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监视者 第1章 初见

天朗气清，难得的好天气。

C市连绵十余天的阴雨终于云开雾散。

贺昀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浮世录，查看下一个任务目标的命格。

这是今年的第295个，而年KPI是300，距离年底只剩俩月不到，贺昀有点急了但又没那么急。

一会儿脑子里警铃大作，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会儿又安慰自己，还俩月呢，下个月再急也来得及。

持续性混吃等死，间歇性踌躇满志说的就是他这种打工人。

在贺大人这短短两百多年的神生里，潮流更新迭代，科技日新月异，而他本人自然也与时俱进。

贺昀都快忘了自己两百年前刚“入职”时的宣誓词。

好像有什么“绝不篡改人类命格”、“绝不泄露浮世录内容”... ...

他打了个瞌睡，想起自己当年好像也是个尽职尽责的老板狗，不过在死神大人出差的这十八年里，他已然顺应时势进化成了职场摸鱼小能手。

说实话，这份工作确实是个闲职。

作为人间监视者，他的职责不过是监察凡人是否都循着既定命格走而已。

一般来说他不需要做什么，只旁观就好，或者若是他想提早下班，也可以偷偷暗中推动。

不过偶尔也会出现任务目标命格走向异常的情况，这时就需要他去查明情况并修回正轨。

刚开始上班的时候，贺昀还对凡人各不相同又殊途同归的命格有些兴趣，但时间久了他也就疲了。

就是说，哪个社畜能顶得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整两百年天天都干一样的活儿啊？？？！！

而且人类又看不见他，天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更没劲了。

贺昀叹了口气，好在今年只剩下6个KPI了，再熬熬马上就到头了！

下一个KPI名叫沈汐晴，好像是个女明星，根据浮世录上写的，她本该在今年年中就宣布退出娱乐圈，嫁人生子，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可不知什么原因，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宣布隐退。

贺昀皱着眉头又打开浮世录看了一眼，确认任务目标所在地点。

沈汐晴所在的公司位于C市市中心，整个C市最繁华的街区，贺昀的眉心稍稍松开了些。

他已经很久没有逛过市中心了，久到他几乎快忘了什么叫人间烟火味。

前几位任务目标都是住在郊区的老人，由于老板出差，让将死之人得偿所愿安心归去这个重任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虽然无聊了些，但和其他任务目标比起来，了人心愿送人离开可轻松太多了。

这回这女明星估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好在地点在市中心，也算有些心理慰藉。

贺昀没有选择飞去，而是蹭了个公交车——他偶尔也会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

曾经他也对人类的平凡生活嗤之以鼻。

明明日复一日都做着同样的事，奔赴同样的终点，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

但他又一想，他和人类孰惨可真不见得哈。

首先，人活着还能看到自己的结局，他呢？连终点都看不到。

再者，人只用打三四十年工，他呢？打了两百年工啊！！！

他现在坐公交车的心态说白了就是学人家带薪拉屎，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思及此，贺昀突然气得脸色通红——小丑竟是我自己。

于是此刻坐在公交车上的这团空气一时热了起来，熏得旁边坐着的人莫名其妙拉了拉衣领换了个位置。

贺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车上的乘客看不见自己，于是他干脆大剌剌地岔开腿一人霸占两个座，惬意地坐着。

看着窗外逐渐变得繁华的街景，他的心情也慢慢开朗了起来。

“乘客您好，盛景路站到了，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前门上后门下，有序乘车。”

今天是工作日，这条线路是从城郊驶入主城区的，坐车的人甚少，且几乎都是老年人。

所以当一个年轻的身影走上车时，贺昀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竟一时挪不开眼了。

新上车的乘客是个个头挺高，五官却很俊俏的少年。

贺昀自认活了二百多年，什么样的帅哥美女他都见过了。

但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子真的生得太美了。

没错，贺昀肯定他是美，而不是普通所谓大众意义上的帅哥。

少年的五官整体都很柔和，立体却没有任何攻击性，面部骨骼线条也并不锋利，留的发型也是乖巧的长顺发，刘海和碎发微微遮住眼睛，后面扎了一个小揪揪。

身着一件灰紫色V领毛衣，露出的胸口和颈部光滑白皙，显得整个人非常干净。

整体气质给人感觉温柔明媚，眉宇之间却尽是愁容，与他高挑的身材不太相符。

只是普通人中稍微有些出众的长相和气质，可贺昀看着他的侧脸却无端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让他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只想一直看着他。

看着看着，那人竟突然转过了身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四目相交，两人皆是一顿。

贺昀一下子慌乱得不知所措，眼神左右飘移。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人又看不见他！他在紧张些什么啊？！

于是他又硬着头皮转过头去看那人。

少年的目光依然定格在他身上没有变化，眼神依旧温柔，似乎真的能看得到他一般，对他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贺昀懵了。

