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监视者 第2章 见鬼

贺昀仅用半分钟就了解了这场粉丝见面会的真实目的。

沈汐晴欲退圈的消息早就传了大半年，饭圈持续动荡不安，因此公司就策划了这场见面会，让她安抚一下粉丝们悬着的心。

再加上刚才在大马路上那小子整的那一出，效果拔群。

现在不仅是“退圈”传言不攻自破，沈大小姐还直接戴上了一个爱粉宠粉的帽子。

贺昀直呼好家伙，这小妮子活该她红啊。

听着台上的女明星一边抹泪一边音色颤抖地发表着演说，贺昀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刚才那小子呢？！

不是说是沈汐晴铁粉吗？！人呢？？？

贺昀飞到人群上空，扫视良久，才终于在距离舞台百米开外的铁板豆腐摊位上看见了那抹紫色身影。

贺昀：“... ...”

这一刻人间监视者先生突然发觉人类好像进化得有点太超前了。

他满头问号地看着那人端着铁板豆腐狠狠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被生生烫出眼泪，嘶了一声，又马上快步走向下一个摊位。

哦，期间还转头看了一眼舞台方向，做贼似的好像在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汐晴身上，没有人会来跟他抢小吃。

难不成，他是沈汐晴公司请来的托儿？

贺昀觉得自己悟了。

不过比起女明星，这小子似乎更有意思。

于是他就全程看着他吃过一个又一个摊位，直到暮色降临，女明星终于结束了她的行程，男孩也终于停下了他的嘴。

保安疏散现场群众，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贺昀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准备回到女明星处，可他还没来得及动，就发现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正偷偷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前进着。

这小子又打什么歪主意，贺昀心道，便跟在他身后飞往舞台后方。

*

沈汐晴正在保姆车边上打电话，即便努力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出她非常气愤和激动。

“不是已经给过你三百万了吗？这才一个月啊？你又赌掉了？！”

“你休想我嫁给那个老男人！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卖身去替你还债的！”

话落，她狠狠把手机砸在了车座上。

贺昀脑中回放了一下沈汐晴那两句话，大概猜测了一下她面临的处境。

然后他开始思索该怎么接近这个任务目标比较合适。

就在他思考应该幻化成何种人形时，那少年已经走了上去。

贺昀：“... ...？”

少年走向前，给沈汐晴递了一张纸巾。

沈汐晴一愣，墨镜下的神色明显慌张难掩。

她抬起头看向这个熟悉的少年，后者脸上还是明媚温良的笑意。

“谢谢... ...”沈汐晴咬了咬唇，接过了纸巾，轻微擦拭，然后缓过语气来，“你是公司派来的托儿吧？工钱我一会儿让我经纪人给你结... ...”

果然是托儿！

贺昀在天上看着，瞬间觉得自己牛比坏了，这都让他猜到了。

少年笑着摆了摆手，答非所问：“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想我或许可以帮你纾解。”

沈汐晴却只是苦笑着摇头，“全公司都知道我的处境，没人能帮得了我。”

少年：“我是新来的，不太清楚，或许我帮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忙，但我学过一些心理学知识，应该可以帮你舒缓负面情绪。”

贺昀突然寻思这小子是不是老天派来帮他完成KPI的，直接帮他省了接近女明星这个步骤。

他正满意地点着头，只见沈汐晴突然起身走进了保姆车里。

“不必了，谢谢你。”

留下风中凌乱的两人石化在原地。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突然产生尿意，贺昀此刻就是如此。

沈汐晴已经走了，他眼下最大的任务就是找个地方先解决生理问题。

最近的公厕在广场外围，贺昀火速飞往现场——

当然迎接他的必然是人满为患。

越是人群密集，贺昀越觉得自己急得脸都红了。

不是，他突然想起，反正也没人看得见自己。

不如... ...

当监视者先生舒舒服服地找了个草丛释放时，他突然感觉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诶，兄弟！”

裤链有些难拉，贺昀不耐烦地皱眉，“别吵，忙着呢！... ...”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登时整个人一机灵，拉拉链的手一顿！

然后他机械式地缓慢转过头——

赫然是那张笑容明媚的俊脸。

贺昀瞬间弹射起飞。

“你、你看得见我？！”

“？”少年疑惑地看着他，“我还看见你刚在那撒了泡尿呢... ...”

