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仙尊心意已决,哪怕长老们仍然心存异议,此事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接下来,便是知会殷雪深本人一声。
也因此,照影仙尊很快便离开了议事堂,亲自寻去山下。
她见到殷雪深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此时日头渐盛,林间却依旧残留几分雨后的潮湿。水汽凝成一颗颗露珠,晃荡在枝头叶梢。
少年懒洋洋地倚靠在一旁,侧着头百无聊赖地盯着一颗露珠看。
“雪深。”
照影仙尊唤他一声,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殷雪深没有抬头,只是轻飘飘地说:“仙尊对我真是不信任。又是设下结界,又是时刻探查。”
他显然是在说白榆闯入结界后,照影仙尊一直在关注着他们。
照影仙尊并不意外他能察觉到自己的目光,颇为坦诚地说:“毕竟这里是明道书院,难免会有弟子误入,我总该防备一二。”
“哦?”
殷雪深转过头,悠悠然地问道:“既然如此,仙尊看见那小弟子闯入的一瞬间,心中作何感想呢?”
不等照影仙尊的回答,他又自行猜测道:“应该是为他捏一把汗吧。毕竟他碰到了我,一个心思歹毒、彻头彻尾的邪物。”
照影仙尊没有立刻答话,只是蹙眉望他一眼。
殷雪深微微一笑,直直地迎上了上去。
他的一对眼珠子颜色很淡,仿若长久地浸泡在雪水中,干净到毫无杂质,于是那眼神显出几分毫无人情味的凉,好似能够极其轻易地看透人心。
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世间一切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照影仙尊也无法否认什么,“是,我很担心他,怕你会伤害他。”
“可是我没有。”
如同一场恶作剧得逞一般,殷雪深弯了弯眼睛,眼中的恶劣在这一刻直白得令人心惊。
他想象得到照影仙尊的惊诧,也想象得到她最初的心急如焚。
“你啊……”
相处多年,照影仙尊多少了解殷雪深的性格,见状不禁摇了摇头。
她无奈地说:“我时常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罢了,说回正事吧。”
“方才我已与长老们说定了,过几日明道书院开学,你也一同前来。”
殷雪深闻言,眉梢轻微一动,凝眸望向照影仙尊。
打从一开始,他就对明道书院不感兴趣,照影仙尊很清楚这一点。
但出于她的私心,照影仙尊还是选择了态度强硬一回。也因此,她的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在告知,倒不如说是在通知殷雪深。
没人在这种情况下高兴得起来,照影仙尊对此心知肚明。
殷雪深不开口,她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沉默是无声的对峙,照影仙尊在心中无声地叹息。
也许还是应该劝说一二。无论如何,殷雪深如今也不过十七岁,还只是一个少年。
况且他一向不受管教,也随心所欲惯了。
他——
还在思忖间,猝不及防地,照影仙尊听见一声回应。
殷雪深说:“那就去吧。”
什么?
照影仙尊一怔,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般配合,不由得惊诧地抬起了头。
殷雪深看见了,却对此不置一词,只是撩了撩眼皮。
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什么,极佳的听力也让他捕捉到了一丝遥远的动静。
“臭蝴蝶,你在高贵什么,让我捉一下怎么了?”
脆生生的一道声音,是白榆正在生气。
他追了一路,却又始终捉不到蝴蝶,于是无能狂怒,跟蝴蝶吵了起来。
这小弟子又蹦又跳,系紧的发带再次晃动开来,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殷雪深记得它滑落掌心时的软,还有指尖莫名的痒。
忽然有一瞬间,他很想弄明白一件事情。
刚才他究竟想抓住什么,又在为什么而感到遗憾。
况且他可没忘记,他们之间还有一场游戏。
思及此,殷雪深转过头,眉眼含着笑说:“反正都是打发时间,也许去到书院以后,反而更有意思一些——仙尊,你说是不是?”
“是吧。”
听他这样说,照影仙尊迟疑地应和一声。
正如她不知道为什么殷雪深会放过那个小弟子一样,她也不知道殷雪深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凡事在殷雪深这里,恐怕很难有一个答案。
照影仙尊收回了面上的惊异,很快便释然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愿意进入明道书院,已是再好不过。
混日子也好,打发时间也好。哪怕他肯不好好修行,也总比在外面一再惹出祸端要强。
欣慰地笑了笑,照影仙尊说:“既然如此,再过几日,你便与其他弟子一同参加入门考核吧。”
-
白榆眼皮倏地一跳,还是右眼皮在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他赶紧伸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右眼皮。
跳什么跳,不许乱跳!
