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第二天早上宁池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
床头的闹钟显示时间早上六点,宁池瞥了一眼,睁开眼望着吊顶,有整整几秒钟的时间整个大脑都处于混沌之中,昨晚的事如同无数零散的碎片,走马灯似地在脑海深处闪现。
但是她一发烧思维就像断了片,迟钝的可怕,还没等整理出个所以然来,紧接着听见了从厨房传来的动静。
宁池心里一动,呼地就坐了起来。她匆匆穿好衣服下床,推门一看,见郁故槿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郁故槿没穿职工装,换了身黛灰色的制式套装。头发在颈后松散的扎了个低马尾,弯腰搅拌砂锅里的热粥。这个姿势让她经年锻炼塑造的姣好身材一览无余,西裤下包裹的双腿显得笔直修长,在淡淡晨光的照耀下,勾勒出非常修长而又优美的身体线条。
宁池站在旁边,不禁怦然心动。
“醒了?”郁故槿回过头:“还难受吗?”
宁池倏然回过神,展颜笑笑:“好了。低烧而已,不碍事。”
俩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提昨晚的坦白。宁池走过去在厨房巡视一圈,目光落到咕咕冒着白气的砂锅上:“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皮蛋瘦肉粥。给你补充些营养。”郁故槿抬眸看她一眼,揶揄道:“免得某个没良心的小坏蛋泪汪汪的说我苛责她。”
她说话时语调很轻,尾音有些悠悠细腻的味道,像是一跟羽毛在掠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宁池面上不动声色,却顿觉得整颗心脏都被麻痹的失去了感觉。
——能肆无忌惮的对自己好,却不允许自己爱她。
宁池想来都难以置信命运能对自己能残忍成这个样子,就好像在负债累累的赌|徒桌上最慷概恩赐无数黄金,却又不允许她占为己有。
郁故槿关了火,掀开盖子,香味顿时在整个厨房弥漫开来。
宁池收敛思绪,忍不住往里面一瞧,剔透的葱花、炖化了的米粥、鲜嫩的香菇和瘦肉,半点油腥没有,清淡营养,实在适合小病初愈的食用。
郁故槿慢条斯理地盛了一小碗出来,放在翠色的盘托上,宁池打算帮忙端出去,被郁故槿眼疾手快拍了一下手背:“去洗脸刷牙!我给你冲杯感冒药,一会儿先喝了再吃早饭。”
“不喝了吧。”宁池眨眨眼睛,把头往郁故槿跟前一探,娇气的撒娇:“我都好了,不信姐姐摸摸。”
对此郁故槿敬谢不敏:“你感冒有多容易复发自己不知道吗?”
“可是药很苦欸!”
“古人言,良药苦口。”
郁故槿停顿了一下,左手从口袋里随意一摸,捏了一颗薄荷味的软糖放进宁池掌心,又拍拍她的肩膀,纵容浅笑:“又言,先苦后甜,乖啊。”
宁池本来是打算反驳的,然而郁故槿眉眼敛笑注视着一个人的模样实在太犯规了,厨房单调地白炽灯映在她眼底都恍若绚丽夺目的宝石,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
宁池在对待意中人色|诱自己这件事上没有经验,跟她对视半晌,只得低下头乖乖服输。
等她匆匆收拾好自己,喝了药再出来,见郁故槿已经坐在椅子上吃起了早餐。
郁故槿早餐吃不惯咸口,给宁池做了皮蛋瘦肉粥,自己却热了袋灌汤包配米粥吃。
她吃饭速度不慢,等宁池走到餐桌边,郁故槿正好拿餐巾擦了擦嘴巴,收起餐具站了起来,准备送去厨房。
“先放着,等我回来一块收拾。”宁池从卧室出来,径自去玄关取了车钥匙,回头对郁故槿说:“我送你去上班。”
郁故槿动作一顿,疑惑地凝眉看她:“?”
“你昨晚的睡眠时长我不放心你自己开车。我送你的话你在车上睡会。”宁池解释。
她不待郁故槿再说什么,行动力极高地推开了门,脸上带着狡黠又恳切地笑意,彬彬有礼地一弯腰:“请,我们的人民教师——”
郁故槿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开车危险,但顾念着宁池也折腾了一宿,并没想让宁池送。
她本来是计划是坐公交,虽然从家到附中坐公交会绕一点,不过好在她今天上午没有课,等签完到了可以在办公室补眠。
但是现在宁池既然提了,并且强势地阻断了她所有拒绝的退路,郁故槿也没再推辞,跟着宁池下了楼。
现在天色尚早,早高峰还没有到,路上没什么车。宁池知道附中的位置,上了车后把后座的小毯子拿了过来,让郁故槿在副驾驶上睡觉。
郁故槿扯过安全带,偏过脸看她:“你昨晚也没休息好,开车没问题吗?”
宁池调了座椅,慢慢地点了几下头:“放心,带你没问题。”
郁故槿听着清脆的一声“吧嗒”落扣声,阖了下眼皮。
明明时机不对,动机也不充分,但不知怎么回事,她竟被蛊惑般忍不住去考究重音究竟是敲在那个字符上。
是“你”还是“没问题”,抑或是,两者兼具。
隔了几秒,又有些好笑的心想:真幼稚。
——可真幼稚啊,郁故槿。
宁池开车是个老手,起先车速开的不快但稳,后来等郁故槿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才把速度提了上来,朝着远方的目的地飞驰而去。
把郁故槿送到学校,宁池枕着一只胳膊,趴在车窗上问她中午是回家还是吃学校食堂。
此时太阳从教学楼后边冉冉升起,周围安静,空气中温度逐渐升高,第一缕阳光穿过林梢斑斓的洒在宁池浓密的睫毛上,睫羽末端犹如点缀着金色的光芒。
郁故槿看着宁池靓丽活泼的笑意,恍惚间忽然想起她昨晚雾气腾腾的可怜模样,不禁觉得有趣,心说一个人怎么能多变到这种程度。
她神游时间有点久,宁池也不催促,目光垂落下去,盯着她拎课本的手指关节看。
可能是因为职业缘故,郁故槿整个人不论何时都给人一种优雅的书卷气,眉眼落拓,周身气质衬得手指也修长而干净,骨骼分明,又没有涂抹装饰品的习惯,因此显得很有艺术感。
宁池脑子里不知想了些什么,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自然。她错开视线,佯装淡定的深吸了口气,才重复一遍:“回去吗?”