说话间还摇了摇头，补了一句：“挺小。”

贺昀：“？？？？？？？？？？”

见——鬼——了？？？？？？？！！！！！！！！

不是，到底谁是鬼啊？？？！！！！！

“不是，你、你、你跟着我干嘛！？？？”

见过各种世面但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贺大人此刻大脑完全宕机，语言系统更是一片混乱。

“我上厕所啊，”少年不以为意，随手指了指身后的公厕，“哦，就是想提醒你，厕所就在眼前还要就地解决，不太文明哦！”

“... ...你跟我差不多时间来，这么快就排到队了？？？”

一贯言简意赅的贺大人此刻完全抓不住重点。

少年挑眉，一脸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胃癌啊。”

贺昀：“... ...”做戏做全套是吧。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拉好拉链的贺昀看起来正经多了，脑子也清醒了些。

脑子一清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感情这小*崽子从刚才公交车上开始就在演他呢？？？！

两人一同朝着来时的公交车站走去，贺昀看着少年独自开朗的侧脸，努力深呼吸三次，告诉自己监视者要有监视者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我是谁？”

闻言，少年笑着回头看他，落日余晖打在他的侧脸和碎发，看得贺昀忍不住眯了眯眼。

“我叫江倾，江水的江，倾倒的倾。”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觉得你挺好玩儿的。”

这是贺大人活了二百年头一回在凡人嘴里听到“好玩儿”这个形容词。

还是用来形容他的。

贺昀努力压下不耐烦的情绪，解释道：“那你可听好了，我叫贺昀，是死神麾下的人间监视者，负责监视你们人类的命格走向。”

岂料江倾听完不但没有一丝敬意，反倒像个好奇宝宝，围着他上看下看。

“那你是神仙吗？还是鬼？”

贺昀：“... ...理论上是鬼。”

江倾了然地点点头：“确实是不如神仙素质高。”

贺昀落在身侧的拳头硬了。

江倾：“那鬼大人，您出现在我身边是因为我快死了吗？”

贺昀忍无可忍：“我有名字，我叫贺昀。还有，我不是鬼，我的职位是监视者。”

江倾竖起二指伸到太阳穴前作敬礼状，“好的贺昀监视者大人，请问我什么时候死？”

贺昀感觉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了。

“你不会死！我这次的任务目标也不是你！别烦我！”

贺昀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个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

他回头瞧了一眼，江倾还在来时的那个车站等车。

少年双手插兜，仰着脑袋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刚是不是有点太凶了？他反思。

但也是他先打扰自己执行公务的，他又想。

等会儿，这小子是不是坐反方向了？

贺昀思考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忽地又想起这好像是条环线。

算了，绕一圈总归还是会到家的。

还是少管凡人的闲事。

... ...

监视者大人脑子里纠结了八百遍，最终还是跟着公交车飞了一路。

*

当他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看着江倾走进一幢极其老旧的小区居民楼时，他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罢了，来都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飞到人家窗门口！

江倾家住在二楼，楼道灯似乎是坏了，他开门时还得借着手机的电筒才能找到锁眼。

贺昀往里看去，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屋子，里面的陈设简单而陈旧——

一张看起来像有几十年历史的破皮沙发，旁边配上褪到看不出原色的窗帘、一台90年代的旧冰箱、一张斑驳且掉色的木桌、四把同样破破烂烂满是划痕的木椅，这便是客厅了。

再看卧室，只有一张儿童风的上下铺，和窗边刻满了从小到大各种无聊文字的小书桌。

可即便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老旧，每一样家具表面却看起来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不难看出是有人仔细打扫和护理过。

他... ...就住在这种地方？

贺昀有些不可思议。

这房子的老旧程度，比起他在郊区接触过的那些老人而言都有过之无不及。

活了两百年，贺监视者头一次对任务以外的人产生了好奇。

江倾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照理说难道不应该在读书吗？

现在既不是法定节假日也不是双休，他凭什么这么自由？！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个问题少年... ...

到底为什么？

此时屋内卫生间突然传出冲水声，拉回了贺昀的思绪。

原来家里不止江倾一个人。

也是，他这么大年纪确实是该和父母住在一起的。

贺昀如是想着，可从厕所里出来的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江倾父亲或者母亲，而是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哟，大厦，回来也不吱声，见过我女神了？”那人搭着江倾肩膀道。

后者嫌弃地拍开肩头的手，顺便掸了掸，“又没洗手。”

大厦？

什么鬼绰号？

大厦... ...江倾... ...大厦将倾？！

“噗！”想明白的贺昀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感觉到一道视线追他而来，他赶紧闪身躲了起来。

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

贺昀自我麻痹了一分钟，然后准备再度探头的时候，窗帘已经被从里面拉了起来。

“走，出去吃饭。”江倾的声音隔着窗帘传来。

贺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