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翻译就是二五仔 第33章 ——注脚：留言琐事。——我在街巷间团团转

双鸦绕路1.2公里穿过天桥。花费14分钟终于带外宾来到街对面。

他们还要逛文玩街，然后回市中心参加读书会。这时ZY线轱辘发来消息：“到了吗？文玩街人多，不好走”

双鸦回：

“没到”

“两外国人渴了，不远万里去咖啡厅。耽误好些时间”

线轱辘发出一个笑哭表情。（这一笑，双鸦心里也蓦然一动。）

他说：

“不耽误”

“好吃好喝伺候着。也许一开心，就忘了买文玩了”

“今天你就放假了”

双鸦嘴角翘起来。他随外宾走进店门，跃过门槛，顿时陷入一片深蓝色、有着浓浓咖啡和巧克力香气的石壁间。

四面装潢都很典雅。

原来是家精致的高级咖啡店，双鸦不禁开心：

“【请问想喝什么？】”

“【Café Helado。大杯。】”莫雷诺太太说，她丈夫随即补充：“【我也要一杯。外加一罐Coca Cola。】”

“OK. 您好，我们点两杯冰咖啡，一罐可口可乐。”双鸦向店员转述，他暗中有些兴高采烈：行啊，那就好好伺候伺候他俩。不过……光点咖啡还不够，是不是要搭配些零食甜品？可忽然间店员打断他：“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有大量外卖订单要处理，等一会儿才能出咖啡。

“前面排了十五单，到您可能要二十五分钟。”

双鸦直直一瞪。

他这才留意，咖啡厅吧台旁边，一个接一个堆了长长一排外卖手提袋。

不知猴年马月才轮得到他们。

再看一旁的莫雷诺夫妇，还满脸期待、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双鸦咽了咽唾沫。

慢慢运了口气，无比艰难地向他们开口道：“【那、那个，我们好像，不能在这点咖啡——】”

莫雷诺太太不明所以地转过头：“【什么？没有冰咖啡吗？

“【其实我点卡布奇诺也可以——】”

双鸦打断：【“不、不是，这家店已经排到——”】

“【或者我点拿铁。】”莫雷诺先生也过来插嘴。“【总之一定要喝杯咖啡。先前在酒店喝了茶，不行，根本替代不了。我在这里补一杯——】”

“【可我们不能买！这家店订单太多了——】”双鸦一狠心说出来。顾不得声音都显出些严厉：

“【前面有很多外卖，要等二十五分钟——】”

莫雷诺夫妇瞪着他。

那神情莫名其妙。像是在说：等就等呗。我们又不会把没做好的咖啡豆抓来喝——

“【不、不是，可能没办法等，】”双鸦解释，“【还有一小时就要开读书会了啊……】”

他都快疯了：这俩外国人是一点时间观念没有吗？？

更糟糕的是，两位外宾的反应也让人很别扭。莫雷诺先生微微翻了个白眼。莫雷诺太太也瘪着嘴从吧台离开，加上她鲜红的唇色，更显得面容十分刻薄。

她来到一旁的冷柜，嘀嘀咕咕地说：

“【行程这么赶。那也不能渴死不是。】”

莫雷诺太太从冰柜里抽了瓶矿泉水，嫌没味道，挑挑拣拣换成了一罐气泡水。她叫来丈夫：“【喂，你来看看要喝什么？】”两人又一起磨叽磨叽，讨论是该喝果汁还是含糖软饮料。

双鸦忍得脸都要紫了。又不好三番五次再催促。

这时，莫雷诺太太抬起头，很斟酌地轻声说：“【翻译小伙子一瓶不够吧？再给人家拿一瓶。】”

双鸦一愣。“【我——我不用的，别费心——】”

“【不用？你拿着吧，逛街怎么能不喝水。】”她抱着一大堆瓶罐敦在柜台上。莫雷诺先生也欣然同意，上前付了款，拿出一瓶果汁和一罐气泡水向双鸦递过来。

双鸦说：“【谢谢……】”

