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翻译就是二五仔 第10章 我如此莽撞而热忱

——也许，这次翻译活动也不会选上我吧。

双鸦向雇主发出了自荐消息。

他看着箱子里那堆杂物，心里忽然很舍不得。

就这两天，他连着遇到了两次诈骗。累得差点晕倒，突然又被一个人救起来。

被那个人，抱着，救起来。

双鸦就快要认识这个人了。

得知他的身份。摩挲他的箱子里的收藏品。

可现在，因为一条翻译需求，就要走了么。

双鸦倏而又陷入昨晚的那般梦境里。梦中的声音，从黑暗间向他说道：

“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使瞥见一隅，

“也终究不是你的。

“难道忘记以前的事了吗？”

双鸦一顿。

“嗯，我知道的。”

他点点头。迷茫地放下手机，呆望着桌上的那几张彩纸。

是ZY给他的英语资料。说是，要双鸦帮他翻译项目。

——可我翻英语做什么呢？我是西语专业的学生。

看一眼彩纸上的文字，内容也无比陌生：

“【根据本次展品的主题，我们想尝试流体式页面布局，画面随观众视角按几何排列变换外观……】”

双鸦忍不住缩成一团。像一个地球生物，在寸草不生、空气呈蓝色的外星上缩成一团。

“什么叫‘流体式页面布局’，什么叫‘按几何排列变换外观’……”

他就只是个学外语的啊……

双鸦又惭愧，又捉襟见肘地在词典不停翻找。正是这绝望时候，手机响起来，几条消息接连浮现在屏幕上：

“您好，叶同学，收到您的翻译自荐”

“我是徐老师徐小怀，林云书局外文部总经理，这是我的名片和工作证明：

“【图片】【图片】”

“您是林云外国语大学，西语专业的对吗？这几天有时间？”

就像冒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叠上来。

双鸦睁大了眼睛。

林云书局很有名。是全国连锁的书店品牌。

——居然和我说话了……？

居然没有无视我？？？

对方发了证明，应该不会有假了……？——

他手指打颤、有些慌乱地回复道：

“徐老师您好！是的是的，这几天可以翻译——”

双鸦也不知该说什么，是恭敬地询问：“我要准备什么？会提前面试对吗？”或者乘胜追击地自夸：“我是四年级学生，对文学很感兴趣，曾拿到国家奖学金，这次翻译一定会保质保量——”

但他没来得及纠结。手机先一步收到消息：

“你能来，太好了，我们这几天组织一场外国作家读书活动，缺人，正需要西语同学帮忙”

“九点半左右可以见一面吗？有些事情要交待。我们恰好要到林云外国语办事，您在校园也方便”

“您也方便”。

可双鸦此刻并不在学校啊。

他一怔，环顾四周，忽然向着淋浴间跑去。

先在这里赶紧洗漱吧。到了学校就不用回寝室，直接见面就行，省下时间为面试做准备。

——可是……

双鸦忽然一停，回过头看向桌面。

——ZY还拜托他做英语翻译呢。

理性思考的话，这当然比不上书局的活动翻译。

不是双鸦的专业。并非学术活动。对双鸦的学业也没有帮助。

而且不知道对方什么安排，工作量是不是很大。双鸦想起一句经常被人们提起的话：

觉得不对劲、不太情愿的委托就不要去接。

双鸦抿起嘴唇：可他和我说好了呀。

他听见黑暗中的声音又响起：

——没有说好。不过是他单方面委托。强加于你的。

甚至，根本不存在“委托”之说吧。不过是他在同事前演一出戏，掩盖把你骗到办公室的事实？

那个声音冷冰冰的：

——清醒一点双鸦。你其实知道，昨天已浪费了一天时间不是吗。你原本该充分准备考试。甚至做完准备，你不该提前想想毕业论文吗？走错一步，难道还将错就错继续耽误下去？

双鸦攥紧手指：我明白……

——可他说了要让我翻译。他这几天要确定项目的事，万一他很着急呢。

而且，我也同意了啊……——

双鸦心头一悸。

猝地一抬手，捏起桌上的彩页资料。

从纸盒里抓来一支笔。又从桌面抽出几张白纸。

——我不会放弃书局的活动。

也没法留下来参加项目——

双鸦在纸上飞快写：

“英文材料——翻译”

——但是，我可以把现有的材料，先翻译成中文啊。

这样，不也能帮助到他么？——

双鸦心头突突地跳动。他瞄一眼彩纸，一笔成型将摄取到的意思写出来：

“结合本次产品的特点，

“我们设想，设计可以采用流体式页面布局。

“以观众视角为中心，

“对画面排布进行随时切换，

“变换方式按照几何排列规律……”

（尽管没有察觉，但这一段他又用了拆分句子的技巧。

原文语句很长且没有标点。双鸦把每一层语义分解开，各自用一个短句表达出来。）

这只是两页文字的其中一段话。

双鸦也不知多久能翻完。他想：没事的，翻译完才走。大不了，面试就不准备了。徐老师问什么，我张口就来，回答他。

若是口译，毫无预演、临时翻译是很难的。（圈内或称为“硬翻”。）

双鸦像被激发出了傲气：

“那又怎样。得到国奖的人，还没有硬翻的胆量吗？”

