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悠闲下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今天已经是他们在查瓦亚岛停留的最后一天,祁泽煊本来是打算再去个景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最终,二人还是决定今天就在海边逛逛,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他发现罗廷凛意外地起了个大早,心情貌似还不错,嘴里哼着小曲摇头晃脑的,甚至在镜子前打理了半天的发型。
“要约会去啊?”祁泽煊突然生了逗弄他的心思,在旁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没想到这话却被罗廷凛领会错了意思,他动作一顿,惊喜地转过头:“你要和我约会吗?”
祁泽煊无可奈何地沉默了:“我是说你打扮成这样是要约会去吗?”
“我只和你约会。”罗廷凛厚着脸皮道,“你要是同意,那就是;你不同意,那就不是。”
好像自己又疑问的一败了,祁泽煊一拍额头,他果然就不该犯这个贱,非要在罗廷凛那儿刷什么存在感。
“你去不去嘛。”罗廷凛还真当真了,揪着问题不放。
“我原本也没那意思。”
罗廷凛并未被打击到,他转了下眼珠,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好吧,既然这样……我约你行吗?今天晚上,能不能把时间留给我?”
站在祁泽煊的角度,罗廷凛问这话完全是多此一举,他不解之余也感到惊讶,一是不知道罗廷凛想做什么,二是没想到罗廷凛还会问自己的意见。
“好。”他声音干涩地开口,竟开始期盼夜晚的到来。
下午罗廷凛说有点事出去了,祁泽煊没管他,一直到天色开始变红,夕阳逐渐下沉时,祁泽煊接到了罗廷凛的电话,说自己就在酒店后面的沙滩,让他现在过来。
考虑到夜间降温,祁泽煊想了想,还是拿了件薄外套在手上。
已经过了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外面变得凉爽不少,祁泽煊独自朝沙滩上走去,那里还是有不少人。
罗廷凛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他,冲他招手,祁泽煊并不想那么显眼,点点头回应他示意看到了。
“几小时不见,你想不想我?”
“几年不见也不想。”
罗廷凛一愣,随即失笑起来:“别开玩笑了,我真的会难过的。”
祁泽煊闻言,看向罗廷凛的眼神带了丝探究。
他们并肩在沙滩上慢步行走着,旁边就是被映成橘色的海面,浪花有规律地扑打着海岸,像是让人平静的白噪音。
有旁人嬉闹的声音,非但不吵,反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罗廷凛将他带到一处躺椅前,“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他说,眼中有些急切,“不要跟过来,也不要走,好吗?”
祁泽煊心下无奈,他除非有所不满,不然不会唱反调,罗廷凛实在不必这样每次都这样试探他。
祁泽煊在右侧的躺椅坐下,开始一边欣赏大海,一边等待罗廷凛回来。
“Happy birthday to you……”
身后突然传来生日快乐歌的声音,祁泽煊身体一僵,惊讶地转过头。
“生日快乐,祁泽煊。”
罗廷凛提着一个蛋糕,站在他身后。
他将蛋糕放在两个躺椅间的圆桌上,“今天是12月13日,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祁泽煊这才后知后觉地点开手机屏幕,确实,已经是他的25岁生日了。
罗廷凛不在身边之后,祁泽煊就不再刻意去过生日,他原本也不怎么在乎这天,再说也没人陪他过;现在,罗廷凛又回来了,他记得这个日子,甚至比祁泽煊本人更清楚。
“你又比我大了。”罗廷凛轻轻笑道,随后小声嘀咕叫着,“哥哥。”
祁泽煊一直愣愣地望着他,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
“前几天来这边现订的,时间有点赶,你别介意。”罗廷凛指指蛋糕说,祁泽煊突然想起那天罗廷凛去面包店的事情,原来就是那个时候,他是在给自己订蛋糕。
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酸意,祁泽煊摇了摇头:“我不会介意。”
“还有这个。”罗廷凛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盒子,他没有故弄玄虚,直接打开来拿到祁泽煊面前,“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当然,这是今年的,前几年落下的,我会补回来。”
盒子里是一枚银质的素圈戒指。
祁泽煊到现在也没能缓过劲儿,罗廷凛这一系列动作就好像是将所有的糖果一股脑砸在他身上一样,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见祁泽煊没有动作,罗廷凛主动将戒指从盒中拿出,套在他的手指上,“我就当你收下了,好不好?”
“你这是强迫。”
祁泽煊虽这么说,语气却不恼。
“我知道你不生气。”
罗廷凛说完将蛋糕的盒子打开,动作迅速地切开两块,递给祁泽煊,“尝尝吧。”
祁泽煊接过纸盘用叉子刮了块奶油,味道很淡,不算太甜,是他能接受的范围。
罗廷凛自己也切了块去吃,他坐在左边的躺椅上,两人竟就这么无声地在海边吃蛋糕。
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的蛋糕吃完了,夕阳也全部沉入海底,天色将暗,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比起刚刚热闹的沙滩,有部分人已经离开了,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突然海面上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海风,将二人的头发吹起,祁泽煊听到罗廷凛貌似在叫他,于是他转过头,发现罗廷凛正看着自己,眼中充满着极为强烈的柔和。
“祁泽煊。”
“我们……把话说开吧。”
乘着清爽的海风,祁泽煊凝视他,那双只有自己的眼里蕴藏的是百分之一万的真诚。
“……为什么?”
