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源 第10章 发热体

祁泽煊家和自己不在一个区，怪不得同在辉帆这么久，他一次也没见过对方。

门打开的瞬间，罗廷凛便闻到一股茉莉的清香，是香薰的味道。

他知道祁泽煊有用香薰的习惯，高中时去他家就发现了，因为祁泽煊对气味比较敏感，但没想到从那时到现在，他一直用的都是茉莉味。

“坐吧。”祁泽煊指指沙发，自己跑去厨房倒了两杯茶。

他看到罗廷凛提来的袋子，不禁心下疑惑：“这是什么？”

“给你的。”罗廷凛边说着便将东西从袋里拿出来，祁泽煊看到那个四叶草标志后显然一愣。

知道祁泽煊肯定不会自己打开，罗廷凛便主动将盒子打开来，放到祁泽煊面前。

祁泽煊眯起眼睛，很快又恢复正常，“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有两个耳骨洞吗，正好送给你。”

罗廷凛观察着祁泽煊的表情，却发现他波动不大，只是淡淡道：“早就堵住了。”

“用不用随你，我只是送来。”罗廷凛很快回答。

“所以你来就只是为了这个？”

其实还真是……罗廷凛心想，主要他本来想先聊聊再把东西给出去的，谁知道祁泽煊眼尖，上来就问那是什么。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承认就是为这个而来，好不容易来这边一趟，他得想办法多待会儿。

祁泽煊家里的装修风格是暖色调，屋子也不太大，但和罗廷凛的比起来还是更胜一筹；如果是冬天应该会觉得暖暖的，现在快要夏天了，看着稍微有点闷。

“你租的房子吗？”罗廷凛打量着室内问。

“不是，我爸买下来的。”

早知道祁泽煊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父母常年在国外，但罗廷凛也没想到是随手就能买一套房的地步。

对比之下，自己还得租着那间不算大的房子，都不够豆饼作妖的。

有钱人上面还会有更有钱的人，这话果然是真的，罗廷凛不禁想着，他家已经算是比较可以了，至少吃穿不愁，有地方住，生活质量不错，奢侈品什么的也买得起，差不多也该知足。

这样一看，他能给自己送那条手链是真的符合情理的，祁泽煊确实有这个实力。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第三次见面，其实罗廷凛有很多事想问他，但不知道从哪件事开口，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不能确定的，则是会不会收到回答。

祁泽煊突然看到墙上的时钟：“快到中午了。”

“你要吃饭吗？”

这话实在有些争议，罗廷凛都不禁失笑，“你是问我要不要吃饭？还是在不在这儿吃饭？”

不过几年间积攒的默契早已让罗廷凛猜透他话里的意思，“我要是说我在这儿吃，你同意吗？”

祁泽煊显然不太精神，也懒得反驳他，“你要是吃，我就去做。”

“好啊。”罗廷凛轻松应答。

祁泽煊立马起身要去做饭，起身时眼前却突然像被打了马赛克，一片模糊，他赶忙稳住身体，余光观察罗廷凛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好在罗廷凛正在把玩他茶几上的魔方，并未发现这边的异常。

祁泽煊赶忙揉揉眼睛，逃也似的钻进厨房。

屋子里被收拾的还是很干净的，罗廷凛细细打量着视线范围内的物品，几乎没有灰尘。

祁泽煊的确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之前高中时他去祁泽煊在交港的那个家里写作业就发现，哪怕是角落，也不会有很大的灰尘。

哪怕是高三，在学习压力很大又很紧张的时候，祁泽煊也不会放任自己居住的环境杂乱无章。

茶几面上被擦的锃亮，下方有一块凹进去的方格，是用来放东西的，罗廷凛弯下腰朝里面望去，却发现那里放着好几盒药。

顿时，他变得疑惑起来。

在他印象里，祁泽煊很少生病，每年体检也没什么隐患的症状，除了最近看起来确实不太精神之外一直都没有异常。

难道这药是治最近的病的？

好奇心驱使罗廷凛朝方格里伸出手，他抬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祁泽煊并未关注自己，便大胆地拿出药盒，查看究竟是什么。

