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监视者 第3章 好奇

江倾选了一家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大老远就能看出卫生情况的那种。

这小子看起来一副洁癖很严重的样子，怎么吃东西的时候又不挑了？

贺昀腹诽。

终究还是害怕被认出来，他选择化成了一位六旬长者坐在路边不远处。

两人点了满满一桌的串，看起来油盐很重，但卖相确实还不错。

“胃癌什么的果然是骗人的... ...”贺昀吐槽道。

“四婶儿，你小子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从我家搬出去？”江倾夹了一大块满是籽的虎皮青椒送进嘴里，嚼得酸爽。

这绰号更是重量级，贺昀莫名其妙又笑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两人好像在斜眼打量自己，他赶紧轻咳两声假装不在意。

名叫四婶的男孩刚咽下一大口羊肉，一张大脸噎得通红，“别这么小气嘛，我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住你这了！”

江倾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些无语，“大少爷，你说你这是何必，放着那大别墅不住，天天跑我这贫民窟来受苦。干嘛，走基层啊？”

“诶，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哈，江大厦同学，你这是思想出了问题，年轻人吃点苦怎么了？这是培养艰苦奋斗精神，响应国家号召呢！”

贺昀远远看着江倾无语的样子，感觉有些滑稽。

原来是一物降一物，竟然有人能让他无语。

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啊。

“言归正传啊，你今天去看我女神，她状态怎么样？”

江倾一愣，反问道：“你没看直播？”

“大哥，我上课呢，哪来的时间看直播啊！”这回轮到四婶语塞，“再说了，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就走了个人，别的啥也没带啊，没有手机我咋看直播啊！”

江倾反应过来，今天的确是工作日。

“你女神挺好的，没准备退圈，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吧。”

四婶立时喜上眉梢：“真的！？”

江倾掏出手机给他看直播回放，沈汐晴声泪俱下的模样一下就牵动了小男孩的心，险些也跟着落下泪来。

江倾继续撸着串，专挑最辣最冲的往嘴里送，边吃边说教，“你小子也是该好好读书了，高复一年要再考不上，你妈非把你腿打断不可。”

“害，别提了，我连我女神都没去见，可不在好好学习呢嘛？... ...”四婶抹了抹眼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江倾，“不过大厦，你真的不考虑继续读了吗？... ...T大诶，别人努力一辈子都未必能考上... ...”

“你说放弃就放弃了？”

闻言，贺昀眉心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地再度望向了二人。

他看见江倾握着肉串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顿，但立刻又一块接一块往嘴里送去。

“其实我也觉着有点浪费... ...”江倾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要不明儿你去改个名整个容爆改个江倾试试？”

“你小子想老子进去是吧！”四婶弹了一下他脑门。

“哈哈哈哈哈... ...咳咳！”江倾笑着笑着好像噎了一下，猛猛咳了好几声，又忍不住继续笑。

辍学这么一件大事从他口中玩笑似的吐出，贺昀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T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理工科大学，知名校友众多，如果江倾能顺利从里面毕业，那么随便找个年薪七位数的大厂工作是很轻松的。

以他这样的生活条件，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就这么放弃了，对得起自己寒窗十年苦读么？！

贺昀越想越觉得气愤，很想冲上去说教一番。

... ...

这一刻几乎快要管不住腿的贺大人突然想起了半个月前的某一天，只因为在大马路上赶走一只狗而让一个小女孩幸免于车祸的同事被罚加班多完成10个KPI的惨案。

脑子里激烈斗争过后，恪尽职守的监视者大人终于还是坚守住了本心——

不管凡人的闲事。

*

一顿饭俩人不到半个钟就干完了，但贺昀的CPU快干烧了。

四婶和江倾是发小，俩人打幼儿园起就是同班同学。四婶打小就爱跟在江倾屁股后边儿跑，没事就把人往家里带。江倾自幼在读书这块就天赋异禀，是个纯纯的大理学神。人家期末疯狂复习，他就是天天打游戏也能随便考第一。沈家二老见沈四难得交了个读书人朋友，别提多开心了，又得知江倾家境不太好，所以从小就拿人当亲儿子一样照料。

从江倾未记事起他的父亲就已经被查出了癌症，因此家里那点可怜的积蓄全用在了给父亲治病上。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岁那年父母在前往临市做手术的路上意外车祸去世，只留下了这座老破小和一屁股债给年幼的江倾。

