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翻译就是二五仔 第24章 我搞不明白

胡主任很感谢这次圆桌会，却似乎对会议的内容不甚在意。

“实在辛苦了，时间这么紧，还要到台上开会。”

李紫玉笑笑：“有什么辛苦的。

“我们准备也不充分。我自己迟到了，视频资料也卡了半天才放出来。”

“没事没事，”胡主任摆手：“最后不也顺利完成了？本来就是走个过场嘛，拍摄了照片和会场情况，就够了。”

——走个过场？

双鸦心下一跳。

他咬紧嘴唇，一动不动藏在树枝背后。

“总归占用了老师同学的时间，效果不太好吧。”李紫玉回答。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下来：

“参会几个人，也不习惯公开场合讨论。谈的内容太精深，没有做出学术上的讲解。学生们收获不大吧。”

“有收获，当然有收获，我听着就挺有趣的呀。”胡主任苍白地打着圆场：

“哦对，李总监，您刚刚没出席圆桌，咱们还没拍您的照片呢。其他人在会厅里等着，我们去补一张吧。”

李紫玉一笑：“好呀。”

他脸上又恢复了随性与明媚。方才那点愧疚，瞬时全都不见了。就好像演出来的一样。

李紫玉把礼盒放在车上，两人一起从出口离开去。

片刻后，树林“哗”一声震颤，双鸦从枝叶里冲出来，扶着枝杈大口大口喘气。

他的身体略微发抖。

——参会人员，讲的内容太精深。

——不习惯公开场合讨论。准备不充分——

双鸦从没思考过，他翻译得如此艰难，或许是会议本身存在问题。

——可不是吗。

那位迈克尔，哆哆逼人，一次次打断其他的嘉宾。

还有那个什么项目经理，张俊琪，也根本不会引导话题的样子。任由谈话跑偏，把台上气氛弄得那样尴尬。

从头到尾，没有人真的在交谈。没有任何人，对提到的艺术品和各种技术，耐心地进行解释。

双鸦想起连话都没机会说的艾萨克。

想起，台下一脸茫然的同学们。

——原来参会嘉宾没做好。

——甚至，会议根本就不该举办！什么“走过场”、什么“留下资料就行”——

双鸦想到收取礼物的李紫玉。想到给他送礼、还送得小心翼翼的胡主任。

——谁知道私下有什么交易？有谁在乎听会的那些人吗？！

双鸦一脚踏在地上。

“砰砰砰”跺着路面向外走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最近反复涌出这个思绪：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怎么遇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

他被骗。

被以翻译的名义招去给草台班子打零工。

双鸦一开始觉得是社会艰险。觉得职场人蛮横，欺负学生一腔热忱。

可现在，就连学校也发生这么无理的事情。

系里的老师忽悠他去参会。

科研办主任和校外企业勾结。

“真烦人！！”

双鸦满心都是厌恶。

连身旁缤纷的花树都不愿再看一眼，愤然走出校门，只觉门外一阵风吹过，吹走满身的晦气、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

可是校园外，来往的人行色匆匆，没有谁看一眼重生的双鸦。

他怔怔站立着。也不知往哪里走。或者不管去哪个方向，也没有谁驻足为他指点。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喊声：

“【哦！美丽的大哥哥！猪油饼干！】”

是西班牙语。就是对双鸦说的，他转过头去一时间受宠若惊。

叫喊的人是小男孩胡里奥。他站在徐老师的汽车旁，怀里提溜着一袋红薯片，一只手高高举起来打招呼：

“【你今天没来，我好想你啊！！】”

双鸦朝他走过去。想摸胡里奥的头，有些局促地又收回来。

他四下张望，紧张地提防着徐老师：“【在这里做什么？——你也喜欢吃红薯片？】”

“【好吃！今天上午有读书会，开了两个小时，我饿！！】”胡里奥嘟起嘴抱怨，从袋子揪出一把红薯干，还翘起手指头给双鸦分了一片：

“【徐把我放到小房间里，还有其他几个中国小朋友，说不准我们影响读书会。好无聊好无聊！】”胡里奥边吃边说，红薯干的碎屑从嘴角喷出来：

“【姐姐也不陪我玩，empollona（书呆子），哼。】”

“【又被关进小房间了吗……】”双鸦沉下眉毛，他看到娜塔莉亚也在旁边，上前去，略微腼腆地打招呼：

“【Hola（西班牙语里的‘Hi’）。……我昨天给你发了消息，原本今天想帮你招募书友，没来得及，抱歉……】”

娜塔莉亚回头看他。略微颔首，心不在焉地“嗯嗯”几声。

她先前也一直没回消息。双鸦心里升起一丝担忧：

“【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利的事吗？】”

娜塔莉亚摇摇头：

“【不知道。徐先生说，读书会反响不好。可能佩佩·戈麦斯的书，后续不会引进了。】”

双鸦睁大眼睛：“【不能引进？昨天不是说拿到授权了吗？】”