药盒上写着几个大字——盐酸氟西汀胶囊。

氟西汀？

罗廷凛皱起眉头，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应该是经常在网上刷到，但具体治什么的，他却不太记得。

他又伸手从方格里掏出其他药盒，这回是□□。

这些药都被二次分装在透明的药盒里贴了标签，不是原始包装，罗廷凛无法通过盒外面的信息了解到功效，正当他打算用手机查一查时，祁泽煊却端着两个碗从厨房出来了。

“过来吃吧。”

“哦，好。”

罗廷凛赶紧趁祁泽煊不注意的时候又把药盒塞了回去，偷窥别人的**是不对的，而且祁泽煊比较忌讳这种事，他是知道的。

祁泽煊做的是最普通的清汤面，放点青菜和葱再倒少许酱油，还多煎了两个荷包蛋，虽然清淡，但色香味也算俱全。

二人就默默地吃面，谁也不挑起话头，罗廷凛因为药的事还在思考，表情严肃而认真。

若是从前，祁泽煊一定会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这幅表情；如今却只是多看了几眼，什么都没说，显然不想多管闲事。

没过多久，祁泽煊突然放下筷子，“你慢慢吃吧。”

罗廷凛一看，他碗里至少还剩下半碗面，“你吃完了？就这么点儿？”

“我不太饿。”祁泽煊回答。

太不对劲了。

没生病的情况下，怎么会有人食欲差到这个地步，连半碗面都吃不下？

“你真的没感冒吗？”罗廷凛又问他。

“没有，说了没生病。”

祁泽煊将剩下的面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等下你吃完直接放洗碗池吧，其他的不用管了，走的时候随意，不用告诉我，我想去睡一会儿。”

罗廷凛虽疑惑，却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听到卧室门关闭的声音后，罗廷凛终于得空掏出手机查询刚刚的那两个药名。

面还稍微有些烫，他只能先夹鸡蛋吃，结果刚要送到嘴边，手一抖，鸡蛋又掉回碗里，溅起一点汤汁。

「氟西汀，适用于各种抑郁性精神障碍。」

「阿普唑仑，主要用于焦虑、紧张，也可以用于催眠或焦虑辅助用药。」

……什么意思？

罗廷凛看着那些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药，是用来治抑郁症的？

是用来治疗祁泽煊的。

祁泽煊患上了抑郁症？

他愣愣地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白色房门此刻紧闭，罗廷凛不敢相信，屋子里那个熟悉的人，竟会得了只在网上看到过的精神疾病！

所以才每次给他的感觉都有些虚弱、没精神，整个人比以前更瘦，胃口也不好，眼神和从前也有分别，这些异常的现象，竟然是因为抑郁症吗？

面开始变凉了，罗廷凛也变得没有胃口。

他真的没办法相信，一直以来只在网上能刷到的病症，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祁泽煊身上！

怎么会这样？

天快黑的时候，祁泽煊才幽幽转醒。

中午那点面和没吃没什么区别，此刻才真的有些饿了，他坐起身清醒了片刻，决定去把剩下的那些面热了吃。

然而他刚走出卧室，就发现餐厅那边的灯还亮着。

怎么回事？祁泽煊心想，是罗廷凛走时忘关了？可是中午屋里很亮，根本没开过这个灯，难不成是家里进贼了？

他慢慢移动过去，却发现餐桌上竟摆着几道菜。

“你睡醒了？”罗廷凛恰好从厨房走出来，“刚做好的，吃吧。”

“……你这是做什么？”

“醒来只有那点面的话，未免太寒酸了。”罗廷凛拍拍手说，“有现成的，总比自己再做方便吧。”