“回去,昨天给爸买的按摩仪到了,我下课去取了给他们送过去。”郁故槿回神,指尖捏了捏耳垂,淡淡道:“下午没课,等晚上再过来上晚自习就行。”
“那我来接你?”
“不用,太麻烦了。”郁故槿说,“家跟老宅又不顺路,你先去你的,中午我自己打车过去。”
这话听起来没多大毛病,但实操起来却波折的离谱。
附中不在市中心,并且因为是住宿制,出租车一般也不在这停。要想从这里去郁父郁母家,至少要倒腾三班公交。
宁池不想看她这么辛苦,于是死缠烂打,立即斩钉截铁道:“要是不让我来接你,那把车给你留下,我自己走回去,正好吹吹早风。”
郁故槿听了几乎被气笑了,心说宁池这人都在社会这个大学校里学了些什么,怎么威逼利诱用的这么炉火纯青?
昨晚被宁池吓得够呛,现在哪里还敢让她吹风,只好应下了。
宁池乐滋滋地回家吃了早饭,又打扫了遍卫生,从冰箱里拿了扇排骨小火炖着,眼看时间还早又闲来无事,于是心血来潮开了直播。
因为是兴之所起,宁池也就没有特地做准备,房间还是上次活动布置的景,宁池干脆把镜头对准地毯上的毛绒仔,跟粉丝连着麦聊天。
不出意料,一开播就被人调侃昨天怎么没有上播,是不是英雄救美去了。
宁池被逗得扑哧一笑,嘴毒地打趣说:“英雄救美……你们这是深受话本荼毒的一代吗?”
很快有人回复:【诶呀,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荼毒呢?】
弹幕里面纷纷复制粘贴。
宁池简直要被她们笑死,隐匿了私人信息后讲了昨天在公园发生的事,又真诚地说:“不过这种事情呐,希望你们永远不要经历。”
直播间顺着偷拍这个话题畅谈下去,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宁池窝在椅子里慵懒地边转笔边跟弹幕聊天,忽然手抖了一下,吧嗒一声,笔掉进电脑桌下边去了。
宁池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却没想到笔帽会勾连到摄像头的线,等她慢慢悠悠地直起身,直播屏幕已经旋转45°,赫然对着她床头的一盏小桔灯。
宁池登时脸颊一热:“! ! !”,心脏狂跳。
有人敏锐地提出:【这个装饰品看着好熟悉……】
【这就是宁宁的微博头像吧!】
【这主播能处,有些小玩意她真会做!】
……
等宁池回过神,感觉家底都快被扒完了,她牵了下耳麦,边调整设备边笑着阻止:“别捧杀!我手残!这辈子最突出动手成就奖就是能煮熟一碗泡面!”
弹幕一帮天生捧哏:【这可太棒了!宁宁居然能煮熟泡面!】
宁池乐不可支,索性起身去把小桔灯拿过来,用掌心衬着在摄像头前旋转了一圈,有一点隐秘的得意洋洋:“这个不是我自己做的。是某人送的。”
就算这次直播没有露脸,看不清楚神态,但声音犹如是宁池的第二张脸。当她用很贵的嗓音说“某人”时,和前不久随口在直播时说的“理想的人”语气口吻很相似,一点情绪都掩藏不了,像风像花像雪,也像月。
因此被犀利指出:【某人?宁宁这是恋爱了吗?】
……恋爱?!
宁池不由自主地就弯了弯嘴唇,眼底水光盈盈。但紧接着,一股更加复杂晦涩地滋味却从舌根蔓延上来,涨满的酸涩取代了盈盈明眸笑意。
宁池搂着膝盖,在沉默里凝滞许久。
那一刻她其实很希望自己能给出肯定的答案,或者至少可以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不过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宁池就自嘲地摇了摇头。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懂分寸呢?
从前郁故槿跟莫思岑谈恋爱时,她想着能做她的妹妹一辈子陪着她就好了。后来俩人分手了,宁池就妄想要是哪天郁故槿能答应自己的追求就好了,如今郁故槿已经答应,竟还希望能得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分。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可是
此时直播已经关了,泛着冷光的电脑屏幕上倒映出宁池清晰的脸庞。她前倾着身体,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大脑如同一个高速运作的机器,将自己与莫思岑分条列项的进行比对。
从外表、事业到对郁故槿的了解、对情感的认真程度,哪里不吊打莫思岑那混账八百条街!!!
况且她什么都不需要郁故槿做。
她爱着郁故槿,在这场并不对等的恋爱里,宁池愿意素履以往,哪怕一天,一月,一年,十年,长长久久,愚公尚能移山,精卫亦可填海,难道自己就不可以吗?
难道自己就没有资格争一争吗?
宁池思索片刻,自我鼓励似的一点头,遂起身接郁故槿下班去了。
虽然前方还有无数坎坷和深渊,世俗的偏见、郁故槿的回避、乃至莫思岑带给她残存至今的阴影,依旧如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颈侧,但一切都不足为惧——
她有眼前如金子般宝贵的能够把握的每一分每一秒,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去争取任何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