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源 第39章 冷与暖

去往查瓦亚岛的飞机上，罗廷凛第一次体会到了晕机的感觉。

以前他从未这样过的，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头晕目眩，整个人还泛着呕吐感，路上有大半的时间都用来睡觉。

因为只有睡觉能让他从不适中脱离出来。

祁泽煊看他这么难受，嘴上说着“晕机的人还非要出来玩”，却还是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对方身上；他出门时会喷一些比较淡的香水，此刻蹭在外套上，罗廷凛闻去能变得舒服些。

等到下了飞机，查瓦亚岛的气温要比辉帆市高出不少，外套就不能穿了，罗廷凛慢悠悠地跟在祁泽煊身后，一只手还被拉着，脚步虚浮，尚未从眩晕劲儿里缓过来。

“等下还要坐车去酒店的。”祁泽煊突然说道，“你这样能行？”

罗廷凛在原地愣住，眼中溢出的尽是不知所措。

他咬咬牙，心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拂了祁泽煊的兴致，再说不坐车他们根本也没法到酒店去，“没关系的，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快走吧。”

一路上他强忍痛苦，等到了房间，罗廷凛直接倒在床上，再也站不起来。

祁泽煊在旁收拾行李，偶尔瞥他一眼，末了他坐到罗廷凛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罗廷凛一惊，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他。

始作俑者表面还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如果忽略掉震颤的瞳孔的话，他迅速转过头不与罗廷凛对视，视线看着阳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想做什么？”罗廷凛赶忙问道。

“没什么。”

“你，你第一次主动这样……”

罗廷凛激动地话语间都带了颤抖，他似乎一点儿也不难受了，一切负面感觉都被瞬间清空，就像游戏里被施加净化的人物。

祁泽煊动了动眼珠：“嗯，所以呢？”

“我，你……”罗廷凛太过激动，反倒不会说话了，他急切地盯着祁泽煊的脸，企图从上边看出什么，但祁泽煊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思索再三，他就问出这么一句。

屋内安静许久，祁泽煊没有回答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仿佛刚刚那种亲密的行为是另一个人格做出的。

而罗廷凛在那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的事，他甚至开始回忆那个触感。

想着想着，脸上就浮现出他自己察觉不到的痴汉笑，祁泽煊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罗廷凛咧着个嘴，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

祁泽煊诧异地皱起眉头，反复看他他好几眼，发现对方一直没有动作，最终无可奈何道：“你脸不累吗？”

罗廷凛这才如梦初醒般，一下子收起笑容，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还用手背挡住嘴；他耳根泛起一抹粉红，甚至微微开始发烫。

太傻了。

“不舒服的话早点休息吧。”祁泽煊只是嘱咐道，然后掀开被子躺下开始玩手机，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订的是双床房，这次旅行的一切准备都是罗廷凛做的，祁泽煊没掺和丁点。在订酒店这点上，罗廷凛有很认真地思考过要不要直接订大床房，不过最终考虑到祁泽煊可能会不适，就还是放弃了。

至于那些要花的钱，祁泽煊也没打算都让罗廷凛掏，白吃白喝跟着别人，向来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祁泽煊。”罗廷凛突然走到他床边蹲下，眼中含笑，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罗廷凛手腕上还戴着那条几年前他送的那条蔚蓝烁粒，真不知道是从哪被掏出来的，祁泽煊心想，没被扔了真是个奇迹。

“你不讨厌我对不对？”

“无聊。”

祁泽煊侧过身去，罗廷凛就绕到另一边，“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别问我。”祁泽煊答道，“没机会你还不是要创造机会。”

罗廷凛听后笑起来：“你说的对。”

他们二人之间隔着个手机，没法对视，罗廷凛就拖着脸在床边，隔一会儿就“咯咯”的笑声。

祁泽煊实在是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再加上他又总笑，综合起来的感觉就像闯入什么恐怖电影；他只好放下手机坐起身，“你能不能别这样？”

“我好喜欢你。”罗廷凛还是一副天真相，“你这么好，我以前怎么那么眼瞎。”

如此直进的言语，向来内敛的祁泽煊听得手心冒汗，完全搞不明白罗廷凛在想什么，但嘴上他却还是防御的姿态：“现在也没复明到哪去。”

“你愿意理我就好，嘿嘿。”

他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和祁泽煊分享起来：“我有个远房表妹上次来辉帆玩，我去接送的，她就自己旅游，我问她不觉得无聊吗，她竟然说就喜欢这样。”

罗廷凛语气里充满着意外和不解：“她还说让我有机会试试，我想了想，那种方式果然还是不适合我，我就喜欢和别人在一起。”

尤其是和你。

祁泽煊阖上眼皮并未作答，这是用行动提示罗廷凛，他现在并不想进行过多的交流。

当然，罗廷凛只是想说起这件事，并没指望得到回复，祁泽煊这个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他站起身，腿因蹲着的时间太长有些麻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算你有良心，祁泽煊心想，算是默认。

翌日上午，祁泽煊快九点的时候醒了，罗廷凛还在呼呼大睡；他看着隔壁床枕头上杂乱的一团头发，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总共要在这边待四天，考虑到旅程的松弛性，罗廷凛并没有制定过于详细的计划，诚然，他也不是个爱做计划的人。

但祁泽煊不一样，他虽喜欢松弛，但不能像罗廷凛这样松弛；再者以他多年的了解，他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便暗地里做了相应的安排。

