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檀郎 第5章 第5章

再过两日，便是元家二奶奶苏音的生日。

一大清早，元汐便被沈微兰从被褥里叫起来，亲自给她梳妆打扮，挑选合适的衣服。

沈微兰极擅女工，手艺很巧，亲自给元汐编了一个双螺髻，头顶戴了两只精巧的鹅黄色流苏发饰，身上穿了件胭脂色直领襦裙，衬得她圆圆的小脸愈发白嫩可爱，双眸如星。

妆毕，沈微兰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元汐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脑袋上的发饰，盯着春芜怀里的镜匣，不时歪下小脑袋，明显满意的不行。

“娘亲，您手艺真好！”

元汐双眼弯成月牙的形状，婴儿肥的白嫩嫩小脸上两颗梨涡浅浅，一脸的兴奋，活泼又灵动。

沈微兰笑着将她摸着头发的小手拉下来：“仔细把头发又弄乱了，我们还得去给祖母请安。”

“哦哦。”

元汐连忙放下手，转身去找坐在床榻边还磨磨蹭蹭穿衣服的元朗：“哥哥，快一点，祖母该等急了！”

“别催别催。”

元朗的表情和便秘了一样，坐在床沿翘着一条腿哼哧哼哧的穿着鞋子。

元汐盯着他看了一会，幽幽的开口说道：“哥哥，你不会是害怕吧……”

“咚。”

元朗一个用力，鞋子从手上飞了出去。

“元汐！！！！”

元朗正欲发火，看见身后的娘亲，立刻怂了下来，停直了腰板，强自镇定道：“你，你才害怕呢！”

看来对了。

为了防止宗室泛滥，大昭朝采取的是降爵承袭的制度，元家到了元老夫人这一代，祖荫已稀释的差不多了，连当年开国皇帝御赐的祖产也都被以各种名义褫夺了些。

偏偏元祖父又是个软脸好性儿的，又作古的早，所以元家能延续到今日依旧昌隆，元老夫人可谓功不可没。

从娘家出生看，元老夫人是尚书令家的庶长女，大昭朝嫡庶虽没有像前朝那样分明，但一直以来的观念却还根深蒂固，这庶女通常只能嫁给一些大户人家做妾。

元老夫人能从一个庶长女，到一个较为体面的人家里做正妻，想想也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要说哥哥了，就是她有前世的记忆，比他多活了好些年，在第一眼看到老夫人的时候，也都有些害怕。

更何况这种几岁的小屁孩。

元汐于是走上前，牵住哥哥元朗汗湿的小手，白嫩嫩的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哥哥别怕，有我呢！”

元朗望着妹妹亮晶晶的双眸，心底的不安渐渐压了下去。

他憋红了脸，半晌别别扭扭的轻轻“嗯”了一声。

见此情景，沈微兰也是一脸喜色，当下便携了元朗与元汐两个孩子一起去元老夫人院中请安。

一路上，早有各处婆子丫鬟们忙着装点打扫，穿梭于前厅回廊，后楼上的男仆合力悬挂大红灯笼，好不热闹。

一行人进了屋时，元老夫人正歪在榻上，微笑的看着元日抱着一个朱漆描金的官皮箱在跟几个丫鬟争论祖母待会要戴何头面首饰。

见他们走进来，元老夫人收了笑，看向他们。

元日眼睛一亮，正准备冲过来，下意识就要喊一句“三妹妹”，突然瞧见一旁碧珠蹙眉制止的神色，有些明白过来，又偷偷瞧了眼元老夫人，赶忙闭上了嘴。

元汐牵着元朗上前请安。

“孙女元汐拜见祖母，愿祖母长命百岁，后福无疆。”

元汐跪地行礼，礼数周到，声音清脆软糯。

一旁的元朗也有样学样，乖乖顺顺的跪下请安。

元老夫人看着两个珠圆玉润的小孩子，苍老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温蔼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起来吧。”

“谢谢祖母。”

元汐正要起来，见元朗呆怔怔的脑袋贴着地上的绒毯，像是失了智，小手赶忙偷偷拧了他一把。

“三妹妹！”

直到这时，元日才像解开了封印一般，嗖的一跑了过来，亲亲热热的喊她“三妹妹”，又问她道：“三妹妹昨日睡得可好？”

“还好。”

元汐反问道：“二哥哥睡得可好？”

“托妹妹的福，好的很。”

……

看到这边兄妹和睦的场景，沈微兰收回视线，微微屈膝，向坐在正中的元老夫人蹲了一个福礼：“儿媳沈氏给老太太请安，愿老太太嘉门福喜，福寿绵长。”

元老夫人眼神复杂的望着眼前这个秀丽绝俗的柔弱女人。肤光胜雪，花衬温玉，容色端丽，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认真数一数二的绝色，配她儿子倒也绰绰有余。

