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源 第41章 尘埃落定

机场到处是脚步匆忙的行人，拖着大包小裹的行李，在室内不停穿梭。

这种情形下，就显得他们这帮人格格不入。

“又到那边去，祝你事业顺利。”祁泽煊由衷祝福道，段向燃也满眼笑意，“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下次回来先联系我们，我们一定请你吃火锅。”卫锐宁说道，还拉着黄穆潇的手朝他做出保证。

段向燃觉得他这行为有点幼稚，但是却很感谢，“好啊，我一定大宰你们一顿。”

这次出国他又要隔很久才能回来，本来是可以直接在交港出发的，但那样他就没有办法和其他人告别了。

一番纠结过后，段向燃还是选择先来辉帆一趟，然后在辉帆起飞；碰见陆风衍的话也无所谓，以那家伙厚脸皮的程度，想来就算他真的从交港出发，陆风衍也会特地赶过去见最后一面。

其实上次分别后他和陆风衍还是保持了联系的，一方面是清楚陆风衍的个性，另一方面，段向燃觉得自己不应该稀里糊涂地处理一件事情。

他回交港算是种逃避，想要给自己冷静的时间，等这个期限过去后再做决定。

现在，似乎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众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罗廷凛只觉有些尴尬，毕竟他和段向燃的最后一次联络还是为了祁泽煊的吵架。

而且陆风衍也在，实在是给尴尬乘了个二倍。

他和段向燃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有，也不需要当面说，但祁泽煊要来送行，他不想错过能共度的每一秒，便还是决定过来。

陆风衍一直就站在段向燃身边，全程没插嘴，等到段向燃和其他人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幽幽地凑上去，问道：“你会把我忘了吗？”

段向燃想了想：“一定会的。”

陆风衍脸色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带着委屈，“你不能这样，那我要和你一起走了。”

段向燃愣了愣，随后没忍住笑出声来：“别开玩笑了，你不能走。”

他又拿起手机看眼时间，他不能再停留了，安检通道有很多人，排队还要排一段时间，现在不去，等下就要错过登机了。

于是他说“到时间了，这回真要走了，再见”，随后便摆摆手，转身朝安检口走去。

陆风衍不满他刚才的回答，愣是一路跟着到排队的地方，段向燃感到无可奈何，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真的不能再和你闹了，回去吧。”

“那你会不会联系我？”

陆风衍看来是一定要在他这儿得到些什么，段向燃长叹一口气，像看小孩一样看着眼前的人。

什么会不会忘了，还联不联系，你想说的分明不就是能不能接受我吗？

拐弯抹角的，段向燃心想，也不知道是和谁学来的坏习惯。

他不说话，陆风衍被看得莫名其妙，又有点不好意思，刚要开口，连一个字都没说完，“我……”

脸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我明年还会回来的，再说……”

段向燃微微踮起脚，凑到陆风衍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后者显而易见地愣了一瞬，瞳孔微微震颤，满含不可思议的神情。

等反应过来时，段向燃已经跑入安检的队伍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陆风衍怔怔地摸了摸被亲的地方，眼都不眨地看着段向燃，直至那个身影完全消失，他终于勾唇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只小猫同意他做主人了。

这幅场景是被其他人都看去的，只不过他们离得远，等到陆风衍回来时，卫锐宁忍不住调侃道：“我好像看了场爱情剧啊。”

“那可差的远呢。”陆风衍笑道，他现在心情特别好，简直是近一年最高兴的时刻。

“希望你们这回不要走散了。”祁泽煊真诚祝愿道，就算他和陆风衍曾经是情敌，但段向燃毕竟是好友，他希望段向燃能幸福。

陆风衍听后将视线转向心不在焉的罗廷凛，又很快收回来，“你也一样。”

祁泽煊一怔，笑着摇了摇头。

罗廷凛全程都有些置身事外，此刻他看着已经起飞的飞机，不知道是不是段向燃乘坐的那一班；老实说他心里不是太舒服，只因祁泽煊很快也会去到国外，这里对他来说，是分别的场所。

一想到未来很难再见到祁泽煊，他的心情就不免低落起来。

陆风衍和段向燃刚刚告别的场景他也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生出些羡慕，段向燃还是原谅了陆风衍，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就算去到国外，他们也会保持联系，也会偶尔飞过去或飞回来，能够见上对方一面。

而自己……

就算已经能做朋友，可这份情谊，真的会维持下去吗？

罗廷凛看着飞机拖出长长的尾迹云，心中怅然若失。

自然，他也没注意到祁泽煊在一旁看着自己，时间持续许久。

·

临近离开的日子，祁泽煊开始着手将工作交接，经理对他很是舍不得，有事没事就找他聊两句，仿佛不是上司，而是朋友。

先前他去旅游的那几天不在，后来才听说许英豪几乎每天都要来评估部这边转悠，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找他；祁泽煊听后很无奈，他是真的不想再和许英豪扯上什么关系。

那家伙，无非也就是忌惮自己的身份罢了。

“泽煊，你气色好多了。”同事程望说道，“你都不知道你上半年看起来多吓人，果然放假有用啊，唉，要不我也把年假休了？”

“有这么严重？”祁泽煊很惊讶。

“嗯，确实有。”李思泉也在一旁附和，“看起来像吊着一口气一样，我们其实都还挺担心的，但是你不说，我们也没好意思问。”

说完他还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毕竟你总是独来独往嘛，神秘感海诚第一。”

祁泽煊被他的话逗笑了，“可惜我才揭开神秘的面纱就要离开了。”

“不管在哪，好好生活才是第一。”李思泉说，“你要是想辉帆了就和我们说，给你寄特产。”

程望也在一旁附和：“对，国外都买不到，我们一人给你挑一样过去。”