随后，一行人又默默无言，走出了店门。

双鸦脑子里恍恍然充满了思绪。经过一条路口，他趁着红灯忍不住打开社交软件：

“我收回先前的话”

他飞快输入：

“好像他们两个也没我说的那么糟”

对方立刻回复过来：

“怎么了”

“你没说很糟啊，是那两个外国人？”

双鸦写：

“他们特意帮我买了水，解渴的和带维生素的都有——”

红灯很快过了。

双鸦不敢耽搁，连忙冲上前赶路。

没过多远，面前一条岔口现出来，里头店铺层叠挂满“印章鉴定”“保价手串”“品质手捻葫芦”的招牌。竟遇到文玩街的一处旁门。几人先前绕路，反而歪打正着绕进来了目的地，双鸦惊喜地睁大眼睛，可未等喜气攀上眉梢，他却顿了顿感到一丝担忧。

双鸦看着那万花筒般的招牌横幅。

他真切认识到，牌子上那一个个名称，那些五花八门的金石小器，自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这要双鸦怎么翻译啊。

而且文玩街除了观光，还有种略肃穆的、埋头淘货的紧张感。各家店铺前站一两店员，每当有人来，店员就立刻跟上去，全程陪同着讲解店藏和价位。

一路噼里啪啦地输出，怕不是要把他说死。

仿佛自知气氛太紧绷，街道旁支还设有游客纪念品区，卖些仿古玩和流水线摆件，用鲜亮的颜色冲淡主街的紧凑和沉闷。

双鸦咽了咽唾沫。

趁外宾夫妇观望，掏出手机写了句：

“到文玩街了”

“什么也不懂没法翻译”

线轱辘回应：

“外宾喝到饮料，不渴了？”

他还沉浸在买水的语境里，片刻后才接上双鸦的话题：

“你是说各种文玩行话，还有背景知识不好翻？”

双鸦说：

“对啊，万一他们要买——”

“别担心。不会用很难的语言，你简单说说就行”

“怎么能简单说——”双鸦有点恼火，但此刻莫雷诺夫妇开始往街道里走，他只能快步跟上，最后见线轱辘说出一句：

“平常翻译有什么要领，合适的就用上”

双鸦把手机塞进裤兜。

——翻译有什么要领……——

他想起早上笔译的那篇文章：译员最重要的品质是忠诚。

听到什么就原样翻译出来，是这意思么。

双鸦咬着嘴唇来到夫妇俩旁边。

莫雷诺先生正站在一家店门口，看着柜子里一排排用蓝色绒布衬放的手串。双鸦瞥一眼玻璃柜：是核桃壳儿雕的手串。核桃壳，手链，西语他倒是会；可至于是什么品种核桃，“手链”能不能表达“手串”，他就不晓得了。

店员也靠近过来，脚下带风，浅笑迎客。

他一开口就带了点气如洪钟的古韵：“您几位看核桃手串儿吗？这是野生八棱小核桃，已经‘打底’过了可以直接‘咬手’。哟，您说英文吗？English？”

双鸦瞪着他：“‘八愣’小核桃？‘打底’‘咬手’是什么？？”

“哦，您是翻译啊，是这个意思，”店员转向他解释，

“‘八棱’，是说核桃上有八条凸起，看，这八条。多好看啊，是特别好的品种。

‘打底’就是把核桃上的残余果肉和灰尘清理干净。‘咬手’是盘核桃的一个阶段，你知道‘盘’吧，就是把核桃这样轮在手里转。这样，看，看，盘到最后包浆上色，晶莹润红特别好看。对身体也很好的。”

“哦、哦，我理解下……”双鸦一阵酝酿，蹙起眉十分认真地开始翻译：

“【这个东西是戴在手上的一串核桃。是、是天然的核桃，很好的品种，每个核桃上有八条棱。核桃的果肉和灰都清理好了——】”

