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廷凛对于情感不会忸怩,认定了,就大胆去追求。
那段时间,只要有空他就会去找陆风衍,也不在乎学校到市中心距离遥远,经常很晚才回宿舍。
祁泽煊经常和罗廷凛待在一起,他的室友也是知道的,眼见最近祁泽煊越来越清闲,室友们也开始好奇,“你和罗廷凛闹别扭了?”
“没有啊。”
“最近都没看你们在一块儿。”
“他有他的事,我不方便也不想跟着。”祁泽煊绕弯回答。
席岁寒是他室友里唯一的非直男,他仅是正好听到,几句话下来便察觉这其中有问题。
自然,席岁寒眼光也十分毒辣,祁泽煊对罗廷凛有意思这件事,他也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从看视频的间隙中分个眼神出来,正好看到祁泽煊正心不在焉地用手指转瓶盖玩。
“泽煊,我觉得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祁泽煊抬眼看向席岁寒那边。
“据我观察,罗廷凛是个只会朝前看的人,你总站在他身后,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这是个并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席岁寒知道祁泽煊准备逃避,出于善意,他还是提醒道:“喜欢的话就去追,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成功?尤其你那位还是个眼里没有别人的人,光靠对他好,他不可能明白的。”
“我还不算追吗?”祁泽煊眼底暗淡,“他自己意识不到,我又有什么办法。”
他对罗廷凛百依百顺、有求必应,从来没怠慢过;罗廷凛生病了他比本人还急,曾经在那个高三的寒假,罗廷凛犯支气管炎连续咳嗽了一个多星期,开始只是吃药挺着,最后实在太严重了,才决定去打针。
罗廷凛一般会选在晚自习请假,这样等到打完点滴,祁泽煊也差不多放学,他就绕路去医院先把罗廷凛接来,两人再一起回家,不然太晚了不安全。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祁泽煊对罗廷凛真的能称得上一个溺爱。
“可你要是等他反应过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说句实在话,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也和你的策略有关,泽煊,你要知道有的时候距离产生美,你离罗廷凛太近了,整个人就像剖光了被他看得太过透彻,这样就会显得没意思。”
席岁寒说:“你得让他对你产生好奇心、产生探知欲,你知道吗?朦朦胧胧令人遐想,才是收获关注的最好办法。”
比如陆风衍,身上有很多待发现的点,就会吸引罗廷凛的注意力,把心思都花在挖掘对方身上;这个道理就好像去一片地里淘金矿,来的人没挖几下就得到了全部,自然也没兴趣再去扒拉那些没用的地方。
这话说的是挺有道理的,祁泽煊心想,可是现在才意识到这点已经晚了,他已经没什么能瞒着罗廷凛的事了。
除了自己喜欢他,可是这又不能轻易说出口。
席岁寒走到祁泽煊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加油吧,泽煊,你不比陆风衍差的,只是有时候……确实太过平淡。”
罗廷凛可能喜欢这样的朋友,但不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恋人。
席岁寒想了想,到底没补上这句。
·
时间已经进入下半年,从学期的第二个月开始,天气就渐渐转冷了,小路上都是掉落的枫叶,脚踩上去嘎吱作响。
这是罗廷凛时隔许久约了祁泽煊出来,但并没有想好去哪,就只是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罗廷凛没有和往常一样挑起话头,祁泽煊觉得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不开心?”