他转头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再看了看身后，确定自己四周都没有人。

他就是在看自己的方向！

贺昀：... ...？

怎么会有人看着空气傻笑啊？

好好的俊小伙，可惜是个傻子。

他正低头思忖着，甚至摇了摇头表示惋惜，却突然感觉到脚步越来越近。

然后，他感觉到头顶笼罩着一团阴影。

贺昀嘟囔：哥，前边儿空位这么多呢，咋的非要往我这坐？

到底还是害怕那人直接往自己身上坐，贺昀还是往里挪了挪，把外面的位置空了出来让给了少年。

那人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他身边开始低头玩手机，似乎完全不知他的存在。

“原来是错觉... ...”贺昀嘴里咕哝着，全然没有留意身旁的人隐藏在手机屏幕下微微勾起的嘴角。

车子缓缓驶入市中心，人流开始大了起来，交通开始拥堵，车子也开始走走停停。

“原来工作日也有这么多人不用上班吗？真幸福... ...”贺昀自言自语道，随即又想起身边这个年轻人，于是转头盯着他的侧脸。

怎么他也不用上班？

... ...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

贺昀正小声bb着，那人又猛地转过了头来，吓了他一大跳。

不过那人并不是在看他，而是视线越过了他看向了窗外的闹市。

贺昀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偌大的广场上聚满了人，似乎在举办着什么活动。

贺昀瞪着大眼睛搜寻了一圈，才终于在人缝里看见了一个易拉宝，上面写着“人间绝色沈汐晴”。

好家伙。

得来全不费工夫！

贺昀立刻起身准备下车，岂料坐在他外侧的少年侧着的身子把过道堵得死死的，他根本过不去！

眼看着车子已经停稳，提示音也已经播放完毕，贺昀急得快化成人形了！

他不是不能化成人形，只是这空位上平白冒出个人... ...可别把人吓死，一会儿没人去看大明星了，全跑来看他大变活人了。

就在贺昀反复犹豫之时，那人终于动了，原来他也是这一站下车。

贺昀语塞，也顾不上吐槽了，赶紧赶在车门关闭前紧跟着人屁股后头下车了。

*

活动现场安保人员正努力维持秩序，但粉丝们依然堵了个水泄不通。

看来主角还没有抵达现场。

贺昀悄咪咪靠近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工作人员，隐约听到了“出来晚了”“粉丝围堵”“盛宇路”。

不难推测沈汐晴应该是因为晚了出发而被大批粉丝堵在了街的另一头。

他遂准备前去看看。

刚要动身，眼角的余光掠到了刚刚同他一起下车的少年——此刻正一手羊肉串一手淀粉肠吃得不亦乐乎。

贺昀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发现对方完全没有留意到他。

他心道果然刚刚是错觉，快步同那人擦肩而过了。

*

贺昀赶到的时候，沈汐晴正坐在保姆车上，眼眶看起来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他眉心一蹙，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交警已然在疏通道路，但今日粉丝量众多，把整辆车都团团围了起来，根本不好疏散。

贺昀正苦恼，突然发现刚刚吃着串儿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然到了他身边。

他是怎么从层层粉丝中钻进来的？？？

来不及细思，只见那人抬手敲了敲车窗，大声喊道：“汐晴姐姐，我、我是你十年的老粉了，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车窗纹丝不动，少年顿了顿，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贺昀斜着眯眼瞧他，感觉他像是要憋个大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

“姐姐，我今年刚刚确诊了胃癌晚期，大夫说我时日无多了... ...我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见你一面... ...”

闻言，贺昀瞬间瞪大了双眼盯着旁边白皙的少年。

不是，这年头的小年轻为了追星，连自己的身体都咒啊？！

他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周围狂热的粉丝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只静静注视着这边。

这种伎俩当明星的应该见多了吧，总不能真让他得逞，贺昀心道。

紧接着，他便看见漆黑的保姆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不是，这都行？？？

于是他眼瞧着少年立刻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看着车里坐着的女子。

沈汐晴已然戴上了墨镜，有些歉意地看着他。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你，孩子。”语毕，她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又轻轻把少年抱在了怀里，“我希望你坚强一些面对病魔。”

“不要说见过我之后人生就圆满了，我们还要再见两面、三面、一百面... ...我希望以后每年的粉丝见面会都可以见到你，好吗？”

“好！”

少年眼中熠熠发光，看得贺昀有些动容，险些信以为真。

“那么我们一起前往见面会现场吧，各位。”

随着沈汐晴转身回到车上，粉丝的狂热才微微熄了些，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为这场小插曲而感动涕零，交通终于不再如方才一般拥堵。

所有人都沉浸在感动的氛围中，只有贺昀一时没缓过来。

不得不承认监视者大人被二十一世纪的追星人深深震撼到了，到底是他变了还是时代变了？？？

... ...这是在演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