他有些为自己感动起来。

也许受此影响，面前的翻译材料也渐渐变得明晰。一个个术语接连蹦入他的眼中：“页面”，“界面设计”，“标准代码使用”，“搜索引擎调试”。

双鸦甚至未曾思考，他翻译这些有没有意义。彩页上的内容，ZY是不是已经了解，或许他的英语会不会比自己更好。

但他已深深沉浸在了翻译里。双鸦忽然有些理解：这段材料，原来是讲网页设计的吗？他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翻译，我不应该先弄清主题，然后再逐一地攻破细节？

双鸦咬住嘴唇。

——这不是没人告诉他主题嘛。

况且时间紧迫，上手就好还管什么方法论。

就这样，双鸦笔走龙蛇，稀里哗啦地转写着信息。

一整页的内容竟慢慢地被翻完了。双鸦逐渐读懂，彩页上讲的，是一家公司的招标需求。对方接到一批外国艺术品，将在国内办展，并同步构建对应的展览网页（双鸦直到现在，才从页面角落看到公司的名字：“御龙文化传媒”。）。因为展品涉及艺术领域，公司希望网站也有所体现，例如其中一个概念：“Liminal spaces”——

双鸦一愣。这个词他先前见过，但了解不多，于是在手机上重新查看。

“Liminal space：

“阈限空间

“指不同场所之间过渡的领域，寂静、荒芜，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让人产生怪诞或类似恐怖的感觉。”

双鸦有些被吸引：“‘过渡’？为什么我觉得这样亲切……”

可脑子还没转动，他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双鸦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正有些眩晕，忽然手机一震又收到一条信息：

“叶同学，咱们计划有点提前，半小时后在学校见面可以吗？

“以及我身边有几个参加读书会的外国孩子，英语不太好，只说西语”

“他们一直吵着说话”

“您帮我听听他们说什么？”

接下来有一条语音，但立刻撤回了。

双鸦愣了一愣：什么情况？

他等了一会儿，语音迟迟没有重发，徐老师也没做出解释。

双鸦瞪着手机不知所措。方才的翻译也被打断，他心不在焉、断断续续地补写上：

——阈限空间……

“展品中，一个突出的特点是运用了‘阈限空间’美学。

“观众在参观时，会感觉自己既不在此处，又非彼方，有一种晃然迷路的错觉。

“阈限空间有明显的不稳定性。未完成，宁静而神秘。我们希望这些美感也能在网页中得到体现。”

文段到此就戛然而止。

双鸦翻了翻，没有下文了。

原来已经弄完了。

他没理由再拖延。只能面对即将发生的事，赶去学校，离开这座房间。

我真的要走了。——

双鸦垂下眼睫。

他忽然抿紧嘴唇，扯出一张白纸，将自己的社交账号写了下来。

“忆西（昵称）

“PULUPULU228（账号）”

画了个很大的圈，着重标出来。

双鸦把白纸压在纸盒下。又在盒子里看见一袋饼干，不禁一笑，拆开袋子瞬手吃起来。

“饿死我了。吃你几块饼干不过分吧。”

他的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还没咽下去，徐老师的消息终于响起来。

“刚刚有点意外状况，语音没发过去”

“现在马上发送”

“叶同学您快过来吧，事太多我们顾不上了，哈哈”

双鸦微微震悚：“意外状况？顾不上了？”

他不敢耽搁，转过身，跑出了房间门口。

双鸦一个人离开了办公楼。

还没到上班时间。一路几乎无人，顺利得好像任何事都不欲挽留。

来到出口时，他遇到了来时的那位保安。对方打量他几眼，查了查他是否携带有文件、U盘之类涉及商务信息的东西。见什么都没有，也就登记身份开门放他走了。双鸦一面跑，一面在手机上风驰电掣订着网约车。他跑过空阔的院子，跑过大楼间，灯光还没点亮的早餐厅。双鸦一直跑到园区的边界，看见高大的拱门外，清晨的世界在车辆穿行中有了动态。

头顶上，拱门浸在薄雾里。仿佛一座宏伟的冰雕在一丝丝发出凉意。

他想再驻足看一会儿。他想，如果这时，有一个人能在他旁边，一起凝望。

可双鸦低下头，看见手机上，那些语音发过来了。

他点开了听。

“【你好、你好、你说西语吗？】”对方是个说着外语的年轻声音。

双鸦听着。忽然间，眼眸大睁，心脏怦怦狂跳起来：

“【我们想问，这次活动，是不是又会把我们关进房间里？】”

她像是个女孩子，说话有些绵羊音：

“【很久不能出去，让我们听讲和念书，也不能吃东西？】”

“【就像上次那样？

“【是不是，每次都这样？】”

ZH：

阈限空间：大家熟知的梦核、池核、花核都属于这个领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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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如此莽撞而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