“我感觉我有情敌了。”
并非正面的回答,罗廷凛终于抬起低垂的头,声音慵懒:“陆风衍好像和段向燃互相喜欢,但是我又不确定。”
祁泽煊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问陆风衍了,他的回答很模棱两可。”罗廷凛说,“感觉喜欢又不喜欢,说不清楚。”
“那段向燃呢?你有没有问过?”祁泽煊问。
“我问他干嘛,没意义的,再说他的喜欢很容易看出来,我不问也知道。”罗廷凛在说这话时底气倒是很足,“他喜欢陆风衍也没关系,争就得了呗,谁赢就是谁更厉害。”
这是很有罗廷凛风格的一番说辞,他从来只在意结果,不在意过程。
就算有人要与他争抢,他也只在乎最后自己是否为赢家,其他人怎样都不关他的事。
“廷凛,要是累的话,就先停下吧。”
祁泽煊相劝道,他不希望罗廷凛去争,更害怕罗廷凛真的失败或成功,那样对他自己来说都不好受。
“我不累啊,为什么要停下呢?”罗廷凛反问他,神色疑惑,“你是觉得我会输给段向燃?这年头竹马敌不过天降的先例太多了,感情哪里是讲究先来后到的东西。”
祁泽煊被说的愣愣的,不知为何,他感觉罗廷凛有点变了。
不过那句“感情不是讲究先来后到的东西”倒是点醒了他,诚然,自己陪在罗廷凛身边更久,可若是细算起来,真正先认识罗廷凛的还是陆风衍。
论顺位他比不过对方,要是论时间还会输给对方,那确实是自己太没用了。
可惜就算意识到这点,祁泽煊也依旧感到无能为力。
这天过后,祁泽煊更没怎么见过罗廷凛了,每次找他都会以没时间为由被回绝,就像当年报考时祁泽煊所做的那样。
年末将至,正巧赶上圣诞节,校园里也是浓浓的氛围,去年这时候祁泽煊是和罗廷凛一起过的,今年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段向燃前两天发了消息,说因为有比赛,他这段时间都会待在辉帆;祁泽煊实在觉得无聊,便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段向燃很快便同意了。
两年未见,段向燃已然少了许多稚嫩感。
“今年怎么就剩你一个人?”
“罗廷凛去找陆风衍了,当然就我一个。”祁泽煊说着,往嘴里塞了颗刚买的散装酸梅。
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段向燃笑了笑:“那你可以约罗廷凛啊。”
“我当然约过他,但他一心追着陆风衍跑,哪愿意浪费时间和我一起。”
段向燃这次没有回答,对于陆风衍和罗廷凛过圣诞节这件事,他是明知故问,心情和祁泽煊其实差不多,但程度可能没那么深。
“你不嫉妒吗?”祁泽煊问他。
“谈不上嫉妒,不过确实有点恼火。”
他们随便找了家饮品店,快速点好单,又开始闲聊,但话题总离不开那两个人。
段向燃主动将茶水给祁泽煊满上:“其实我想找你帮一个忙。”
“明年我就要去国外了,也许很久才能回来,在此之前,我想把没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
“什么意思?”
“我喜欢陆风衍,但你也能发现,我们其实是渐行渐远的。”
段向燃不慌不忙地诉说,“以前无所谓,是因为觉得时间还久,但是如果我现在离开,未来怎样就不一定了。”
“老实说我很羡慕罗廷凛,他比我大方,不会在意多余的事,而且身边还有个你。”
祁泽煊打断他:“你是怕陆风衍接受罗廷凛,是吗?”
段向燃也不藏着掖着:“是。”
“这么多年了,我也想为自己拼一把。”
“如果能拼成,自然是最好;拼不成我也没有遗憾,但总不能不尝试。”段向燃说,“如果你能把罗廷凛的目光转移回自己身上,对你对我都是好事,所以……我想请你也勇敢一次。”
“就当是为了自己的梦想。”
祁泽煊望着杯中平静的水面,不知在思考何事。
与此同时,这个梦想的对象——陆风衍,虽然和罗廷凛在一起,似乎却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因为就在不久前,段向燃给他打了电话,告知了自己就要出国的消息。
平时虽然离得不近,好歹是在一个国家,可一旦距离变为跨国,陆风衍便开始忧虑起来。
有句话叫虽然不会时刻相见,但只要知道对方在自己身边,就可以感到很安心;陆风衍对于段向燃就是这种感觉,他们交集已经不太多了,如果再跨国,说不定会直接断了联系。
他还不想变成那样。
段向燃可以和他不联系,但不能隔那么远,陆风衍深知自己并不大方,此刻明显是占有欲作祟。
“风衍,你在想什么?”
