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向燃从游泳馆出来,还没来得及叫出租车,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记得我约的人不是你。”
“没约没关系,我不请自来。”陆风衍掐灭烟头随手丢进垃圾箱,口中吐着残存的烟雾,“一起吃个饭吧。”
段向燃绕过他:“我吃过了。”再说谁会大晚上九点多钟吃饭?
“向燃。”陆风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些恳求,“我和罗廷凛不一样,我们聊聊。”
你就是和罗廷凛一样,又有什么好聊的?段向燃险些开口反问,你要聊我就一定要配合你吗?话不投机半句多。
只是他现在想躲也晚了,陆风衍紧紧抓着他,看样子今天如果不好好聊聊,自己是走不掉了。
已经九点钟快要过半,街上没几家饭店开门,陆风衍又不想去小店里,说话不方便,只好带段向燃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汉堡店。
“我游泳是为了消耗卡路里,你又给我补回来是什么意思?”
陆风衍将装着小食的餐盘推给他:“偶尔吃一点没关系,你又不胖。”
段向燃忍住想骂人的冲动,“有什么事快说吧。”
陆风衍见他确实没什么耐心,怕段向燃真的离开,也不绕弯子了,说道:“我和罗廷凛分手了。”
“略有耳闻。”
“祁泽煊跟你说的?”
这问的有点太可笑了,段向燃心想,还用得着问祁泽煊吗?再说祁泽煊才不愿提起这种事,“你来找我,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你还是这么聪明。”陆风衍夸赞道。
“只是不想打哑谜罢了。”眼看陆风衍还有想拖时间的意思,段向燃再次出言提醒,“我真的要走了。”
“别着急,我想再看看你。”
陆风衍也有许久没见过段向燃了,他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发现段向燃五官越来越硬朗,但神态却和几年前差别不大。
可能是因为眼睛太大显得吧,陆风衍心想,段向燃的眼睛是他见过所有人里最大的,以前他总戏称像桂圆,气得段向燃追着他打。
「明知道我讨厌桂圆还说!」
眼看对方被惹急了,陆风衍也不哄,就贱嗖嗖地站在旁边看他生闷气。
那是更久远的历史了,久到陆风衍想起时都觉得恍惚,青春期给二人都带来了巨大的改变,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再也没有这样打闹过。
反倒变成了兄友弟恭。
“向燃,时间这么久了,再说这种话很抱歉。”陆风衍顿了顿,“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是这样。”
段向燃看着他,眼神毫无波澜:“那你觉得该是哪样?”
和他猜的大差不差,陆风衍会来找他,说明发生了大的变故,不然这家伙平日安生得很,根本不会想起自己。
他段向燃是哪门子人,能值得陆风衍时刻想着?
陆风衍倒是不拐弯抹角:“我喜欢你,我想追求你。”
段向燃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笑起来。
“陆风衍,你快26岁了,不是16岁;而我,也不是13岁,你觉得人过了十年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疏远是时间的自然推移,那场争吵不过是最后将一切盖棺定论,在此之前我们也早就渐行渐远了。”
店内除了他们的另一桌客人也走了,是个身穿校服的高中生,现在整个屋里除了在后台的店员,就只有他们两人。
陆风衍并未反驳这番话。
他过早地感受到段向燃对自己抱有情感,起初是觉得段向燃年龄还小,不想让他跑偏,所以开始刻意回避对方。
但他没想到段向燃在感受到自己的疏远后,竟也开始主动退避三舍。
距离一旦拉远,再想拉回来就没那么容易。
“我真的要走了。”段向燃拿过背包起身,“请不要再找我,还有……请你不要在罗廷凛那边打哑谜,你为什么和他分手,麻烦和他说清楚。”
“为什么?”陆风衍问。
“你越是不告诉他,他越会无差别扫射,就算因为我又能怎样?我们俩关系本来就普普通通,我也不怕他对我说什么。”
段向燃顿了顿:“但有人不一样,不和他说明白的话,祁泽煊就要承受他所有的怒意了。”
说完,段向燃趁着陆风衍还没反应过来快步离开了,一刻都没有停留;见此情景,陆风衍有些烦躁地又掏出一根烟,突然间他想起段向燃刚刚眉头紧簇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将烟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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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饼这两天有点不太对劲,总爱在窝里趴着,和平时活蹦乱跳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罗廷凛实在想不出病因,网上查了很多也觉得都不符,起初他以为一两天过去就好了,眼看着豆饼还是发蔫的样子,他不禁开始担心。
最终他决定带豆饼去宠物医院看看。
医生给豆饼做了心超,最后告诉罗廷凛:“博美天生心脏弱,好在你家豆饼症状很轻,只是二尖瓣轻微反流。”
专业术语罗廷凛也听不懂,只能问道:“二尖瓣轻微反流?以后会不会很严重?”