白榆把它按得死紧,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不是,我又干啥了?
他回忆一下,从今早到现在,统共不过发生了两件事而已。一是白榆来明道书院报道,虽然他一路磨磨蹭蹭,还捉了半天蝴蝶,但是他又没有跑路,表哥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揍他一顿吧?
二就是白榆偶遇殷雪深。他对师兄推心置腹,把自己下山的办法告诉了他。非要说的话,难不成师兄也会跟他一样摆烂?可是他又不跟白榆同级,他们各摆各的烂,谁都碍不着谁。
好奇怪。
白榆纳闷地嘀咕一句,实在是想不明白他的右眼在跳什么。
算了,不想了。
保险起见,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明道书院报道吧。
白榆拍拍身上的草秆,不跟蝴蝶玩了,左摇右晃地往山上爬。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始终觉得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约莫一刻钟后,白榆踏入了一道双扇门内。
在修真界,万剑宗称得上是宗门之首,到处以它唯马首是瞻。莫说当今四大仙门世家,便是连仙盟盟主,都出身于万剑宗。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声名远扬的宗门,培养弟子的地方却是异常低调,几乎与人间的学堂没什么区别。
青砖白瓦马头墙下,一座座亭台楼阁散落于此,掩映在一丛丛苍翠树影中。
白榆只看了一眼,就急匆匆地冲去登记了,活似有只鬼在屁股后面追他。
原因无他,这地方跟他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个鬼地方,白榆被迫卷生卷死,每日修行修得想吐。
此地不宜久留,白榆才不要多待一刻,因此跑得心急火燎的。
他来得早,书院里还没多少弟子前来报到。
也因此,白榆到了登记的地方,也不用排什么队,负责登记的弟子瞧他一眼,直接给他递来了一支笔。
“在登记册上找到你的名字,然后圈一下。”
“好的。”
白榆点点头,一页页地翻动登记册,很快便找到了他的名字。
本要依言在上面勾画一下,可他刚要落笔,电光火石间,白榆倏忽意识到了什么。
完了。
他记起来了!他与师兄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他刚好被困在围墙上,一动也不敢动。
当时他对殷雪深喊出的那一声师兄,纯粹是想嘴巴放甜一点,谁让他有求于人。
之后他就一直这样喊了下去,也没有问过师兄究竟是不是学长,又是哪一年的弟子。
更有甚者,喊多了之后,白榆也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学长,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自己下山的计划。
已知师兄也不想待在山上,与他一样打算跑路。
万一他与自己同级,都是新入门的弟子,那他岂不是为他的竞争对手提供了新思路?
不是吧……
白榆轻吸一口气,不由得瞪圆了一双眼睛。
他只记得师兄是他的救命恩人,帮了他好几回,却忘记了还有这一茬。
白榆急了,还吓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他对自己说:白星星,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师兄与你是不是同级,现在还不确定。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倒霉成这个鬼样子吧?
白榆一边努力地安慰自己,一边飞速转动大脑。
没多久,他灵机一动,缓缓地低下了头。
花名册还铺开在桌面,如果没有意外,上面应该记录的有明道书院今年所有小弟子的姓名。
从头到尾翻一遍,不就能知道了吗?
比起悬而未决的提心吊胆,白榆更想给自己一个痛快。
说干就干,他立马收回手,将花名册一页页地往后翻动。
整个过程,白榆翻得胆战心惊,与他往日还在人间上学堂的时候,偷偷翻看旬考成绩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很快,一本花名册被白榆翻了个底朝天,他最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没看见殷雪深,师兄的名字不在上面。
还好、还好。
白榆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
我就知道我没有这么倒霉。
自己吓自己。
白榆缓过神来,伸手擦掉额头上的薄汗。
他重新在花名册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握住毛笔在上面一圈。
登记完成。
万事俱备,只欠开摆。
只要他摆得够烂,回家指日可待!
嘻嘻。
我回来啦!
因为断更太久,前文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所以干脆重写了一遍,真的很不好意思。
然后就是新的一年开始艰难复健,暂定隔日更或者隔两日更,让我先慢慢找找手感……
最后的最后,大家新年快乐呀○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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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摆烂第7天