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廷凛不主动挑起话头,祁泽煊是不会说的。
想要从祁泽煊地方获取信息,他必须先挽回一下二人的关系,至少得让对方愿意和自己相处。
“对了,你明天有没有安排?”罗廷凛想了想问道,“我找到家好吃的火锅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祁泽煊闻言抬头,表情里带着满满的难评,还有探知。
他实在太搞不明白罗廷凛到底在干什么、想干什么了,明明不久前才刚给了他一拳,突然又变得如此殷勤,到底是所谓何故?
一个拳头,会让罗廷凛补救这么多动作?罗廷凛哪是这种人?
“……明天有事,去不了。”
面对祁泽煊的拒绝,罗廷凛表现得并不惊讶,似是意料之中。
“去哪?我可以一起。”
原以为祁泽煊只会很平常的拒绝,没想到他竟突然肉眼可见的变得慌张,“不行!不用你去。”
罗廷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祁泽煊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太大了,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又恢复成平平淡淡的样子:“我不想和你去,再说那是私人行程,退一万步讲,你跟着去不合适。”
越是这样,罗廷凛心中就越有了猜测;上次看到那些治疗精神的药后,他笃定祁泽煊最近一定会去医院,只是不能确定具体时间,所以才专程来了这么一趟,就是为了试探对方。
祁泽煊说有事时他已猜到大半,在看到眼前人因为一句陪同就应激之后,罗廷凛几乎可以断定——祁泽煊要去的地方就是医院。
那么,今天这次算是他赌对了,接下来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祁泽煊态度很坚定,话语间甚至多了些强硬的意味,他很直接地表示出拒绝,“我的事和你没关。”
“你是还在因为我打你而生气?对不起。”
罗廷凛说着,起身走到祁泽煊面前用手轻轻触碰他的脸。
祁泽煊身体一抖,将头扭转,躲开了。
“怎么都不让人道歉的。”罗廷凛语气真诚,“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没骗你。”
虽然目的不单纯,但他感到抱歉的心却不是假的,这是两码事,没有冲突,更何况如果能得到谅解,那么他想获取那些信息也就变得方便得多。
“罗廷凛,我们不该这样。”祁泽煊说。
“论友情,我们早就没有了;论爱情,是你自己拒绝了它;论恨意,你对我应该只多不少。”他一字一句道,“更何况恨意是不会让人做出这种事的。”
“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彼此也都……过得很好,为什么非要打破这份平静呢?”
罗廷凛开始默默地直视他。
这个问题,罗廷凛也没有思考过。
他就是兴致来了,就去做一件事,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理由,那就是吴珣自杀的原因,那个噩梦给罗廷凛带来了巨大的恐惧感。
可是他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只好东扯西扯道:“可能是后悔吧,陆风衍不要我,我总会下意识觉得是你从中作梗,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我发现是我对你太苛刻了。”
“你曾经是我的好朋友,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一直没有联络,既然现在又联系起来了,也不要轻易再断了吧。”
听到“好朋友”几个字时,祁泽煊的心骤然凉了一半。
果然不能期盼罗廷凛吃回头草啊……他在心中苦笑起来,面上倒是保持的很平静。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不要再怀念了。”祁泽煊直言道。
那些都不过是罗廷凛的想法,祁泽煊从未奢望过,也不敢奢望,因此哪怕罗廷凛把想法摆在他面前,他也没勇气去附和对方。
闻此,罗廷凛闭上双眼,觉得自己的心口突然间有些痛。
因为他又一次骗了祁泽煊,他只是想深入了解祁泽煊的病情,却不能直说,只能出此下策。
至于什么重新做回朋友……虽然不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罗廷凛对于病情的好奇绝对要大于这件事。
他突然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因为这样实在太无情了。
祁泽煊刀枪不入,罗廷凛只好先以退为进:“不去就不去吧,但我想借用下洗手间,这个总没问题吧?”
祁泽煊抬手一指:“那边。”
片刻后,罗廷凛又回到了客厅。
祁泽煊还在和豆饼玩,但显然没有刚开始那么轻松了,表情看起来沉重不少。
“要不要……把豆饼在你这儿放几天?”罗廷凛出声提议。
祁泽煊一直是一个人,难免孤独,而且豆饼是他买回来的小狗,说不定有小狗陪伴就会好一些;罗廷凛倒是不介意把豆饼留在这儿,祁泽煊会对它很好,罗廷凛知道。
“不用,你把它带回去吧。”祁泽煊说,留在这里,他们就势必还要产生交集,倒不如全都断干净为好。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罗廷凛说着,准备带着豆饼离开,祁泽煊也并未有异议,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句“路上小心”,也没再多送。
临走之前,罗廷凛有意无意地朝卧室那边看了一眼。
·
天气渐渐暖了,人们只需要早晚穿一件厚度适中的外套,中午的时候完全可以短袖出行。
罗廷凛觉得这种时候的温度是最好的,因而也最喜欢在这个时候经常出门,今天他又一次约了祁泽煊出来,在江边的喷泉公园。
祁泽煊是真的不太想来,罗廷凛也知道,毕竟这也就是祁泽煊去医院后的第二天,是他软磨硬泡了好久,最后承诺“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烦你了”之后,对方才肯和他出来。
他们约在标志性建筑,也就是那个月亮女神像下相见,罗廷凛竟意外地是先来的。
又过了将近十分钟,祁泽煊才匆匆赶到。
祁泽煊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衫外套,牛仔裤衬托出他笔直的腿,脚上穿着白色运动板鞋,很像是他大学里经常会出现的装扮。
而罗廷凛在看到他的搭配后眼睛明显一亮,嘴角勾出耐人寻味的弧度。
“刚刚堵车了。”祁泽煊向他解释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罗廷凛看起来心情不错,也没有什么不满。
天已经黑了,江边的步道栏杆上缠了很多彩灯,亮起来后十分好看,有小孩在对面兴奋地叫着,抬手想要去抓那些灯球。
“我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罗廷凛突然提议。
“什么魔术?”