“醒醒。”祁泽煊抬手推推还在睡的人的肩膀，“你是来旅游的，不是来睡觉的。”

罗廷凛睡眼惺忪，见是祁泽煊在他面前，马上变得精神起来：“我现在就起！”

罗廷凛收拾的速度很快，也就十五分钟差不多，祁泽煊就坐在一边等他，顺便在手机上查找附近的早餐店。

上午的街上阳光明媚，行人还不算很多，他们最终选择在路边的小吃车解决早饭。这是一条环岛路，小吃车的位置就在街边，二人坐在座位上等待上餐，没一会儿便吹起了海风。

这风里带了点湿润，不大，力度恰到好处；祁泽煊等得无聊，便托腮凝视海面，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

罗廷凛坐在对面，看他被海风吹起的碎发，心里有些痒痒。

“祁泽煊。”他轻轻叫道。

“嗯？”对方只是反问，但并没变换动作。

“祁泽煊祁泽煊祁泽煊。”

“你被复读机夺舍了。”祁泽煊道，“别叫了，再叫我要晕名字。”

正巧他们的餐在这时候上来，祁泽煊很自然地将豆浆和汉堡推到罗廷凛那边，自己则留下咖啡与三明治。

“你名字真好听。”罗廷凛说，这是一句实打实的夸赞，从前他也这么觉得，“甚至我觉得它和你本人也很搭，又有水又有火的，矛盾，却又能不断调节至平衡。”

祁泽煊默默听着，并不算太认同。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把自己悲惨的经历归结于名字的寓意，泽，恩惠与滋润；煊，明亮而温暖；全都是“为了别人”的东西。

为了别人，就会忽视自我；就像他为罗廷凛倾尽所有，最终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祁泽煊，这个名字除了好看好听，他实在不喜欢其中的深意。

“哎，我突然发现我们的名字是完全相反的啊。”

罗廷凛显然已经跳到了下一个思维，他说：“我记得煊是温暖的意思吧？但是我叫凛，是冷的，你是暖，我是寒。”

“……怪不得，我们那时不太合……”

祁泽煊向来不太在意这些玄学上的东西，他已经吃完三明治，开始喝咖啡，“从名字里就相反，说明我们不合适。”

听了这话，罗廷凛有种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感觉，他想表达的可不是这个意思：“不一定的，你看，我是冷的，但你可以温暖我，你是我的热源。”

好矫情的一句话，祁泽煊心想，他不由得抬眼望着罗廷凛企图看出这人在想什么。

似是也感觉到这话有点太扭捏了，罗廷凛吐了吐舌头，尽管如此，刚才他确实是那样认为的。

餐后，祁泽煊大致表达了自己已经做好攻略和安排，接下来几天就按这个游玩的意思，罗廷凛非但不讨厌还很惊讶，同样也很喜欢，因为他没想过祁泽煊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这样又叫你操心了……”罗廷凛不禁感到抱歉。

祁泽煊无动于衷：“各司其职罢了，再说就算你真的交一份计划给我，我也不见得能接受。”

“都听你的。”罗廷凛说。

本来就是为了你才来的，都听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

今天祁泽煊的安排是去小镇，那里还有一条风情街，里面很多好看好玩的店，离这里不远，也方便玩累了回来。

罗廷凛平时不怎么逛商场，对买东西也没兴趣，但这回他看着每走几步就会出现的纪念品店，竟萌生出想买点什么的念头。

祁泽煊看出他的停留，“进去吧。”

店里的东西又多又精美，让人一时间挑不过来，就连祁泽煊也忍不住驻足多看了看。

在看到明信片时，祁泽煊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心想着可以买回去寄给爸妈。

但那是国外啊，他们能收到吗？祁泽煊又忍不住心想。

“你想买明信片？那就买啊。”

罗廷凛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这东西现在很少有人用，买了怕是也寄不出去”，祁泽煊说，出于对事实的考量，他又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

“你要是那么想的话，很多事就变得没有意思啦。”罗廷凛笑道，“不管能不能顺利寄出，但你体验了一遍过程不是吗？有时候过程反倒大于结果的。”

再说你不是要去国外了吗？你可以亲手带给他们……

这话，罗廷凛最终也只是想了想，并未说出口。

祁泽煊思索片刻，在那一堆明信片里挑选起图案来。

他手指拨弄着一张又一张，看得罗廷凛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最终他从一堆明信片里挑出五张，虽然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人要送，但图案都挺好看的，都买回去当纪念，也没什么不好。

“挑好了？那我们走吧。”罗廷凛说，右手欲盖弥彰地在脸边扇起风。查瓦亚岛纬度低，哪怕冬天天气也不会太冷，但也不到夏天的程度，他这个动作完全是大写的掩饰。

小岛的生活自由而松弛，对于他们这种上班族来说是难能的闲适，小镇路边经常会有住户摆出来躺椅，然后在上面晒太阳；还有人在给自家花圃浇水除草，小孩子在街边跑着玩耍，看起来十分令人向往。

“真好啊。”罗廷凛感叹道，“我也想像他们一样。”

祁泽煊听后则不由得思考，等他去了国外之后，或许能跟这里的生活有一丝相像吧。

他想得有些忘我，直到听到罗廷凛的叫声才回过头，发现对方正站在一家面包店前，让自己等等他。

“你去吧，我在门口等你。”祁泽煊说，他现在没有饿意，自然不想吃，也就省了进去的这一步。

“好。”罗廷凛很自然地同意了，走进店里挑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