只是当年她很看不上她的家世，才致她与大儿一家心生嫌隙，骨肉分离了这么多年。

虽母子两个和解，但这么多年的嫌隙还是一时填补不了。

于是相比两个孩子的和善，元老夫人敛了脸笑意，淡淡道：“今日原也不是我的寿日，不必行此大礼，起来随便坐吧。”

听出元老夫人语气里的客气与疏离，沈微兰表情微微一白，轻轻的应了声是，而后站了起来。

又有元老夫人平常贴己的小丫头拿了一个紫檀透雕的方杌来，沈微兰方告了座。

“元汐，元朗，元日，你们过来。”

听见元老夫人的唤声，几个正在玩闹的小孩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朝元老夫人跑过去。

“祖母怎么了？”

元老夫人望着几个小孩们清亮如星的眼眸，声音柔和下来：“你们几个帮祖母选选，待会宴席上，祖母戴什么首饰好看。”

元汐看向那官皮箱，心道真不愧是青州世宦大家族，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首饰，有项链，朝珠，耳坠，还有戒指，大气又华丽，光耀夺目得异常。

元汐在里面挑了半天，从里面挑出一支透雕绒花白玉簪来，递到元老夫人面前，说道：“祖母，这支漂亮。”

元老夫人的眼眸一紧，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哦？为何？”

“不清楚。”元汐诚实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只簪子在祖母的首饰当中，原也算不得稀罕之物，只不过祖母既然将它好好收着，自然有它的道理。”

这玉簪通体洁白莹润，簪头雕了一朵镂空的玉兰花，连里面的花蕊都栩栩如生，在光下闪烁着淡雅温润的光泽，不过边沿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倒不像是市面上的名匠做的。

端详到元老夫人的莫名表情，碧珠忽然间笑说道：“老祖宗，三小姐说的没错，这支白玉簪简单大方，又不失精致典雅，与老祖宗的气质很是相配，又不会夺了二奶奶今日的风头，的确可以选这支。”

元日跟元朗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应和。

元老夫人掩过脸上的失神，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一笑道：“好，那这回便听汐儿的。”

几个小孩又忙着帮着元老夫人选要戴的其他配饰。

挑完头面首饰后，元老夫人便叫碧珠等几个贴己的小丫头服侍穿衣妆戴。

这时间漫长，料定几个小孩必定无聊，便催他们先离开去外面顽去。

“娘亲，我们出去顽吧！”

元汐兴高采烈的跑过来，牵住沈微兰的手，仰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沈微兰看了一眼那边正被小丫鬟们服侍着穿衣的元老夫人，白皙纤长的手指摸了摸小姑娘那张花骨朵般白净红润的小脸，眼眸里闪着温软的光，声音轻柔而温和：“你和哥哥姐姐们先去，娘……待会再过来。”

元汐失望了下，但好在能跟哥哥姐姐他们玩，于是又高兴起来，又因元婉不去，便跟元日元朗他们一起离开了。

各院依旧是乱哄哄的，有踩梯子挂各种精美的花灯的，有双手提着食盒匆匆来去的，有忙着抬围屏擦抹几案的，也有拿着清单的老嬷嬷指挥小厮们将青州内各级衙门官送的生辰礼，一箱箱的往东楼库房里搬……

几个小孩嬉闹着穿梭于其间。

吓得一众丫鬟下人媳妇们不由得扬高声音。

“哎呦！几位小祖宗们，小心，别撞到了！”

元日跟元朗两个化作傀儡戏里的木角色偶，追着元汐跑。

元汐一边尖叫一边拔开小短腿跑，在跑下一个穿堂的石矶后，冷不防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

元汐不由闷哼，捂着小鼻子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扬起头，看到了一张冷冰冰的脸。

谢鹤安？

宽大粗糙的月白布衣包裹少年青涩孱弱的身体，那张苍白瘦削的侧脸没有半点情绪，眉眼低垂，面无表情地抬着一个比他身体还大的箱柜走了过去。

元汐微微喘着气，扭过头，看到谢鹤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三妹妹！”

元日追了上来，顺着她的视线扭头：“你在看什么？”

元汐呆呆的摇了摇脑袋，小声说道：“没什么。”

许是担心元汐受伤，元日跟元朗不约而同的放弃了逗弄她，改成互相打闹。

“哎哎哎哎哎——”

“小心呐小主子们！”

元日跟元朗围着几个抬着一架小巧精致的黑漆围屏的小厮嬉闹，吓得小厮们左躲右闪，晃的围屏也吱呀吱呀的响动。

“几位小祖宗诶，当心撞到人！弄坏了二奶奶的生辰礼，我们担待不起！”

一个年高有体面的老嬷嬷扯起嗓子叫道。

一想到元家二爷那个脾气火爆的性子，元朝朗跟元日都不约而同的哆嗦了下，赶紧安分下来。

“我们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玩吧！”

为了不影响府里生辰宴的安排，几个小孩决议定，索性一起另觅地方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