“这种情况不太严重的,吃药就能控制,我给你开点f5,以后每天要记得给它吃。”医生嘱咐说,“给它吃点对心脏好的食物,平时认真养护就可以了。状态好的话,三个月来复查一次就行。”
罗廷凛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拎着药和豆饼的笼子离开宠物医院。
回到家之后,豆饼的状态比刚才要好些了,罗廷凛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是他珍视的小狗,就算平时淘了点儿,爱捣乱,还会胳膊肘往外拐,罗廷凛也不想它生病痛苦。
“以后你吃的饭要比我的都贵喽。”他一手扶着豆饼的餐盘,另一边在网上下单处方粮,还顺便买了点保健品。
豆饼吃完狗粮,又伸出舌头舔罗廷凛的手心。
面前的电视机柜上放着上次买的那两个耳骨圈,罗廷凛看到时甚至有点意外,因为他几乎要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再放下去怕是要吃灰不成,得找个机会给祁泽煊送去。
提到这儿,罗廷凛突然想起那个促使他冲动消费的缘由——祁泽煊当年送的手链,他赶忙从地上起身,开始到处翻找起来。
他对那条手链的印象真就止步于看了一眼之后揣兜里,对那天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早就没有印象了,却唯独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戴过。
好歹也是个看起来很贵的盒子,自己不至于真的丢掉吧,罗廷凛边找边想。
床头柜没有,卧室的桌子也没有,衣柜里的角落甚至每件衣服的兜里他都找过了,全都空空荡荡。
“随身的东西基本都在这里了,不然还能在哪儿呢……”
罗廷凛叉起腰,开始仔细回想到底漏了哪里。
最终,他想到了行李箱里的布袋。
那里边放着的都是杂物,当时罗廷凛搬来有些东西用不到,便不想一窝蜂地摆出来,暂时用不到的就先装在布袋里放进行李箱,节省空间。
他赶忙将衣柜旁的箱子拖出来打开,暖黄色的布袋在里面皱皱巴巴的。
罗廷凛在布袋里翻找片刻,东西实在有点太多了,那盒子又不大,不好找;最终他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绒盒,动作迅速地将它从袋子里掏出。
盒盖上印着四叶草标志,他果然没记错。
就像他和柜员描述的那般,「蔚蓝烁粒」的中心是一颗四芒星型的海蓝宝,颜色比较淡,整体很透亮,特别好看,两边还各有一颗细钻镶嵌在雪花型的银饰中间,简约而大气,不愧是限定款。
罗廷凛将手链拿起,细细端详着,不知为何他觉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像女生戴的。
他又将手链搭在腕上试了试,好吧,还是挺合适的,罗廷凛承认,祁泽煊的眼光确实不错。
这样一条贵重而美丽的手链竟然被自己埋藏三年,还差点跟着毕业清理的垃圾扔出去,罗廷凛顿时感到后怕,要是真丢了,那实在太过分了些。
可他当年只看一眼就随手放置的行为也没好到哪去。
当时他有谢过祁泽煊吗?罗廷凛回忆起来,大抵是没有的,能去赴祁泽煊的约已经是罗廷凛当时最大的让步,不可能还做出更多。
罗廷凛想了想,还是将手链放回了盒子里。
但这回,小盒子被放进床头柜的抽屉。
他也不好在现阶段戴着这条手链出去,再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毛毛躁躁的,绝对要弄坏。
「我有事找你,这回真的是正经事,我和你保证不找你麻烦,这周约个时间见一面好吗?」
收好手链,罗廷凛给祁泽煊发去条消息,因为就在刚刚,他下定决心要把那两个耳骨圈给祁泽煊送去。
祁泽煊过了很久才回复他,又是很简短的四个字:「这周没空。」
「为什么?你有约了?」罗廷凛不依不饶。
很快,祁泽煊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罗廷凛接通后“喂”了一声,确认祁泽煊在听后问道:“你这周要干什么?一天空闲都没有?”