“因为以后,就见不到了。”
罗廷凛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悲伤与些许释然,海水不停拍打沙滩,发出有规律的响声,就像他的内心,平静中又会掀起波澜。
祁泽煊并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他只是看着罗廷凛,脑中思考着同意的可能,还有罗廷凛竟然已经接受了他要离开的事实。
“如果,你暂时不想说的话。”罗廷凛停顿片刻,“可以先听听我的。”
“我过日子总是稀里糊涂的,什么事也不会去思考过了多久,突然有天想起这点时,我仔细算了算,原来我们已经认识了七年。”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和你相处的每天都过得很慢,又或者说是很充实;所以即便我们只一起度过了前四年,我还是对我们的过往印象深刻,反倒是最近三年和陆风衍在一起的细节,我不怎么记得。”
“我总是爱自顾自地做事情,高中时、大学的前半段,我把你划进我的保护圈,不想让你被别人带走,那时候我是真真切切地想着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占有欲强到极点,甚至有想过你要是敢离开我,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罗廷凛抬起手,不远处的灯光从指缝穿过,在他脸上形成一条条白色的斑纹。
“那种想法是不对的,可当时我却不觉得有错,因为祁泽煊只对我这样,那么我把他归为我自己的,有什么错误吗?”
“我知道,我身上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私,别人做什么我可能不在乎,但如果影响了我,我一定会追根到底。所以当你去帮段向燃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生气。”
“明明只为了我的祁泽煊却为别人去了;不是说过不会帮我追人吗?为什么我和你关系这么好,甚至我去求你帮我,你不帮我却要帮他?明知道那人对我不利却还是要做出这种事,我真的气炸了,我觉得你背叛了我,觉得我把你当做我的人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的自尊心不容许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无论你怎么解释,无论理由再怎么充分,我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罗廷凛是更在意自己和领地范围内的人,就像个小朋友一样,只要你和我一个阵营,我就会无条件倾向你。
这段经历的前几年,罗廷凛把祁泽煊划到范围内,霸道地占有着;又在后几年用陆风衍代替他,将分手的怒气都一股脑撒在对方身上。
很小儿科的行为,却真真实实地伤害到了祁泽煊。
祁泽煊一直沉默着,听到这里,他张了张嘴:“在你眼中……或许确实该是那样的。”
“我觉得那时候的我们,多少都缺少一些站在对方角度思考的能力。”祁泽煊说,“我不能说我的行为百分百正确,因为我也没考虑过这么做对你的影响。”
罗廷凛低下头,轻轻笑起来,心里想着果然还是那个时候太年轻气盛了。
“但我觉得我最过分的,还是贬低你的感情。”
“和你重逢后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有段向燃一丝一毫的冷静,我们是不是都不会错过那么久。”
“但凡我冷静下来、我听你说话、我思考你对我的感情……”说到这里,罗廷凛突然哽咽起来,“哪怕是多问一嘴,我可能……都不会就那么扔下你……”
祁泽煊用余光瞥了眼,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递给罗廷凛。
“所以我想过了,你就算真的愿意倾向段向燃也是正常,因为比起我这样无理取闹的家伙,段向燃实在太完美了。”
就算被他称为木头,就算说话做事都很无趣,但段向燃,无疑比罗廷凛要成熟得多。
“我没想过偏袒他。”
说完,祁泽煊突然想到了什么,自己也微微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着摇了摇头。
他想起曾经和陆风衍说过,朋友和喜欢的人,他自然向着后者,现在也一样。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做的那些,都是有意识的。”
祁泽煊沉声道:“你很亲近我,而我从小离了父母,朋友不多,性格也不开朗,所以我特别喜欢你,你就像打开了我内心一直封闭的窗户,我无法不被吸引。”
“比起爱别人,你更爱自己,我觉得这没什么,只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的而已。更何况我总是在想,你明明那么爱自己,却还能分出余地给我,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光了。”
“是我对我们的关系理解偏差,我一直以为只要对你好,你总会看到我的,可我忘了你是个勇于追求目标的人,你总是朝前看,是不会注意到身后的我的。”
罗廷凛听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自己对于祁泽煊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七年了,他竟然才意识到。
“但是廷凛,我要告诉你,我只会对你这样,我只会无止境地迁就你,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
祁泽煊说:“只是面对你,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我的争强好胜不会变,所以我不觉得我让向燃和陆风衍见面有错,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我不能让你不幸福。”
“……所以你说我自私,也无可厚非,不是吗?”他笑了起来,声音很轻,“区别只在于我的自私,也只对你一个人。”
“不,你不自私……你没有错……”
泪珠顺着罗廷凛的脸颊不断滴落,有部分蹭到嘴唇,真的好咸。
“你自始至终都没有错,是我,是罗廷凛,是罗廷凛辜负了祁泽煊,却还要把过错归结到祁泽煊身上,不讲道理。”
“对不起……”这声迟来的道歉耽搁了不知多少年,偏偏在祁泽煊即将离开的前夕才收到;被致歉的人反而释然地摇了摇头——
“你能承认我所做的那些事就足够了。”
罗廷凛抬起手想要擦掉眼泪,但每擦掉一次就会再冒出新的生理盐水,他强撑着难过,“祁泽煊,我不强迫你接受我了,但是,但是我希望我们至少能回去……”
“哪怕你暂时不能接受我,我也想和你继续做朋友,想一直留在你身边,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他原本想说“陪着你一辈子”,但那样似乎太夸张了,会给祁泽煊带来负担,所以罗廷凛想了想,到底换了种说法。
沙滩上亮起闪烁的彩灯,祁泽煊沉默片刻,最终轻轻地笑起来,声音和晚风一样轻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