就这样的童年经历，饶是见过无数人类命数的贺昀都不免慨叹，人的命怎么能这么苦。

他甚至无法想象，江倾是如何经历了这么多还长成了这样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的。

毕竟他见过了太多幼年受挫后形成反社会人格的人类，这样的江倾无疑让他更好奇了。

但，好奇归好奇，再好奇，也只能止于此了。

幸运的人万里挑一，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若是都插手的话，他可管不过来。

贺昀习惯性地当作听了个悲惨的故事，起身拍了拍屁股准备离开。

路过俩人残羹冷炙的时候他不经意瞟了一眼——

好家伙，连点渣都没剩下，光盘达人，吾辈楷模啊！

*

第二天一早贺昀是被江倾吓醒的。

贺大人昨晚图方便就在江倾家窗口的树上将就了一晚。

说来丢面，少年就那样站在窗口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冲着树上的监视者大人大喊了一句“监视者先生早上好！”，后者就险些吓得从树上掉下来了。

哦，先掉下去的是盖在脸上的浮世录，然后监视者大人紧追着书就掉下去了。

掉到一半他才想起来自己会飞，于是又强装镇定地飞回到了少年的窗前。

“你小子不一惊一乍的会死？！”咬牙切齿，拳头攥紧。

“啊，抱歉抱歉，我以为鬼大人应该胆子大得很呢。”

看着江倾脸上满是歉意的笑容，贺昀找不出一丝恶作剧的迹象。

监视者大人一时又陷入了内耗。

我是不是太凶了点？

好在浮世录适时发出微光，提醒贺昀该上班了。

贺昀翻到发光的那一页查看，上面提示今日会有改变沈汐晴命运的重要人物出现，须及时排除异常。

贺昀合上书本，揉了揉眉心，准备上班。

“监视者大人，那是什么？”江倾指了指他手上的书本。

贺昀瞥他一眼，上班烦躁症发作，“凡人，知道太多于你无益。”

话落，扬长而去。

*

贺昀在沈汐晴的公司门口蹲点了一个半钟头，无事发生。

除了几个外卖小哥和快递小哥进出外，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他伸了个懒腰，翻开浮世录再看了亿遍。

嗯，还是那几个字。

监视者又一次觉得自己被一本书玩弄了。

“就你小子催老子上班是吧？！小心老子撕了你！”

江倾抵达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高高在上的监视者大人正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一本书无能狂怒。

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咔——”的一声... ...

忘了关闪光灯。

“呃... ...”

一时也不知道谁更尴尬。

俩人就那样对视了三秒。

还是江倾率先破局，他拿起手机走向前给贺昀看。

“没拍到的哈，果然人类的机器是拍不出监视者大人伟岸的身姿的。”

贺昀：“... ...”

他揉了揉眉心，努力压抑情绪，劝自己别跟个小屁孩计较。

话虽如此，说话的语气却好不起来一点，“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事做呀！”少年答得很自然。

贺昀噎了一下，撇了撇嘴，“没事做怎么不找个班儿上？”

江倾皱了皱眉头，看起来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上班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吗？”

贺昀：“... ...”

当他没说。

俩人正纠结着上不上班的问题，突然公司大楼门口传来了嘈杂的争执声，似乎来了位不速之客。

两人默契地朝着那里看去。

“都说了我女儿是沈汐晴，你们放我进去！我有急事找她！”

“对不起先生，公司禁止闲杂人等入内。”

贺昀速度比较快，他后面跟着的江倾就显得跑得有些吃力了。

所以当江倾气喘吁吁地跑到时，贺昀已经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了。

来人是沈汐晴的父亲沈放，应该就是浮世录上说的改变她命运之人。

贺昀正一脸严肃地思考着对策，一回头发现江倾已经凑上去打招呼了。

贺昀：... ...这个社牛。

“叔叔，你真是我女神的爸爸吗？”

沈放本来面色还十分气愤，一转头看见江倾一脸崇拜的表情，立时就骄傲了起来。

“没错，沈汐晴就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亲闺女！”

“那叔叔，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进去呀？我看刚才送外卖的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呀？”

沈放斜了他一眼。

江倾还是那副天真崇拜的模样。

沈放叹了口气：“人老了，谁都能欺负呗。”

江倾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你别担心叔叔，我有办法让你见到我女神！”

天上的贺昀：？？？？？？

不是，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快进到包在我身上了？？

但说来奇怪，江倾进入大楼时也一路畅通无阻。

看来门口的保安只拦沈放一个人。

贺昀正要跟着江倾进去，偶然一个回头看见了沈放嘴角有些奸佞的笑意。

再看一眼，那人却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小老头的样子。

贺昀心道昨晚真是没睡好，眼神都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