“私人安排,不方便多说。”祁泽煊回答,接着咳嗽起来,罗廷凛一听就感觉不对劲,“你感冒了?”
“不是感冒。”祁泽煊快速否认。
“但总之,我不方便和你见面。”
罗廷凛沉默片刻:“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我没那个意思。”
“那么就当是感冒了,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去找你,不需要你出来,这样可以吧。”
祁泽煊显然是觉得不可以,他问罗廷凛:“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我去了你就知道了。”罗廷凛说,“记得发我地址,挂了。”
说完,他不等祁泽煊回复……称作拒绝似乎更准确些,麻利地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一条定位消息出现在对话框里。
得到回应,罗廷凛心满意足,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收拾好自己便离开家门。
今晚他要去接一个人,是爸爸要他去的,这人排起辈来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很远的远方亲戚,去年刚考上大学,才大一,最近正好来辉帆这边玩;车站出来打车贵,罗父干脆就让罗廷凛接送一下。
这是个女生,名叫倪嘉晚,性格比较腼腆,长得却是很漂亮。
罗廷凛不是个怕生的,上来就招呼道:“小倪。”
“廷……廷凛哥好。”
倪嘉晚轻轻笑了笑,站在车边似乎犹豫该坐哪个位置,罗廷凛看出她的纠结,直言道:“你就坐前面吧。”
“好的……”
“怎么突然会来这边玩?”车内太寂静了,罗廷凛主动挑起话头,倪嘉晚赶忙回答说是一直想试试独自旅行的感觉,结果她爸不放心,到底还是找了人脉来“护送”她。
“其实真的不想麻烦你的,明明我自己也可以,再说迟早不都有独自面对的一天。”
看得出倪嘉晚还是个挺独立的女生,罗廷凛笑了笑:“可能在父母眼里你还是不够成熟吧,不过他们啊就是会把孩子当成一辈子小孩,说了也没用。”
“你父母也会这样吗?”倪嘉晚问道。
罗廷凛仔细想了想:“我貌似是散养的。”
罗父罗母不怎么管他,也很少干涉他的生活,颇有一种只要能活着就行的感觉,跟孩子处得像哥们儿一样。
倪嘉晚笑了笑:“那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比那些控制欲强的家长好多了。”
倪嘉晚订的酒店离罗廷凛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开车大概十五分钟,把她送到地方后罗廷凛确认了下她离开的日期,方便到时候再把她送回车站。
“谢谢你,廷凛哥。”倪嘉晚很真诚地道谢,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去掏自己的背包,最终从里面拿出一大袋零食——
“作为你送我的感谢!这个薯片特别好吃,还是我家那边的城市限定口味,你一定要尝尝!”
罗廷凛看着她的动作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接过袋子:“好,我会好好品尝的,你自己出去玩,要注意安全。”
倪嘉晚点头如捣蒜:“我会的!”
回到家,豆饼正躺在窝里睡觉,罗廷凛一下坐到沙发上舒展着四肢,突然觉得家里就他一个人,再就一只狗,明明房间不大却显得有点空旷。
他喜欢和别人在一块儿,自己待着会感到很寂寞,也没什么好玩的。
像倪嘉晚那样独自旅行的行为,他可完全做不来,自己一个人多没劲啊,旅行难道不就是和三五好友一起才有意思吗?
“果然还是难以理解……”罗廷凛挠了挠头起身准备去洗澡,说是这周去和祁泽煊见面,可他觉得明天就忍不住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