤世家子弟,完事后还大摇大摆地往外走,这里可是皇宫啊!
不过周景宸这番动作倒是小小地惊艳了向忆一把,她之前对周景宸是燕云的人一直没有很大的实感,好几次都觉得周景宸除了高一点,都不像个定安王府出来的人。
甚至因为见到周景宸时这人都是一副一切都听太子殿下的德性,向忆还认为周景宸是个糯米性子,任人揉捏。
这燕云来的,好能打啊……
“先……先将那些人各自送回府里吧,今天可有的热闹。”
向忆已经能预见到那群老家伙们看见自家子弟被打成这样,哭天抢地地跑来紫宸殿外闹的场景了。
没过一会儿宫道上便来了六、七位身着红袍的官员,一个个表情愤慨不已,都急匆匆地往紫宸殿赶去。
向忆收回目光对身旁的梦卿说:“走,我们快去找阿兄,这件事恐怕还是要牵扯到他身上。”
周景宸低垂着脑袋跪在大殿之上,身边跪着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崔浮等人,正对着高位的孝平帝哭诉周景宸的“暴行”。
几个老臣也在其中暗自抹泪,好像自家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更衬得周景宸像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了。
孝平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身旁的总管太监便立即上前,“肃静!”
殿上顷刻鸦雀无声,孝平帝的玉扳指一下一下敲在御案上,众人听久了只觉得冷汗涔涔,不自觉吞咽口水。
“这么说,是周景宸顽劣不堪,伤了……众卿家的子弟?”
孝平帝看着殿下与周景宸程对立之势的跪着的一大片人,自己也觉得这些话有些让人心虚。
谁知周景宸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痛心疾首地大喊,“臣死罪!恳求圣人赐死!”
这一声将殿上所有人都唬住,一时间竟然没有然敢出言反驳,这也给了周景宸足够的表演时间。
“臣未能保住天家掩面,竟然这流言蜚语中伤太子殿下,臣死罪!臣本是燕云征战沙场的好儿郎,此番随父入京是为了能一窥天家盛景,一睹圣人英武!”
“谁知……”周景宸愤恨地起身,盯着崔浮等人,“此獠竟口出妄言,污蔑储君,侮辱与我!圣人明鉴,臣战场厮杀就算伤至昏迷也未有怨言,可是……可是……”
周景宸满脸屈辱,说着说着竟然还流下泪来,“臣从未受过此等侮辱!臣愿以死明志!”
说完就站起身冲向殿中的大柱,看样子是狠了心要将自己撞死。
众人皆提着一口气,好在一旁的千牛备身及时反应过来,在周景宸即将撞上柱子之前给人拦了下来。
“唉,你所言之事可有人证?”孝平帝看着情绪激动的周景宸,沉声道:“事关天家颜面,不然朕可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圣人,儿臣有人证!”
向怀大步流星踏入殿中,身后跟着眼睛红红的向忆,好似哭过一般。
“太子怎么来了?今日没有功课吗?”孝平帝的语气说不上好,淡淡地扫过两人。
向怀连忙跪下请罪,“父皇息怒,是阿忆突然哭着跑来我东宫与我说了今日之事,太傅在一旁……听得昏了过去。”
孝平帝一时语噎,他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一板一眼的性子,同样被王洵“匪面命之,言提其耳”的训诫着言行。
“来人,宣太医为太傅医治。”孝平帝的有些无奈,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王洵气昏过去的样子。
接着他将目光移到向忆身上,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阿忆,来,跟伯父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向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哒哒哒地跑到孝平帝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地哭诉,将崔浮一行人的言行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向忆眼眶微红,眼角的泪要落不落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恨不得什么事都依着她去。
周景宸回想起前几日她嚣张跋扈的样子,眼皮子直跳,感觉向忆被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孝平帝就算在不喜欢向怀这也是他名正言顺封的太子,被几个毛头小子用言语这样编排。
“好大的胆子!是谁教你们这么说话的?”孝平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崔浮等人。
崔浮哆哆嗦嗦跪下请罪,然后相互对视一眼,他们怎么敢说这些话是靖王说给他们听的,这才是真的要掉脑袋吧!
“哼,崔浮等人仗二十,于家中静思己过。其父未尽教导之责,罚俸一年,官降一阶,钦此。”
孝平帝站起身刚要往外走,就听见几人都求饶,他冷冷睨着众人,“再有此等流言传出,杀无赦。”
轻飘飘一句话,甚至听不出动怒的意味,却让几人浑身一抖,皆不敢在试图开口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