“你把眼睛闭上。”罗廷凛信心满满地说,“我没加叫你睁开眼时候,你可不许睁。”
祁泽煊顿时觉得罗廷凛和对面那个小孩也差不多,但是为了不扫罗廷凛的兴,他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很快,左侧的衣兜里多了什么东西,动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祁泽煊闭着眼睛,不禁有些失笑,这不就是把手伸进来了吗?一点也不隐蔽啊。
“好了,睁开吧。”
祁泽煊听话地睁开眼,左手直接就去掏衣兜,从里面掏出了两颗糖来。
“怎么样?薄荷味和树莓味,你最喜欢的。”
祁泽煊无言以对:“这算什么魔术……”
“你没看见,它就是凭空出现的;凭空出现的,就是魔术。”
不想和罗廷凛讨论这些,祁泽煊将薄荷糖撕开直接塞进口中,一点没有客气。
这种薄荷糖不是很刺激的那种,清凉度适中,但也挺能激起精神的,祁泽煊吃着吃着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又掏出另一颗树莓糖,这才发现这糖就是他一直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真是难为你还记得这个了,祁泽煊在心里默默对罗廷凛说道。
今天稍微有点微风,吹起来之后还挺凉爽的,祁泽煊的刘海应当是最近打薄过,没一会儿额头就被吹的露出了更大面积。
虽然他的刘海并不会完全遮盖住额头,比例为三七分,有一部分是分开的,但罗廷凛喜欢他能露出更多的样子,因为这样就能更好地欣赏祁泽煊的眼睛。
“好久没这样一起出来了。”
罗廷凛感慨道:“上一次还是在大二吧,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
祁泽煊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思考罗廷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这是明知故问,但罗廷凛没办法,他现在心思有一半不在这里,约祁泽煊的人又是他,总不能把人家晾在这里,自己沉迷神游。
祁泽煊当然发现了这点,他总是能很敏感地察觉到罗廷凛细微的变化,只不过以前有朋友这个前提在,他会询问原因;现在没正当身份,自然也不会问。
他顿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似乎又被这个家伙遛了,约人出来的是罗廷凛,心不在焉的也是罗廷凛;只要是和罗廷凛有关的,他都没法占据主导地位。
“你要是没兴趣,何苦叫我出来一趟。”祁泽煊倍感无奈,“你很忙,我也很忙,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经常见面的事情,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罗廷凛一愣:“不好意思,我刚刚确实在想事情,但没有故意耍你的意思。”
罗廷凛竟会主动和他道歉了。
这话是真诚的,没有半分虚假,在发现祁泽煊的异常之后罗廷凛每天都有点提心吊胆,生怕祁泽煊哪天和吴珣一样想不开自寻短见,那他就是见死不救的罪人。
抑郁症,这个病出现在祁泽煊身上,罗廷凛其实并不完全感到意外,从前他就知道祁泽煊性格有点憋屈,至少在他看来很会委屈自己;长此下来,心里闷着太多事,倒也不算意外。
只是罗廷凛隐约觉得,这病因一定有自己的一份,祁泽煊虽然能忍,但也算坚强,自我调节能力还是有的,能发展到要吃药的地步,说明他放不下。
而罗廷凛在凭着以前的印象思考过后,他觉得祁泽煊放不下的无非也就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当年导致他们决裂的争吵。
是不是戏耍已经无所畏了,祁泽煊真的很累,难得有机会休息,他每天就只想在家里待着,并不愿再和外界接触,“我们真的没必要再见面。”
没什么可说的,见再多次也只能是浪费时间。
夜晚江边的人逐渐多起来,周遭也不似刚才那般安静了。
罗廷凛本想和他再逛逛的,但看到他状态确实不好,自己心里又装着事,一下子也没了兴致。
“那回去吧。”罗廷凛说,“但我只是看你累了才这么决定的,可没有认同没必要见面那句话。”
祁泽煊并未作答,二人步行到停车的地方,罗廷凛决定先将祁泽煊送走,自己再离开。
“祁泽煊……我还会来找你的。”罗廷凛站在祁泽煊的车窗边小声对他说,却没有得到回应。
祁泽煊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走了,车开起飞快,罗廷凛在原地一直目送到完全离开。
但愿……你不要出太大的问题。
罗廷凛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握住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