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留一个大墙面看投影仪用,然后这个地方弄成拱门的形式,地面用那种奶油色地板……”
“罗先生,你觉得这里是墙纸好还是瓷砖好,我们看了很多参考都觉得挺好看的。”
女主人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她的规划,罗廷凛却只听了个开头,意识逐渐开始神游,到最后已经完全不在线上了。
感到眼前多了什么东西,罗廷凛这才回过神来,“抱歉,我这两天不太舒服,您刚才说什么来着?要用投影仪是吧……”
罗廷凛打起精神和业主进行了两个小时的交接,把所有细节和要求都确认了一遍,最后约定半个月内做好深化图纸。
这个房子的平面设计方案也是他负责的,所以对于具体的装潢早就有了大致规划,无非是在个别地方根据业主的意愿进行调整,总体来说不算太难。
他大致对比了一下,这个房子的面积和祁泽煊家差不多,所以当初在规划平面设计时多少也参考了些。
和业主商量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外面太阳正大,他车又停在路边,一坐上去都烫屁股。
最近他手头上堆了三份设计稿,前两天刚处理完一份,还是挺忙的,都没有时间思考那些生活上的事。
这天下班之后,他路过了卫锐宁打工的便利店,本来想直接回家的,但心里又有点刺挠,最后还是停了车进店里,给卫锐宁增添了一丝收入。
“九点了你才回来?”卫锐宁不可置信道,“你有忙成这样?”
“没办法,最近事情多。”罗廷凛拆开交完钱的水果糖,还不忘分给卫锐宁一颗。
今晚卫锐宁上的是夜班,所以还有一个小时才能下班,时间太晚了,没什么人过来,卫锐宁也很清闲,能和罗廷凛聊上两句。
“上次那两个东西,你送给祁泽煊了?”卫锐宁突然提起来,罗廷凛点了点头,他便接着问道:“那他什么反应?”
“还是那副样子。”一提起这个罗廷凛就会想到药和抑郁症,他表情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我还以为他不会收呢。”卫锐宁说,很快他反应过来,“不是他收的,是你硬塞的是吧?”
“也不全是,你就这么认为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卫锐宁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动道:“哎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吴珣?就是总坐咱们班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男的?”
他们是高中同学,这个吴珣自然也是高中班里的了,时间过去有点久,罗廷凛现在只对大学同学印象深一点,其他的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如果是吴珣的话,他还真就有点印象,这男生当年在班里就有点格格不入,总是独来独往,一下课了要么去厕所,要么趴桌上睡觉,再就是看着窗户外面发呆。
“有点印象,他怎么了吗?”
“我也是前一阵在聚会上才听说的,曲妍心和他住一个小区,前年寒假的时候他跳楼了。”
“啊?”罗廷凛一愣。
“就上个月的聚会,那次你不是没去吗?但是我没什么事就过去了,结果就听到这么一个大消息。”
“他,他为什么跳楼?”罗廷凛很震惊,在他印象里吴珣只是有点孤僻,但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自杀的样子啊!
卫锐宁说到这儿也皱起了眉头,表情不是太好:“据说是抑郁症,他还留了一封遗书写了这些年心里有多痛苦,说实话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我就不意外了,你仔细想想他当年的样子,是不是跟抑郁症差不多?”
提到这三个字,罗廷凛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吴珣当年是什么情况。
他只知道在听到“抑郁症”的一瞬间,自己脑中闪过的是祁泽煊的模样。
吴珣因为抑郁症自杀了,或许他是从高中时就已经被折磨,最终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祁泽煊呢?祁泽煊得这个病多久了?祁泽煊会不会也有一天自寻短见,和吴珣一样,在他们共同住着的那个小区,在他家所在的楼栋,从二十多层的楼顶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不要……”
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口,卫锐宁很疑惑:“什么不要?”
罗廷凛这才回过神来,双目中的恐惧尚未全部散去,“没什么……”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罗廷凛眼神闪躲,卫锐宁以为是他最近太累了,也没多留他。
第二天一早,罗廷凛破天荒地请了个假。
他实在没精力去上班了,昨晚的噩梦不断在他脑中循环,扰得他根本睡不好。
梦里他还是高中生的模样,一早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祁泽煊一起上学,下楼却看到很多人都围在祁泽煊所住的那栋楼附近,吵吵嚷嚷,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快步走过去想看看怎么了,但更多的是想找祁泽煊是不是在人群里,他要告诉他快迟到了,我们得走了。
结果,就在他好不容易挤到稍前方的位置时,他看清了。
警戒线内围着的草坪里躺着一个人,摔得血肉模糊,四肢呈诡异的形态弯曲着,地上尽是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
那人头是朝内侧偏的,罗廷凛看不到他的正脸,但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就是祁泽煊。
梦中的自己心脏狂跳,他看到祁泽煊身上还穿着校服,本该干净的白衬衫却被鲜血浸染;他大口呼吸着,想要呼喊那个熟悉的名字,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天旋地转,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罗廷凛觉得自己也要倒下了,模糊中他看到有很多人站在他面前急切地呼喊,他想要开口,想要让他们都让开,想要说「那个人我认识,你们去救他」。
想要问躺在地上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祁泽煊,你走了我怎么办?你疼不疼?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
“祁泽煊————!!!”