罗廷凛打断了他的思绪,陆风衍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没什么。”
他不说,罗廷凛也不逼迫,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陆风衍,“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陆风衍打开一瞧,是枚银制的袖扣。
“干嘛?圣诞礼物啊?”他问,却见罗廷凛耳根发红,“是也不止是……”
“风衍,我想你应该能发现,我喜欢你,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
罗廷凛虽然有些害羞,不仅耳根,脸也跟着红起来,但眼神却是亮晶晶的,视线也不避讳。
“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陆风衍指尖微微一颤。
罗廷凛竟真的和他表白了。
“你……”陆风衍一时语塞,他以为罗廷凛所做已经是属于他的极限了,没想到真的会来表白,“你认真的?”
“当然了!”
陆风衍盯着那枚袖扣,花纹很细致也很低调,看得出罗廷凛有思考过美观和实用性,是精心挑选过的。
半晌,陆风衍将盒子又推回给对面的人。
“抱歉,我不能收。”
陆风衍低下头,声音虚浮:“我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对不起,廷凛。”
罗廷凛看向他的眼神里顿时多了些难过。
“那你喜欢我吗?”他问,而后又觉得不妥,重新解释道,“对我……有没有一点好感?”
“你是个很好的人。”陆风衍回答。
“那么,我不会放弃的。”罗廷凛像是得到了定心丸,“也许现在还不合适,但我还是会追求你,直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天。”
“那是他第一次和我表白,其实我猜到他会那么做,但没想到会在那时候。”
车已到达目的地,陆风衍和段向燃并排走着,下意识地想从兜里掏出烟。
但他猛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商场,且段向燃还在身边,不能抽。
“第一次?那也就是说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很多次了?”
段向燃精准地抓住关键词。
“是,他和我表白了很多次,多到我都开始记不清了。”陆风衍轻飘飘地说,“抱歉,我当时应该坚定点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段向燃偏过头去。
感情不讲究先来后到,凭的就是一个时机。
既然当年错过了,如今也没必要强求。
段向燃默默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罗廷凛睡了个懒觉,快中午了才起,豆饼早就爬到他床上缩在一边,等他睡醒也跟着站了起来。
“饿了?我马上给你弄粮,不过你得先下去。”罗廷凛说着抱起豆饼,放到低处后松手,豆饼听话地跑出去了,没再多纠缠他。
毕竟心里还惦记着事,罗廷凛马上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新消息,结果不负他的期望,段向燃真的回复他了——
「你既然来问我,不就说明已经知道了吗?」
「祁泽煊会得那种病,病源在谁,你自己想想吧。」
那种病?
罗廷凛皱起眉头,为什么不直接说成是抑郁症呢?
如果说只是为了颜面,段向燃大可只回复他一个“嗯”,这人向来直言直语,就算有所顾虑却不会故作玄虚,更何况自己能问到他头上来,就证明已经发现端倪,段向燃更不应该拐弯抹角地提醒他。
难不成……段向燃只是知道祁泽煊有精神类相关病症,例如高压高敏焦虑这种,却不确定那就是抑郁症吗?
假如事实真的如此,那也就意味着这个病的具体情况,祁泽煊没有和任何人直说过。
怎么会这样呢?不和别人说就算了,可是段向燃和祁泽煊关系很好,近几年也一直有联系,祁泽煊完全可以告诉对方这件事,说不定对缓解病情还会有帮助。
是因为不想让段向燃发现?
越是亲近的人,他就越不想把真相说出口?
霎时间,罗廷凛想到从前很多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好像祁泽煊也是这样的,要么不说,要么只说一部分,就像约陆风衍的那次一样。
越熟悉就越要装作无所谓,给自己戴上一个“坚不可摧”的面具,不让任何人担心。
一片水雾模糊了罗廷凛的眼眶,他抬手欲擦,最后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