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翻译就是二五仔 第9章 我从未这样在意他人的物品

双鸦睁开眼睛，看见幽静而黑暗的房间。忽然有种平静温柔的感觉。

他也不知是为什么。

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试卷。双鸦这才发现自己整整齐齐侧卧在床上：——我平常，好像不用这个姿势睡觉的？

但他休息得很好。身体感到放松，薄棉整齐地盖在肩头。

双鸦都不舍得弄乱被窝了。小心地抽身，拿过一旁的卷子读起来。

满篇都被写满。只有印第安玉米的那道题，剩下半句话没写完。

双鸦翻到卷子背面。没有别的内容了。不像梦里那样还有大段大段的题目。

他愣了愣，回想起：是的呀。我每天都按量完成，怎么会拖欠那么多呢。

——以及卷子的题型，是什么？

语法选择。单词填空。阅读。翻译。

没有写作题，双鸦特意确认过。

所以他知道得很清楚。

双鸦想：我不是去喝奶茶，忘了查阅？

他这才记起来：其实没有。双鸦直到最后也没买奶茶。那天他入围考试名单（在候选人中排第三名。一共有十人。），双鸦高兴得想要庆祝，可心里却忽然冷下来：

“还没考试呢。就得意成这样了吗。

“你以为已经拿稳了？”

双鸦被自己骂了。意兴全无，低下头默默地查看起题库。

当天就完成了一套卷子。想犒劳自己，等考上了再说吧。

——考试时间呢？是什么时候？

双鸦打开手机看一眼：今天十月十五日。考试日期十月二十三。

还有一个多星期。不是梦里说的仅剩下两天。

所以双鸦的梦，没一件事符合现实。

就连触手们也安安静静。像是知道昨晚欺负了他，此刻全躲起来，只叽叽咕咕偶尔发出几声窃笑。

——呼。

双鸦摇了摇头，穿好外套朝门外走去。

噩梦就算过去了。他此刻想起别的事，心头倒是很急切：他呢？那位叔叔，也在睡觉吗？

双鸦捣鼓半天终于打开了门锁（完全不记得自己锁上过房门）。他蹑手蹑脚走进黑漆漆的甬道，摸到沙发旁，脑袋忽然里闪过一丝念想：——这位叔叔，睡觉的时候会穿什么呢？

不会是黑色背心吧？！会露出肱二头肌的那种（小心心）——

然后瞬间回神：

——嗯我在想什么东西？？？——

可是洪水一打开就收不住口，双鸦的思绪顿时泥沙俱下：

——那黑背心该搭配什么裤子？

夏威夷短裤？啊太花哨了破坏气氛他不是那样的。

Boxer（三角）？不要太绷了。呵。

平角的还好？如果是侧卧抬腿的姿势会很有张力——

双鸦想不下去了，使劲摇了摇头。

他几乎不敢再直视沙发，可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却已经瞟到了。

上面是空的。

双鸦愣了愣。觉得心里都空了一块。

几个胖嘟嘟的抱枕散在坐垫上，一丝温度都没有。房间黑影寥寥，带着没有人栖居的清冷。

双鸦这才注意，窗边桌子的地方，传来电脑屏幕冷彻的蓝光。

屏保程序慢慢流转着。他走过去，在蓝光映照下看见一叠被涂写的白纸。

“十月十七日前完成交接

“今天再次复核方案

“下午确认新项目要求

“十六日敲定团队成员

“十七日，会”

“会”，可能就是“开会”的意思？

笔记应该是十月十五日写的。也就是今天。

——所以，他晚上真的在加班？现在是去处理事情了？

双鸦又看见，写字的笔，被收在一个浅褐色四方小盒子里。不是家具盒子，而是用一只纸袋折成，就像咖啡店打包的牛皮袋子，将上半边弯折进内部，再用指尖把棱角一勒，纸袋于是挺立成为一只收纳盒。

双鸦有点皱眉：

“节省成这样？穷酸叔叔。”

而且地上也摆了很多，都是回收利用的，甚至还有批发水果的白色塑料箱。里面满当当全堆着东西。双鸦顿了顿，揭开盖在上面的旧报纸。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又负罪，又带着兴奋地睁大眼睛去看。

这在他而言，是极少有的事。

禁欲而单纯的双鸦，尚且不明白，这种压抑不住想要了解的心情，其实源自于喜欢。

他在箱子里看到一只鸭舌帽。还有一卷橡胶带，用细绳子绑住、免得散开了。

“弹力带？”

啊哈哈，果然是在健身。吊在门上练膀子么。

弹力带旁还放着另一条带子。呈环形，中间有一个小机器，纤薄的屏幕上显示着几项指标：心率；时长。

双鸦将带子尺寸在身前比了比：

“跑步胸带？”

跑步的时候系在胸口上。看上去胸前像被抹了一道装饰，很酷。小机器可以测量心率，实时传输到手机或者电子腕表。

双鸦想：“好土。”但眼里忍不住光闪，像纯真小朋友，面对高科技产品生出一种敬意。“所以全是运动相关的东西？”他翻到几件T恤，都十分宽松且炫目，其中一件从肩头到袖子覆盖着黑羽毛，胸口上写：“‘Crew’。”