“拜托，泽煊哥是什么人，想回来了还不是一趟飞机的事儿。”坐在后面的女主管也加入了这场谈话，上次酒局上按话照做去查祁泽煊身份的实习生就是她带的。

其他人听完立马跟着笑起来，纷纷称他“祁总”，叫他有机会一定多关照点他们。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祁泽煊看着众人，心里突然暖暖的，要是他没有生病早日融入集体，或许也不至于今天才意识到这点。

“谢谢各位。”祁泽煊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这么久以来可能没怎么和你们交流，但希望我们的情谊一直都在。”

“哎，这么客气干嘛，真是的……”程望有些手足无措。

“我给大家买了零食，等下分一下吧。”他抬起收纳用的小纸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办公室，“各位有缘再见。”

一路开车回到家，又回归安静的环境，祁泽煊突然很感慨。

这一年过得又快又不可思议。

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好像都在今年发生了，和罗廷凛重逢、抑郁症好转、与同事熟络……这些他一两年来都没怎么改变的问题，竟都在这八个多月蜕变。

其实一切只需要自己敞开心扉，祁泽煊突然想到，因为抑郁症的原因，他总是封闭自己，才导致越来越偏离轨道；一旦将内心打开，就会发现外界的声音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因为不想在罗廷凛面前认输，他折磨了自己四年，到头来还是靠对方才得以解决。祁泽煊嘲弄地一笑，如果陆风衍没有下定决心，如果他和罗廷凛还没有分手，那现在自己岂不是还要每日郁郁寡欢？

最重要的，还是解开心结啊。

祁泽煊抬眼望向窗外，今天天气很好，天也很蓝，飘着厚厚的白云，随风一点点移动。

想要罗廷凛喜欢自己，想要罗廷凛看到自己，想维持和罗廷凛的关系，想让罗廷凛承认错不在己——

这些，他都获得了。

曾经日夜盼望的东西终于都归属于他，他应该高兴的，可是却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明明已经被罗廷凛表白了，只要他接受，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可是祁泽煊并没有。

“那是妥协吗……”他不由得喃喃，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那过度的自尊心又在作祟。

他又下意识地认为，退让就是认输。

或许对于罗廷凛来说是那样的，祁泽煊心想，罗廷凛已经输了，败在对自己的感情，并且大方承认了这点。

就按罗廷凛那个性子来说，对方无疑是进步的，那么自己呢？祁泽煊开始思考，自己真的有在进步吗？

他还是会觉得接受罗廷凛就是认输，可是这两件事本来就不成等式。

祁泽煊习惯性把手放在腿上，十指交叉，突然感到一股不一样的触感，他低下头，发现原来是罗廷凛送他的戒指。

罗廷凛当时戴在了他左手的中指上，祁泽煊抬起手来仔细观察着，突然笑了。

有时候和自己和解也不见得是坏事吧。

他完全可以摘下这枚戒指，但是他没有，只是任由其戴在手上，就好像那里本来就该有东西一样，自然到挑不出问题。

“你要是早这样，我又何苦这么纠结呢……”祁泽煊一边转着戒指，口中喃喃。

他回忆起陈医生和他们两人的对话，其中提到了“安全感”一词，那时陈医生说，他们都缺乏安全感，只是程度的问题，罗廷凛轻一些，祁泽煊要更重。

“你们要互相给予对方安全感。”陈医生当时说，“只有完全放下心，你们才能更好接受对方。”

而那所谓的安全感，其实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一句“我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罗廷凛已经给过他了。

——你得学会相信他。

犯过错的孩子也要有改正的机会。

祁泽煊突然想到了什么，走进卧室找了找，拿出了罗廷凛送他的那两个耳骨圈。

豆饼跟在他身后，盯着小盒子不动。

“你也来凑热闹啊。”祁泽煊抬手抚摸它，豆饼是一只纯白的小白狗，是当时在一群小狗里最可爱的那只，被他抱了回来，一直被他和罗廷凛养到现在。

“你看，这是你那个不讲理的主人送的，你觉得他审美怎么样？”他把饰品盒放到豆饼面前，但似乎被豆饼错认成了吃的，它伸出脑袋凑过去，祁泽煊眼看不对，立马将盒子拿远。

“汪！”小狗发出不满意的叫声。

“真是被那家伙养了一身小脾气。”祁泽煊打趣道，“不过也好，有个性才更好玩。”

他从地上捡了个弹球给豆饼玩，自己拿着首饰盒思索片刻，最终将右耳原本带着的耳圈摘下，换上了罗廷凛送的那两个。

祁泽煊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看了看，突然想起几年以前，罗廷凛对这件事的态度还挺意外的。

——

「祁泽煊，你竟然有耳洞哎，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

祁泽煊觉得很好笑，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打耳洞？」

「毕竟你看起来很正经嘛。」罗廷凛说着，一会儿拨弄他的左耳，过一会儿又去看右耳，「不过你为什么左耳打两个，右耳只有一个啊？」他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本来一边打了两个，右耳其中一个长回去了，而且我还想打在耳骨，再打耳垂就太多了。」

耳骨啊……罗廷凛默默思考着，「那为什么你现在还没打呢？」

「不是都说耳骨打的时候疼，而且不好养护吗。」祁泽煊说，「我还没做好那个心理准备。」

罗廷凛听后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那我陪你去，多个人就能多一份勇气。」

他伸出手，丝毫不给祁泽煊思考的时间，直接拉着人跑了起来。

亲密的事永远都是和你一起做的，祁泽煊感到无奈的同时也觉得稀奇，世上竟真会有这种人，从始至终都叫他一点办法没有。

罗廷凛啊，是他人生的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