他比划着核桃的棱，有些费劲地往下讲：

“【为什么要清理呢，嗯，因为，因为许多中国人有个传统小爱好，就是把这个核桃串，拿在手里揉，搓，这样一个一个地过——】”双鸦使出浑身解数描摹：

“【时间久了，核桃就会出现红红的、透亮的颜色，很光滑好看——】”

他嘴都要说干了。满怀期待，瞅着外宾希望他们能懂。

莫雷诺先生从柜子上抬头，看他一眼：

“【哦。】”

双鸦的心顿时一凉。

他瞪着对方呆若木头的脸，不甘心地又补充：

“【用、用自己手磨出来的颜色，独一无二、都磨出感情了，会很有成就感，是、是不是？

“【而且搓核桃这个动作对健康也很好。因为是活动手指头嘛，也能活动脑子……】”

莫雷诺先生看着他。

眼睛一眨不眨很专注，但那是强撑出来的耐心和礼貌。等双鸦一说完，他眼里也随即失神，划向一旁，毫无兴趣地挪开了。

莫雷诺先生又瞥一眼柜子。转过身，向店员点头致谢，然后出门。

他离开了卖手串的小店。

双鸦心里完全是懵的。慢了半拍才跟上去，临走前很不好意思地对店员说：“抱、抱歉，可能他们不太懂……谢谢您……”

莫雷诺先生又来到了一家卖玉印章的店。这店铺与先前不同，铺子幽深，墙上挂着浓重的泼墨山水、好像蕴合着一股幽幽魂气蛰居在四壁间。

店里也很寂静。听到有客人，半晌才走出一个身穿藏青袍的高个男人。他头上盘一圈发冠，用黑木簪子固定，面容清瘦，深黑的眼睛盯着人就像一动不动盯进骨髓里。

双鸦见着他的样子就紧张。

莫雷诺先生还浑然不觉地四下转悠。在一众雕刻着菩萨或貔貅神兽的印章间探头探脑，时不时还嘀咕：“【这石头挺好看的。这石头不错，挺贵吧？】”店里的商品都没标价格，锁在玻璃柜中，购买起来大概免不了一番讨价还价。

双鸦心里打鼓，深吸口气，准备好落花流水一通狂欢（一通狂翻）。

然而这时候，莫雷诺太太在店门外叫：

“【诶，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有卖纪念品的。】”

她抓住丈夫的袖子往外拉：

“【你看，有那种红色挂绳的小核桃，多可爱！】”

“【哦？还真是的。】”莫雷诺先生朝外瞅瞅。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

从清雅正统的玉印店，转去了红彤彤喜庆的纪念品一条街。

双鸦彻底呆了：“啊？？”

他看见莫雷诺夫妇抓过一串熊猫娃娃头：“【看看这个，多招人爱啊~】”

又捻起一只机器做的古风小布偶：“【这个也好，五颜六色的，让人开心！！】”

莫雷诺太太：“【翻译小伙子，可以帮我们问问价格吗？】”

莫雷诺先生拿出了钱包。

双鸦：……

双鸦面如冰花走到他们旁边。强颜欢笑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怀疑人生的心：

所以，这种到处都能买着的东西，为什么要劳神费力跑来这地方？？

而且不买不行。不能再耽搁，还得买完过后早点回城去。

因为读书会只剩半小时就开讲了。

双鸦：……

双鸦：啊啊啊啊啊！！

双鸦：猪油叔叔，你真该来看看，这两个外国人，对“文玩”有多喜欢。

换了一个名字呀~

先前那个，其实来自于一句意大利谚语：

“翻译就是叛徒。”traduttore, traditore.

其内涵的话，其实王先生的做法已经能看出来一些了。后续会围绕这句话做很多讨论。

因为太学术了，雪圈柑橘（感觉）用这个名字太凉了，所以换了换。

谢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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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注脚：留言琐事。——我在街巷间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