他终于喊出来了。
随后梦醒,一切回归现实,罗廷凛看着花白的天花板,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到该出门的时间,最后实在是没有精力支撑自己了,选择了请假。
罗廷凛跑去卫生间洗漱,不停用冷水拍打着自己的脸,然后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眼睛又肿了。
随后他又喝了罐冰汽水试图平复一下心情,便打算开始做稿。
虽然请假了,但也可以在家里弄。
可是当他真的坐在电脑前,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集中在工作上,脑中想着的全是吴珣、跳楼、抑郁症、祁泽煊……
最后他打开了网页,在搜索框中慢慢输入了“抑郁症”三个字。
不知道看了几个小时,当罗廷凛再次抬起头歇息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眼,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抑郁症,原来是这么可怕的病。
他看了百科、文献,包括很多病人的自述,也有那些已逝之人的案例,最终感觉到精神上的疾病或许有时候比身体疾病更为致命。
这个病,在当今的社会竟然很普遍。
想想也是,成天在高压的环境中生存,被磨灭的个性和对冲的理念,能有几个人一点烦恼没有呢?
那些压力积攒多了,最终就是会变为疾病。
人们患病的原因各异,罗廷凛无法参照其他人去揣测祁泽煊是什么原因,但如果说他之前对这件事还抱着观望的态度,现在,他决心要参与到其中来。
总不能看着曾经的好友走向灭亡,祁泽煊再怎么说也不是千古罪人,不至于让自己恨到那种地步。
那么他该怎么做呢?
发现这件事纯属意外,罗廷凛也无法预料,祁泽煊更是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罗廷凛就只能自己收集消息。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无从下手,祁泽煊根本没把这事告诉人,而自己又在和他闹别扭,直接去问是完全不可能。
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一个问题能无坚不摧到这种地步。
·
祁泽煊和公司请了半个月假,理由是身体实在不舒服,虽然说的模棱两可,但领导在看到他肉眼可见地变乏之后还是为他准了假,并嘱咐他好好休息。
事实上这家公司也属于他父亲的企业之一,原本祁泽煊是可以直接坐上领导的位置的,请假更是不需要审批;但祁父以磨练心性为理由,要求他毕业后至少先在底层做三年,以后再提升岗位。
祁泽煊倒是并不太在意这些,在什么位置对他来说都一样。
所以他并未产生什么异议,一直按部就班地做着分内的事情。
下午他原本打算找个电影看,不成想还没等选好,门口便传来了清脆的门铃声。
祁泽煊疑惑地看过去,起身去开门。
随后一眼便瞧见罗廷凛正站在门口。
罗廷凛手里还提了个塑料袋子,祁泽煊很是意外:“你来干什么?”
“带豆饼来看看你。”罗廷凛说着把地上的手提笼拿起来,“你看,很久没见了吧?”
搞不懂罗廷凛想做什么,祁泽煊犹豫几秒,“进来吧。”
人都到门口了,虽然没提前打过招呼,但他也不好直接把人轰走。
笼子一打开,豆饼就迫不及待地跑向祁泽煊,在他腿边嗅来嗅去,末了“汪汪”叫起来。
“别叫。”祁泽煊制止它,声音却不恼,反而很温和,“你不认识我了?”
他蹲下身,抬手在半空中拱起手掌,豆饼配合地站起身,把脑袋钻进他温热的手心里。
罗廷凛看到后调侃:“看来是还认识,不然不会这么听话的。”
小狗毛又白又细,摸起来软软的,手感特别好;祁泽煊许久不见豆饼,心里也是很想念,没一会儿便将它抱起来在怀里玩耍。
尽管如此,他也没忘记询问罗廷凛的来意。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罗廷凛坐在沙发上,正好在祁泽煊对面,他一直看着祁泽煊和豆饼玩闹的动作,漫不经心道:“带豆饼来看你啊。”
“我看不见得吧。”祁泽煊看起来不想配合他的谎言。
罗廷凛撇撇嘴,并不恼:“其实是见你上次状态不好,想来看看你。”
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更别说是从罗廷凛嘴里,祁泽煊觉得荒唐的同时也十分不可思议。
“你这算无事献殷勤吗?”祁泽煊直言道。
“就当是吧,你这几天有没有好点儿?”
“……本来也没事。”
祁泽煊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看来防备心是真的很强了,罗廷凛盯着正在和豆饼玩的祁泽煊,面色越来越严肃起来。
不仅是因为他带着目的来,更是因为豆饼这条小狗开心的有点过头了。
豆饼是真的很喜欢祁泽煊,一点都不怕他,祁泽煊不陪它玩了,还使劲往人家怀里钻,伸出舌头朝许久未见的主人撒娇。
眼见小玩意儿一副要变心的模样,罗廷凛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哪里亏待了豆饼。
他是穷了点儿,但那是因为跟祁泽煊比,放在普通人中明明也是不错的水平了,怎么这狗对他就不这么乖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