祁泽煊被这股热情弄得不知所措，一时感到头疼：“你怎么还没走？”

被你的病吓到了，但是我能这么说吗，罗廷凛心想。

祁泽煊睡了多久，罗廷凛就在外面坐了多久，脑中像是播报弹幕般不停闪过抑郁症三个字，他在手机上查了不知道多少资料，最终意识到这真的是个很严重、也很难完全治愈的病。

“你吃完我就走。”罗廷凛不拐弯抹角，中午那点面没法支撑祁泽煊度过一天的，所以他才会做了这么一桌子菜，想让祁泽煊免去动手，也能吃得好点儿。

他做了糖醋小排、炒土豆丝和肉末粉条，都是冰箱里现有的食材。

论厨艺，罗廷凛还是更胜一筹，虽说祁泽煊也不差，但他向来秉持“差不多能吃就行”的原则，不会像罗廷凛一样精进，因而比起来总会差点意思。

“……你别盯着我。”

罗廷凛的目光太直接，看得祁泽煊不自在。

“好。”罗廷凛赶忙收敛了视线，不管怎样，祁泽煊愿意吃，就已经是给了自己偌大的面子了。

祁泽煊吃饭很安静，罗廷凛就坐在一边，没多久便觉得有点尴尬。

于是他主动挑起话头：“豆饼最近生病了，我昨天带它去医院，医生说它心脏弱，以后得认真养着。”

提到豆饼，祁泽煊果然没冷落他，“出了什么问题？”

“叫什么二尖瓣轻微反流……不过心脏弱是博美通病，医生也说不用太担心。”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以后多照看它一点吧。”

罗廷凛想了想，“你说它现在还能认出你吗？”

对面不语，半晌才道：“认不出吧。”

人与人三年不见都可能都会认不出，更不要说狗了。

“我看不见得。”罗廷凛突然笑起来。

祁泽煊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很快放下碗筷：“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这次他并没有像剩半碗面那样了，罗廷凛给他盛的一碗饭被吃得干干净净。

罗廷凛放下心来，知道今天做的已经足够了，是时候可以离开，“当然，我守信用。”

在他站在玄关准备开门的前一秒，祁泽煊突然在背后说：“把它们拿回去吧，我没理由收你的东西。”

他说的是那两个耳骨圈，罗廷凛也很坚持：“本来就是送你的，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真的堵住了，我用不上。”祁泽煊顿了顿，“送给能用上的人吧。”

罗廷凛眯起眼睛，仔细地朝祁泽煊右耳看去，明明那里还有两个很明显的小洞，怎么可能是长回去了？

为了拒绝这份礼物，可真是什么谎都编的出来。

“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平白无故送出去的东西，我只不过是在回你几年前的礼，你不用想那么多。”好胜心在开始作祟，罗廷凛声音又变得强硬起来，“更何况，这两个小东西也说明不了什么。”

他快速离开了祁泽煊家，为了防止对方追出去还特意走了几层楼梯。

这场会面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抑郁症，这是个多么陌生又熟悉的字眼，罗廷凛虽然经常会看到，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认识的人身上发现这种病。

祁泽煊明明不是那样的，他内心很强大，自我调节能力也很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因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呢？

谁会知道的最清楚？

罗廷凛边开车边心想，以祁泽煊的性格一定不会大肆宣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最多是告诉比较熟悉和亲密的人。

那么陆风衍肯定不会知道，卫锐宁……貌似也不太可能，不然他藏不住这个秘密；黄穆潇估计更不可能了，他和祁泽煊本来也没说过几句话。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了解这事的只有一个人。

段向燃。

祁泽煊和段向燃的关系确实不错，当年罗廷凛排第一，那他就是排第二；如今罗廷凛从那个位置离开了，段向燃自然而然就变成了首位。

想到这里，罗廷凛不可控制地思考，如果他们的关系还和当年一样，那么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