“【只是其中一两本。他的代表作买不来了，徐先生说资金不够，原本想通过读书会赚些经费，但人们关注度不高。

“【这样一来，中国读者就更没法了解佩佩·戈麦斯了】”

“【是么……】”双鸦咬住嘴唇：关注度不高，难怪徐老师想发视频进行宣传呢。可他还是不太明白：

“【通过读书会怎么赚钱？向观众卖书吗？】”

“【不是。徐先生说，举办西班牙语读书会，算是中西两国交流，可以申请跨文化交流项目，有资助金。

“【最近西班牙文艺部有一个项目名额，竞争很激烈，徐先生原本想同高校合作，这样学术背景深厚一点。可校方不同意。读书会也没太多人参与。】”（注）

“【文艺部项目名额？与高校合作？？】”

双鸦脑袋里“咔哒”一响。

他感觉许多信息联系在了一起。仿佛齿轮咬合，联动着转起来。

——这个“高校”，会不会就是林云外国语大学呢。

也许是的。读书会开始前，徐老师来学校一趟，从图书馆拿走了一本典籍。这种典藏需要预订，也要说明借阅用途，所以校方势必知道开展读书会的计划。

可林云外国语并没有参会。

以及那位外教的表现也有端倪。记得他给双鸦的回复吗？当时双鸦请他出席，外教却说：这件事，你不用管。让对方自行解决。语意除了拒绝，仿佛也暗示：林云书局的读书会，我们不插手了。

还有他旁观双鸦录视频，神**言又止，也是想劝双鸦不要掺和吗。

而更重要的是，不参加读书会，并不代表林外不争取项目名额。

或许这场圆桌会，同样是参与项目的筹码。

胡主任说过：会议很重要，影像资料必须拍摄齐全。至于会谈内容有没有意义、学生能不能听懂，倒无所谓。

他给李紫玉送礼：竞争太激烈，多亏有你们帮忙。

甚至双鸦还想通了一件事：徐老师录视频时，为什么要求他说西班牙语。若是对国内观众宣传，难道不应该说中文吗？

所以他拍摄这视频，其实要给外国人看。确切地说，给西班牙文艺部看。

让对方知道，有中国学生参会，受益良多、有感而发。这个活动很有价值，具备申请项目的资格。

所有人都在打文艺部的算盘。都在按照项目要求，似是而非地开展工作——

——

双鸦摇了摇头，思考得头昏脑涨。只觉满世界是一盘大棋，自己就是个挪来挪去、被玩得团团转的小卒子。

胡里奥见他满脸呆滞，伸手拽拽他的衣角：“【美丽哥哥！明天一起来读书会吧！陪我玩~】”

双鸦愣了愣：“【嗯……】”恰好这时，徐老师也从远处走过来。和司机一起抱着许多宣传册，看来要在明天的读书会上分发。

双鸦咬紧嘴唇瞅着他。徐老师瞥他一眼，有些好笑：“还没走？

“这么想参加读书会，又跑来和外国小朋友套近乎了？”

双鸦蜷起手指：“嗯。

“让我去吧。”

徐老师没说话。看着双鸦，似乎想从这个人身上看出点名堂。

“倔成这样。真有点意思。”

他把宣传册放在车上：

“行吧。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再不好好干活，我可要把你撵出去。工钱也不会给的。

“——还有，你后面那个人是谁？总跟着你，刚才是他把你拉住的吧？”

双鸦顿了顿。

他没转身。知道背后的人是李紫玉。

——照片补拍了吗？——

双鸦仿佛也在冥冥中知道，李紫玉一定会再来的。

他没有回答徐老师，只轻声说：“谢谢。”然后不再理会身边的大人们，而是看向胡里奥，轻轻地伸出手去：

“【嗯，我明天也去读书会。我陪着你一起，带上好吃的。】”

双鸦摸摸他的头，笑着说：

“【我也会帮你姐姐寻找新书友。向更多人介绍佩佩·戈麦斯的作品。这样她就不担心了。】”

他同样知道，这个时候，李紫玉就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

双鸦带着一种倔强。一种类似清高的骄傲，仿佛要向他宣告：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懂也不想牵扯进什么计谋，什么项目的争夺。我只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在乎他们，真的想让他们开心。

双鸦和胡里奥告别，看着他与娜塔莉亚坐上车，挥了挥手。

随后，他转身，向后走去。

双鸦什么都知道。可他不理解的是，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还会走向李紫玉。

走向他脸上似有似无的微笑。走近一个他原以为无话可说、也无需再交谈的人心。

走入纷杂人潮间，他在彷徨与亢奋之际，默默认定的那个方向。

作者小朋友阳了……目测要休息几天，不过还有一点存稿，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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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注释：西班牙文艺部……三次元里没有这个东西。

故事里的所有机构、公司、学校、角色人物，都是作者杜撰的，不用对号入座。

西班牙文艺部，后续会介绍它的职能，参考了现实中一些文化交流中心，届时会一一标注。

但它本身是不存在的。故事情节涉及的事件也没有在现实中发生，感谢大家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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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