另外几件也十分妖魅。有的领口束着带子，有的侧腰镂空，或者挂上金属链条。

——是属于什么非主流团伙么（Crew有“团队、全员”的意思）？

双鸦心里怦怦直跳。

看见箱子侧面还塞了些图集，其中一本的封面，一个女孩子，涂黑色口红，长发甩动全凌乱地贴在唇面上。

——什么东西……？

双鸦睁大了眼睛。正当这时候，兜里的手机一震，接连好几条提示音传过来。

他被惊得微微一跳。喘着气翻出手机，看见信息都从“翻译需求交流群”发出来：

“啊，同学们，抱歉啊，今晚肝论文肝不完了，明天去派出所举报翻译诈骗我先不去了【求饶表情】【么么】”

“哇，论文肝到早上五点，你是拖到死线明天交不了吗”

“早干什么去了，约好的事放大家鸽子”

“嚯，这是哪位学霸在教训人，你是年级第一还是拿了国奖，口气这么大”

“不是，年级第一也不能这么说话吧【冰冷微笑】别人有难处提前请假有什么不对，你是别人的导师还是别人的爹啊”

“大家都心平气和一点，最近升学季要到了，压力都大”

“看看又是谁在和稀泥【笑哭】干嘛替人家开脱，不会说话就别说，管理员踢走”

“我就看不懂群里消息了，怎么有人化解矛盾还被说成开脱？【再见】”

双鸦读着消息差点被气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被搅扰得有点心烦，尤其看到那个词：“升学季”。

但双鸦不想被打断。还流连着客人的箱子，不肯返回现实去。

——刚刚看到，杂志上暗黑的封面女生，是什么……

可他伸手去拿，杂志却卡在箱子底，用力一拽，连带把几个箱子都扯翻了。

“啊——”双鸦一吓，撞在身后电脑上。屏保程序被切断，桌面亮起白光直直照在他脸上。

而正在此时，房间外有人朝这边走过来。说话声急促而肃穆，一边谈话一边靠近卷门边。他按下开关，将卷帘门打开了。那人急急走进来，一抬头就看见双鸦，满脸苍白又无措地占在桌边上。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诧异地看了看身旁同事，神态恭敬又不失惶恐。

而他旁边那人，双鸦险些没认出来了。灰色圆领T恤，灰色半长的裤子。抱着胳膊，闲适又略带笑意地看着自己的。

他的衣着，完全不是箱子里华丽诡谲的风格。还是昨晚洗澡后换上的那身。

——所以，你在别人面前，也会露出这么随意的样子？——

双鸦心里升起一股嫉妒。

对方瞥了他一眼，（双鸦又在电脑屏幕看到他的名字：ZY，），向面前的同事歪过头去：

“啊，他是我遇到的翻译小朋友。我请来给这个项目帮忙的。”

说罢对双鸦一笑：

“资料你都读过了？辛苦了。”

双鸦听着他撒谎。不作声色，飞快把倾倒的箱子整理好。

也就在这时，他看见地上散落的其余图片集。黑白图片上，是一具具人物躯体，线条柔软地展露着。

并非赤//|裸。而是皮肤上开出一丛丛鲜花，像从体内破土而出，如同衣服或羽毛将身体遮住。

双鸦咬紧嘴唇：——这个人，收集的都是什么东西……

门口，ZY支开了同事，笑容可掬地从卷门走进来。

他问双鸦：“你的英语怎么样，委托你做点翻译？有报酬。”

ZY打开灯，把一叠图册递到双鸦手上：

“这些可以当参考。”

双鸦低着头应了一声。

“英语挺好的。虽然不是专业。”

他心里想：

为什么这么疏离。就像雇主面对译员。安全不是昨晚的那样子。

ZY看着他，张开唇还想要说什么。可这时门外又有人找他：“帅哥，在吗？”似乎是别的同事，身着商务装，手提公文包像是要赶去什么地方。ZY顿了顿，对双鸦露出礼貌又冷淡的笑容：

“你先看着，有问题我们过会儿交流。”

随后就一转身走向同事：“在。出发吧。”

双鸦留在房间里，看着面前薄薄几页彩色图纸。

全英文的，开始几句话就带着生词。

双鸦打开手机去查询。正当这时，他看见先前的群里有几条信息漏掉了：

“大家不要吵啦，现有一个需求：

“西语，十月十五到十八日，连续口译和翻译每天三小时左右，十一点到下午一点，

“文学艺术主题，要求具备相关知识。

“感兴趣的同学请联系手机号XXXXXXX，徐老师。见面地点就在林云外国语学校内~”

十五到十八日，也就是今天开始。离考试也有些日子，不会耽误。

双鸦呆了一呆。

先前还不想回学校、不想闷头扎进学业的他，此刻却感觉到一种眷恋。一种熟悉、一种见到故知的亲切：

——对啊，学校多好啊。

不用面对浮光掠影的世界。这些热烈又冰冷的陌路人。

十一点开始。算上路程和面谈考核，也就是说，差不多该离开这座办公楼了。

双鸦犹豫片刻。

还是复制电话号码，找到联系人徐老师：

“您好，我对近期的西语翻译感兴趣。文学方面很擅长。”

他有一种出门远行、却中途回家般的失落，与如释重负。

“该说再见了。”他想。

双鸦是个单纯又敏感的人。还不太理解，有时候，人们拉开距离，却反而是为了对彼此更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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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从未这样在意他人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